第18節 車輪

“向右刺。”站在隊伍最左翼的救火營乙隊隊副大喝了一聲,前面第一排的士兵想也不想地轉向右刺,七、八個後金刀盾兵頓時又倒在明軍的多面夾擊之下。那隊副剛剛拔出了自己的長槍,還沒有來得及做出下一個引槍動作,一個後金白甲兵就已經飛身撲上,一揮刀就把他緊握槍桿的左臂齊肘砍下,接着一撩手後又把刀插入副千總的肚子裡。

這個白甲兵在拔刀受到了後排長槍的重重一擊,一尺長的槍刃輕鬆地劃開了他的喉管,向天上飛起的血箭直有三尺高。明軍軍官和他的仇敵面對面地跪在地上,後金白甲兵隨即一頭扎向泥土,斷了一半的脖子裡汩汩地流淌着鮮血。

乙隊的隊副似乎想去捂住腹部的傷口,夾雜着血液和糞便的腸子正從那裡流出體外,但他斷了一半的左大臂只是徒勞地揮舞了幾下,斷手還緊緊地握住槍槓沒有鬆開。垂下頭的軍官又在視野裡看見過來的皮靴。他擡起頭,眼睛裡已經全是茫然和疲憊,軍官的眼前又舞起了一片刀光,他習慣成自然地又作出了反刺動作。這個男人此時的動作已經非常緩慢和遲鈍了……救火營乙隊隊副,從廣寧就開始追隨黃石,曾在賀定遠手下當家丁,後來加入長生島的訓練隊成爲預備軍官,參加過從旅順到復州的每一戰,當他倒在覆蓋間的官道上殉國時,副千總手中的長槍仍勉力擡起朝着斜上方向,讓殺害他的兇手衝過來時自己把槍刃撞進了腰部……

眼前的戰況讓黃石直搖頭,後金軍又展開了頑強的反衝擊,雖然後金軍損失很大,但氣勢上一下子又扳回來不少。救火營乙隊衝過三道拒馬後傷亡極大,一線的長槍手已經沒有幾個是披鐵甲的了。所以對面殺上來地白甲兵又紛紛開始射箭,於是救火營就只好繼續向前突擊,靠白刃衝鋒來把對方遠程兵種壓制到後排。

不久前黃石下令救火營的乙隊早挪到側翼進行掩護工作,而他們身後的戊隊則接替乙隊的位置開始集團衝鋒。但是沒有想到戊隊才衝擊了沒有多久,對面官道上突然就有三十名具裝騎兵以密集隊形分成幾排衝過來,這些騎兵胯下的馬不但加上了前眼罩,好像連耳朵都現被刺聾了。甲裝戰馬馱着它們身上騎士,在明軍震耳欲聾的火銃聲中直撞入明軍的槍林。

加了前眼罩並刺聾耳朵的馬在野地雖然跑不了太快。但在這官道上仍然是威力巨大,這三十匹馬和騎兵們地衝擊力加上垂死掙扎,也讓幾十名明軍當場斃命或是重傷倒地,這些後金騎兵背後的白甲兵也乘機涌上來一通亂砍。戊隊最後也讓火銃手也統統換上長槍開始肉搏,好辛苦才把局面勉強穩定住,並把後金軍這次的攻擊狂潮擊退。

“丁隊頂上,把戊隊撤下來。讓戊隊撤退到乙隊旁邊,戊隊和乙隊負責掩護官道左翼。讓丁隊從戊隊右手進入到正前,然後讓甲隊補到丁隊的位置上。”黃石說着說着就把雙手抱成一個環形,做出了一個長圓陣的示意圖:“救火、磐石兩營沿官道展開,形成一個長長的圓陣,把輔兵掩護在中央。然後官道右翼的部隊斜着進入正前,然後滾動到左翼休息,一個接着一個。全軍沿着官道,向復州方向作滾動狀。攻擊前進。”

“張遊擊,尚督司。”

“末將在。”

“卑職在。”

黃石神情嚴肅地說道:“請兩位各自調配本部,以隊爲單位分散開填充在救火營、磐石營各隊的縫隙之間,並掩護這兩個營各個步隊地側翼。”

張攀爽快地回答道:“末將遵命。”

“卑職遵命。”尚可義應承下來後,眉頭一皺又問道:“黃軍門,那些復州逃難的百姓已經到達我軍陣後,末將敢問應如何處置?”

黃石沉吟了一下問尚可義道:“你可是擔心其中有建奴的細作,會趁亂髮難?”

“黃軍門明鑑。”尚可義就是擔心這個。現在明軍還沒有取得勝利,不太敢接納這些百姓入陣。

“嗯,讓他們留在陣後也不好,萬一建奴驅趕他們衝陣,我們不殺當然不行,但殺也會落一身不是。”黃石輕輕敲了敲頭盔,這個問題讓他有些撓頭,大明天啓朝官員還是很負責任的。首級每顆都要檢驗。比如寧遠道的袁崇煥等等爲了防止武將殺良冒功,他們連剃頭留下地頭髮茬都要檢查過是不是新的或是死後絞的。普通百姓和漢軍的首級區別還是不小地。現在的遼東、遼西明軍也不敢亂殺一通,今天黃石如果下令屠殺上萬百姓的話,這麼大的事情幾乎肯定沒有辦法隱瞞,那麼不管是不是建奴統治區的他都會被御史彈劾。

而且上次收復金州的時候朝廷就問起過城內的百姓,還派人來慰問過,這復州和金州一樣都是州城,黃石如果把這些百姓統統轟走而不保護他們的話,那他肯定還會被言官彈劾。就算黃石強說一個都沒能逃還,仍然顯得不大可信,再說這些人肯定會有生還地,弄不好還會把他的謊言戳穿。

旁邊的吳穆把黃石和尚可義的對話聽了個明明白白,他跟着看見黃石那變來變去的臉色和遲疑的目光,立刻就明白黃石心裡在擔心什麼。吳穆一夾馬腹跑到了黃石和尚可義中間,朗聲大叫道:“黃軍門有什麼想法儘管說給咱家聽,這次的軍令就由咱家這個監軍來下好了。”

本來他吳穆乾的這個監軍,除了防備武將圖謀不軌、營私舞弊外,另外一項重要地工作就是要阻止武將縱兵擾民。可吳穆是個太監,文官集團拿他基本沒招,只要皇帝覺得他好,他就是把天捅漏了文官集團也不能去宮裡辦他。

聽到吳穆這個表態後黃石心下大暢,今天要是遇上一個食古不化地文臣他可就危險了,看來武夫喜歡和閹豎勾結還是很有道理的嘛。黃石趕忙欠身對吳穆說道:“吳公公明鑑,末將以爲我軍自顧不暇,只有餘力保護婦孺老人,如果加上那些壯丁人就太多了。”

大明東江鎮坐協監軍吳穆點點頭大聲贊同道:“黃軍門高見。”他威嚴地轉身衝着尚可義問道:“尚督司何在?”

尚可義也忙不迭地躬身抱拳:“末將在。”

“傳本監軍令,放行動不便地老人,所有的女人和身高不足四尺的孩童入陣。至於那些壯丁,讓他們速速四散逃生,自行設法返回復州。凡膽敢尾隨我軍者。一概以後金細作論處,兵丁殺之有功無罪!”

“末將遵命。”尚可義高高興興地鞠了一躬,飛快地跑向後方傳令去了。

這個決定當然很冷酷了,但黃石認爲這些壯年男性還是比較有機會活着從戰場上逃走地,畢竟現在是天氣比較溫暖的六月底,而且後金軍主力的注意力都被明軍吸引在這裡,激烈戰鬥估計也把林子中的野獸都嚇跑了,這些壯丁只要能穿過林子就可以安全回家了。

解除了心腹之憂後。磐石營和其他明軍各部也都踏入了戰場,戰鬥也變得愈發激烈起來。後金軍隨後的抵抗變得越來越有技巧,大批的無甲兵在林子的掩護下向官道上扔來一批批暴風雨般的石頭,後金地許多弓箭手也從爬到樹上,把箭矢灑向官道中擁擠的人羣。

如蝗的流矢和飛石對救火、磐石兩營威脅並不大。黃石的部下人人都有頭盔,長槍兵人手一套鐵甲不說,剩下的騎兵和火銃手也有基本的鎧甲。但官道中央的百姓、無甲的友軍和輔兵就很倒黴了,他們中不時有人被砸得頭破血流。或是被利箭穿身。

黃石地馬隊也已經下馬步戰,他的兩營戰兵和友軍們肩並肩地站在一起,保衛着官道和軍隊的秩序。明軍的長圓陣還在緩緩地滾動,像一道履帶般地把前面的障礙碾開。

官道這個狹窄地正面給後金軍帶來不少好處,他們現在一直在緩緩後撤,避免和明軍威力巨大的槍陣正碰。這個有限的交鋒距離讓後金軍傷亡大大下降,而後金軍現在採用層層抵抗的模式,在拖慢明軍腳步地同時也盡力減少傷亡。現在後金軍一看形勢不對就會主動從官道兩翼撤退而不是和明軍硬拼。這些士兵到後方重組休養後就會再次上戰場,和明軍的滾動攻擊一樣,後金方也在努力恢復士兵的體力,總是要保證一線戰鬥者的狀態。

另一方面明軍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也被後金軍的重騎兵衝鋒打消了不少,現在明軍也不敢進行大踏步的勇猛突擊了。剛纔明軍纔開始衝擊就又遭到了一次猛烈的逆襲,後金軍二十名重騎兵又展開了一次自殺衝鋒,他們馬隊後地白甲兵也又趁機衝上來砍殺了一陣。等明軍修補好陣型後,後金軍就很識相地退了下去。

戰馬發出長長的悲鳴聲。一個人立就把背上的騎士甩了下去,莽古爾泰重重地跌落在地。一下子也被震了個七葷八素。不等他翻過身,幾根長槍就向他戳了過來,兩個正藍旗的白甲護兵同時飛身撲上,一個人怒睜着雙眼大張開手臂,用自己的胸膛掩護住了身後的旗主。另一個撲上來的速度慢了一步,就飛快地把莽古爾泰從地上拖走了,接着又是兩雙手伸過來,一轉眼就把眼前還在冒星星的莽古爾泰拽入了陣後。

“再給我一匹坐騎,”莽古爾泰被拖下來後,不一會兒就又蹦了起來,他說完後就搶過一個皮囊,仰天大口大口地喝起來了,水順着領子流了一身。喝完後,莽古爾泰又抓起了自己地七尺馬槍和大圓鐵盾:“殺得痛快,把馬牽過來,我要再去殺上一陣。”

“五哥你稍微歇歇吧,你都換了三匹馬了。”說話地人是皇太極,他正用力地甩着發酸的右臂,剛纔皇太極也跑過去射了不少箭。”

莽古爾泰看着被明軍壓得不斷後退地戰線,長嘆了一聲:“不必了。”接着一揮手中的馬槍、鐵盾就又要上去搏殺了。

“五哥保重。”皇太極連忙又是一聲大喊:“今天無論損失多少,父汗都會補償我們的。”

“唉,既然剛纔你把話都說透了。那父汗就是不給我補丁——難道我就會袖手旁觀麼?”莽古爾泰突然勒定了馬,頭也不回地又是一聲長嘆:“我沒有讀過什麼漢人的書,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句話還是知道地。”說完莽古爾泰就狠狠一踢馬肚子,右手揮舞着馬槍、左手高舉着鐵盾殺了上去。

復州城頭,金求德、李雲睿和鄧肯都一臉緊張地看着北方,城下不時有探馬跑回,尚可喜這次聽完探馬的報告後大叫道:“建奴防守我們的兩個牛錄也都調走了。我們快出擊吧。”他拽住金求德的袖口苦苦哀求道:“金大人,下令出擊吧,卑職一定能把炮隊掩護好的。”

金求德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已經基本被尚可喜填好的官道,嘴角抽動着似乎要說話了。

“金將軍,你無權給我下命令,我是救火營的炮隊隊官,只有救火營的營官也就是將軍本人才能命令我。”鄧肯繃着臉。眼睛仍注視着北方:“或者是救火營地代營官,比如在RB時的楊將軍,而我不記得大人給過你授權。”

金求德臉色變換了幾次,苦笑了一聲:“尚大人,根據長生島條例。我沒有權力給鄧千總下命令。”

“條例,條例!”尚可喜跳着腳大罵道:“我聽你們說了一天的條例了,什麼老什子東西?你們不去增援黃大人,我自己去。”

鄧肯回頭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道:“請便。”

尚可喜憤怒地看了鄧肯一會兒,猛地鼓起了嘴,但最後還是向地上啐了一口痰:“呸,你這個貪生怕死的鬼夷,黃軍門一手提拔把你提拔上來,你卻狼心狗肺至此!”

“我不怕死,也不怕被梟首示衆。”鄧肯聳了聳肩,又掉頭去看北方了。還喃喃說了一句:“隨你怎麼想。”

李雲睿深吸了口氣,對尚可喜微微搖了搖頭:“尚督司,我相信鄧千總決不是貪生怕死之徒,但大人給他的命令就是堅守復州,決不允許復州有失,鄧千總坐得沒錯!”

“可是……”尚可喜還要爭論。

李雲睿嚴肅地說道:“在我們長生島,定規矩就是爲了遵守的。”

宋建軍手裡的長槍筆直地杵在地上,他和乙隊剩下的官兵並排站在官道下。保衛着後方地人們。林中不遠處有一部弩機,這部弩機已經射擊他們隊很久了。但隊官一直沒有下令集體換火銃。而冷冷的幾桿火銃拿躲在幾十米外樹後上弦的後金兵也沒有什麼辦法。

對面的弩箭又射過來了,這次那兩個後金兵成功地射中了宋建軍旁邊的人,那個人倒下後立刻被後面地輔兵拖走了。宋建軍憤怒地看着那兩個後金士兵,他們又躺在地上開始給弩機上弦,救火營乙隊已經站在這裡給他們倆射了很久了,但上面的軍令是不容違背的——任何隊都不得追擊敵軍入林。

幾千輔兵揹着傷員和屍體緩緩前移。黃石不允許拋下一個傷兵或是一具屍體,無論是不是他的嫡系手下都不可以,黃石聽見不少傷兵呻吟着:“水,水”。他第一萬遍地擡頭看太陽,後金軍把戰鬥拖入夜裡地決心已經很明顯了。

一旦入夜,戰爭就不可避免地搖擴散到整個樹林中去,月亮也可能會被雲層遮住。在黑暗中無論舉火還是出聲發口令,都會成爲靶子。一旦進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黃石知道自己連身邊洪安通也會指揮不靈,就是死在他手上也都沒有什麼奇怪的——皇太極,你真的對自己的運氣這麼有自信麼?你難道不知道你死在鰲拜手上的機會也很大麼?你真的決心和我比人品麼?

“傳令,加速滾動攻擊速度。”

鼓聲又一次響起了,隊官口裡也發出了連續的口令,宋建軍舔了舔發乾地嘴脣,又輪到救火營乙隊進攻了。他轉身向右幾步,對面射過來幾支弩箭,丙隊的火銃手也作了最後一次掩護射擊。

對面拿着各式各樣兵器的後金軍又擺好了姿勢準備廝殺,宋建軍還看見幾個人正舉着標槍向這邊瞄準過來。

“從來沒有扔到過我,這次也不會吧?”宋建軍正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背後的腰鼓聲激烈地響起了,這聲音就如同往常訓練時的鞭子一樣,讓宋建軍一個哆嗦就大步向前走去。

站在第一排的乙隊隊官手持長槍,大聲吆喝道:“嘿~~~~~~~~~弟兄們上啊,把他們紮成肉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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