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數月之久,費九曲十八折,身體落傷無數,子彈總算製成,李棟的心病也總歸落地。
閒時居家,抱抱孩子,幫父親處理些政事,不經意間,日子從手指縫一天天流逝。時間已經到了深秋,寒冷的冬季不久也將光臨。
秦瓊、羅士信與李棟情同手足,以前約隔十日,便到章丘探望李棟。臨近秋季以後,二人來的次數屢見減少。每次探望,總帶來張須陀與瓦崗決戰的消息,張須陀仍像以前作戰勇猛異常,仍是常勝大將軍,從未落下敗績。
李棟聽了以後,臉上不見喜色,憂愁卻越見深重。李棟明確知道,大業十二年十二月一日,大海寺一戰,張須陀以身殞國,有去無回,終向一生孜孜不倦盡忠的大隋,捐獻了他最珍貴的生命。
這一時,秦瓊和羅士信又來了,言稱張須陀被任命滎陽通守,專門對付瓦崗寨叛賊。滎陽與章丘離得遠了,他們以後不能隨心所欲來探望,這是最後一次了。
危險明明近在眼前,卻不能把實情告訴二人,李棟聽了更加悵然無緒,憂悶不止。
此時,李棟一心想替朝廷做點事的想法逐日愈烈,偏偏楊廣又不派人請他,李棟着急得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到了十月份,金秋送爽,碧空如洗,天邊閒雲,雲捲雲舒,萬木更換冬裝,滿眼望去,四處蕭煞,颯風頗吹,天氣越來越涼了。
李棟的父親李渾,這天回來,滿面春風,喜滋滋對李棟稱說,朝廷有重要的人物下江南,途經章丘,要齊郡陸離兒和杜雨以及自己搞好防衛。絕不能出半點差池。
李棟一時納悶,猜不透朝廷還會派誰來。兵馬大元帥光臨的時候,也沒有像這樣大張旗鼓。貌似這次來頭更大,還會有誰呢?
猜來猜去。李棟覺得楊廣的可能性最大,畢竟也只有貴爲天子的楊廣纔有資本,動用沿途一切力量,爲他保駕護航。可仔細想一想,歷史上的楊廣,是好大喜功,喜歡鋪排奢華,剛愎自用,卻非禮賢下士的君主。
李棟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幫助章丘府衙安排接待事宜。從頭至尾。包括縣令陸離兒本人,誰也不知道來者究竟是何人,只知道權勢顯赫,地位特別重要。
來人明確召示,不公開。不張揚,悄悄地進行,也不設隆重的接待。因爲亂世紛攘,做好保護程序即可。
這樣以來,李棟憑直覺,越發不認爲是楊廣了,這不符合他的一貫作風。但是又明確指出沿途一詞。來人究竟到哪裡去,順道拐到章丘呢?
不過李棟也心情往深處去想,章丘府衙的事,與他關係不大。他一心擔憂着張須陀的安危,真個是憂心靈焚。
這一日,李棟在家逗孩子取樂。孩子已過百天。烏溜溜的眼睛像養了一豆黑水銀,小鼻子十分精巧,小臉蛋嫩嫩的,紅撲撲的,像一隻熟透的紅蘋果。讓人見了忍不住想去咬一嘴。
只是小如歸十分眷戀陸柔的懷抱。在李棟懷中呆不了很長時間,便伸着柔軟的小胳膊,哭着鬧着要媽媽抱。
李棟一邊哄着他,一邊叫着他的名字,說道:“我的小如歸,我的小親親,我的毛毛蟲,不鬧啊,孃親正忙,一會就來抱你嘍!”
“如歸——如歸,孤的愛將何是歸來?”一箇中年人的聲音驀地在院中響起。
李棟聽了臉色劇變,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除了楊廣還有誰敢自稱孤家寡人?趕忙把孩子放到牀榻間,整理下衣服,準備到院中迎駕。
他還沒有走出去,楊廣已經闖進門口。身穿白色上等湖綢製成的袍子,袍子一直拖到腳背,頭扎英雄巾,一手拿着摺扇,身邊數名親兵侍候着。乍一看去,還以爲是哪家大賈富商光臨。仔細一看,可不是楊廣麼!臉上的笑很自然,正望着發呆的李棟。
李棟萬萬沒有料到,楊廣竟然親歷親爲,從東都洛陽跑到章丘自己家中。也就是見到楊廣的一瞬間,李棟才恍然大悟,沿途應該指是的楊廣下江山的途中。難得他爲了自己,捨棄龍舟不乘,不辭勞苦和旅途趕到。
李棟腰一屈,正要下跪請安。楊廣雙手一擺稱道:“這裡不是廟堂,而是在你家中,不必如此拘束禮節,快快請起。小如歸要造反鬧人了。”
楊廣的話音剛落,牀上的小如歸果然一撇嘴,哭出聲來。
李棟心中一熱,趕忙回身,抱起兒子,遠遠的站在楊廣面前,讓他瞧了瞧兒子。
楊廣一樂,道:“孤已經有數名皇子,可他們還在襁褓之時,哪一個也不似此兒玲瓏可愛。瞧那小鼻子,多精緻,將來一定是大富大貴的命。”稍一沉吟一會兒,楊廣便吩咐道:“此兒甚合孤意,孤有心獎賞,但不能像鄉里鄉外的老鄉一般只送一個珍貴的禮物,那就顯得孤太俗氣了。孤賞此兒五品千牛備身,將來長大,舉薦入宮,隨孤侍駕。”
小如歸還沒滿週歲,已經被封賞五品千牛備身,這可是王公大臣的後代才能享受的隆遇。李棟只不過一介草民,就是看在章丘滅知世郎的功勞上,也屬於獎賞過份。畢竟李棟假扮黨雨錢的時候,在高句麗城牆之上,血戰賊軍,三次墜落城牆,又三次衝上城牆,纔不過是三品親兵。
李棟心中一熱,正要謝恩,忽然又考慮到,後年,也就是大業十四年,楊廣即將被部將殺死東都。這一次便是去東都的路上折而來到自家。大隋馬上風雨飄搖。
一時也不方便捅破這層窗戶紙,李棟只得千恩萬謝。
楊廣又道:“孤來你家中只爲一件事。那就是給足你面子,請你出來做事。爲大隋效力,盡一份臣民應該做的事。替孤平叛四方,蕩盡屑小。將來你取勝了,孤還有更大的封賞。王候將相寧有種乎?你也可以的。”
李棟剛要說話,楊廣擺手制止了他,沒有給他說話辯駁的機會,又道:“親兵來下旨,他做得固然不對,可也是代表孤來看你的。你將他驅逐而不奉詔,孤理解你的心情。也替你懲罰了他。”
“於老將軍年齡老邁,他們那一輩現在都已經是風燭殘年,折騰不了很久了。我要着力培養一部分年輕有爲的干將。這首先嘛,就是你。你若是不出來做事,孤還請得動何人?”
“希望你就不要推辭了,給孤一個薄面。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棟這時發現了楊廣身後侍立的便裝幾名親兵中,有一人正是自己安插楊廣身邊的司空星雲。他暗中朝李棟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要他務必答應下來。似乎不答應下來便遇天塌地陷的災難一般。
爲了救張須陀,李棟本要出去做事,就是楊廣不來,關鍵時刻,李棟也會衝上前,替張須陀擺平大海寺一戰。要不然何必千辛萬苦把手槍和子彈造出來?楊廣此番前來,正好合了李棟的計劃,可謂是猶如天助。自然要答應下來。
李棟便稱道:“我乃一介平民,年齡又小,資歷又淺,驟然出面帶兵,恐怕朝野紛紜,口誅筆伐,阻塞視聽,無果而終啊!如若這般,草民仍然不敢奉詔,還請聖上收回成命。”
楊廣呵呵一笑道:“孤來的時候就料到你會這樣說。你即便不說,孤也會授你以大權。於老將軍乃兵馬大元帥,你做他的副手,替朕打理天下兵馬。如果有功,可位列三司。”
說着,楊廣伸手擺了擺,司空星雲上前幾步,來到李棟面前,把他手中的假殞鐵寶劍放到李棟手中。
楊廣稱道:“可能你還不知道,此劍在高句麗立下大功,孤現在賞賜給你。予你生殺大權。可先斬後奏。一切特權都不是問題,只要你替孤蕩平天下烏煙瘴氣,孤可以賞你金山銀殿。”
李棟心中猛然一跳,楊廣真是遇到難處了。他應該很明白,現在大隋搖搖可墜,大廈隨時都有被捅毀倒塌的危險。再不授人大權,假以時日,就是把天下全部贈給自己,也無力迴天了。
知道自己的一再推讓,一定會逼迫楊廣賞自己更大的權利,卻沒料到這權利來得這麼突然而且這麼大。
李棟趕忙把兒子放在牀上,推金山倒玉柱跪下給楊廣叩首謝恩:“草民李棟萬死不辭,願意授命,誓死報君恩。”
楊廣這才滿意地笑了,笑得很開心。似乎李棟一出手,便會蕩盡一切烏雲。他又問道:“但不知道你又如何運用孤授給你的大權啊!說來給孤聽聽。”
李棟便把天下的形勢略爲陳述一遍。特別指出了關內關外兩大勢力。當李棟說到關內時,楊廣自然就想到了瓦崗寨。
楊廣稱道:“張須陀已經替孤在攻伐瓦崗,這些是斬不足慮的。孤要你先蕩平江淮杜伏威,清河竇建德等,你可做得到?”
李棟一笑稱道:“此二人實不足慮。瓦崗纔是真正值得重視的地方。自古以來便有得中原者得天下之說。張須陀兵少將寡,其實不是瓦崗的對手。”
“可他屢戰屢勝,正如勢中天啊!”楊廣懷疑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