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雲初搖頭,風含影詫異地問:“你不想?”
“我承認,這次解毒讓我覺得很痛苦很痛苦,痛苦得不想再活下去”尹雲初伸手撫過他剛剛閃過一抹臉龐最後停留在他的眼角:“可是現在我才知道,原來這世界上還有一件事會讓我更覺得心痛。在我心裡,你一直都是那麼幹淨,像開在隱世湖面上的白色睡蓮一樣美好的人。我不願意你爲我改變,蒙上仇恨的塵垢,不喜歡看到你的眼睛裡出現不屬於你的陰冷,不喜歡。”
風含影不知道能再說什麼,他心裡滿滿滌盪着的全都是感動,哽到了喉頭。
尹雲初想起他抱她來的時候,說要證明他不是小孩子的話,臉上泛起柔柔的笑意說:“原來風大哥要證明自己不是小孩子的最終方法,就是一直對着我哭呀?”
“呵……”
風含影忍不住破啼輕笑,那樣瑰麗絕倫的笑容,彷彿天空中那輪皎潔的圓跳入漆黑的夜空時,剎那間灑下的第一縷芳華,讓世間萬物同享其輝,同時失去了所有顏色。
尹雲初沒看到晉安和尚,問:“晉安大師呢?”
“走了”風含影有些愧疚地答。
尹雲初明白,一定是她中了晉安自己配的毒藥,看到她解毒時的痛苦,晉安內疚,不敢面對醒來的她所以先走了:“我們應該去謝謝他,我也要鄭重向他道歉。如果他可以原諒我的話,我想我也應該像你孃親那樣,用我所學到的而你孃親沒有教過他的知識作爲回報,答謝他。謝謝他給了你那麼好的名字讓我珍惜,謝謝他保護你平安出生,讓我可以遇到你。”
“雲初!”風含影緊緊地將她貼近自己的心。
尹雲初也回抱着他,美眸中印着滿天璀璨的星光,卻無比的感傷。還是聽不到他表白心跡的話啊,她並不貪心,只想聽他對她說最簡單的那個三個字,可能她這一生都沒辦法聽到吧?
爲什麼不是同一個時空的人呢?
尹雲初含淚微笑,笑容是那麼美麗
,充滿了悽絕的哀惋。抱着他,感受着他的感受,體會着他的體會,卻只能默默對着星空無聲地坦白自己愛意。她知道,他的心裡一定有着比她更多的遺憾吧?因爲他要看着她離開的背影,他就會承擔比她更多的悲傷。
晉安摩挲着手裡那根老舊的木釵,一慣平淡如水的表情,卻沒有一顆平淡如水的心。
師父說,他有一張迷惑衆生的臉。
晉安知道,師父說的迷惑衆生並不是指他姿色的優劣,而是說他生來就屬於那種心面不一的人。既便是他的心已經死了,所有人都還以爲他是快樂的;既便他的心繁花繚亂,所有人卻都以爲他是恬靜淡然而且聖潔的。
是的,他用知己的位置換取了自己在心愛女人心中不可磨滅的位置,這是他出家以來認爲自己做得最神聖的一件事,因爲他戰勝了慾望,保存了一份羽蝶般朦朧的感情,讓它永世美麗、閃耀,不會退色。
他對風含影和尹雲初隱瞞了一件事,那就是當年他下山並不是因爲化緣,而是師父臨死時告訴他,他並不適合遁入空門,讓他還俗。他甚至自從拜入晉安寺就沒有落過發,他的發,是紫倩生下風含影走了之後,自己一根一根、一劍一劍的削掉的。自那之後,他便成了又一任“晉安”。
——晉安不是一個人,只是一個個寂寞男人的代號而己。
紫倩走的那年,他才二十出頭,而如今,未到五十的他卻是白鬚滿面。
似乎,他老得比想象中的還要快……
而那個曾經他認爲很幸運的男人,竟然都已經死了!
看見風含影抱着尹雲初回來,晉安臉上和善慈悲的微笑加深,這支釵,終於可以送出去了。
再看到微笑滿面的晉安,尹雲初突然生出一鍾錯覺,似乎看着這個老和尚就像看着經歷了蒼海桑田的一尊塑像,那麼蒼桑,帶着亙古不化的寂寞。
可是一個得道的老和尚應該四大皆空纔對,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尹雲初微微搖頭,覺得自己一個定是看錯了。她想,既便是晉安曾經對紫倩生了情愫,那也一定像風含影說的那樣,是超然的,是坦蕩的。閱世未深的她現在根本不能體會那麼隱忍和理智的感情,就像當年的紫倩也不能體會晉安的心一樣。
晉安平和地說“回來了”,那麼風淡雲輕、了無牽掛的,他把手裡的木釵很是隨意地遞給了風含影。
風含影看着那光滑而老舊的木釵,很平淡無奇的木蘭花造型,除了釵身不同尋常的光滑沒有任何特別和出彩的地方。可他明顯感到自己接過木釵時,心臟的驟然一縮。探究地看向晉安,晉安的眼睛依那麼坦然明亮,甚至比平常更加神聖不可褻瀆。
“這個是?”尹雲初好奇。
晉安笑得眼睛微彎,下垂的眼簾幾乎完全遮住他的眼睛:“當年紫倩姑娘遺落下的,老納想,這釵送給小娃娃你,她也會欣然同意,而且很高興。”
尹雲初開心地將釵連同風含影的手一併握在手裡,誠心地對晉安說:“謝謝你,晉安大師。”
晉安微微頭點,風含影發現隨意他擱在腿上的左手小指在輕輕顫抖,晉安,似乎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超然於外。
若有所思地看看懷裡的尹雲初,風含影釋然而且無比欣慰,畢竟他是幸運的。
那晚,尹雲初奮筆疾書了一整夜,默寫了她所能記得的所有有關佛學的經文和詩詞、現代基礎樂理、一本簡譜的曲譜,並在一些比較著名的曲子下面作了批註,比如某某曲子適合用什麼樣的樂器演奏。裡面還包括幾首佛樂歌曲,至少她認爲出家人應該是喜歡這個的。
風含影也幫尹雲初研了一整晚的墨,看着尹雲初那麼認真的默寫經文,甚至還寫下有關佛學的歌曲他啓了好幾次脣,卻什麼都沒說。
天亮了,尹雲初伸了伸痠痛不已的手臂看着頗爲豐碩的成績心裡卻高興不起來,她總覺得自己寫漏了什麼。
可是,到底寫漏了什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