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琉璃笑笑,轉身走了出去,並且把門關了過來。楚凌雲並不曾急着提筆,只是一個人坐在桌旁,以手支頜,靜靜地回憶着他與端木琉璃從相識到如今發生的一點一滴,尤其是兩人在一起度過的那些快樂的時光,一股淡淡的喜悅漸漸在心底瀰漫開來,脣角更是露出了一絲動人的笑意……
出了房門,她也並未走遠,就在院中的石桌旁坐着。門內的楚凌雲毫無動靜,她卻並不着急。
過了好一會兒,秦錚從一旁走了過來,一眼看到她不由笑了起來:“王妃在這裡賞風景啊,怎麼這麼悠閒?王爺呢?”
“裡面。”端木琉璃擡手指了指,“我跟他打了個賭,如今正在等結果。”
秦錚瞬間興趣大增,乾脆坐了下來:“打賭?什麼賭?我能聽聽嗎?”
端木琉璃剛剛將經過簡述一遍,便聽一聲門響,楚凌雲提着兩張紙走了出來,雙眉一挑:“我寫好了。”
說着他上前將兩張紙擺在石桌上,接着抱臂站在一旁,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秦錚湊過去左看右看,卻並未發現有什麼不同,便好奇地趴到了楚凌雲的耳朵邊:“王爺,你悄悄告訴我,哪一張是你高興的時候寫的?”
楚凌雲笑笑,湊過去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個字。秦錚連連點頭,等待着端木琉璃的鑑定結果。
端木琉璃仔細看了片刻,信心十足地說道:“這張紙上的字運筆蒼勁有力,筆畫流暢自然,單字筆畫連筆較多,字的搭配比例自然到位,單字筆畫過渡自然,運筆輕重緩急體現明顯,自然是在你身心愉悅的情況下寫的,至於這一張……”
幾個字出口,她突然愣了一下,又仔細看了幾眼,便擡頭苦笑了一聲:“凌雲,你耍我?這張分明也是在你滿懷喜悅的情況下寫的,你根本就沒有回憶什麼令你憤怒的事,是不是?”
楚凌雲原本還脣角含笑,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可是聽到這裡,他的笑意卻是一凝:“既如此,你的猜測很可能就是事實!”
方纔他的確是打算變換兩種心情,寫兩張字出來讓端木琉璃分辨一下的。可是當他寫完第一張,卻靈機一動,順手把第二張也寫完了。如果這樣端木琉璃都看得出來,那就說明聖旨她也沒有看錯。
端木琉璃笑笑:“這回你總算相信了吧?換句話說,從一開始你就是對的,這根本就是個陰謀!”
楚凌雲臉上的笑意已經完全消失,眼中閃爍着一抹冷銳:“如果是陰謀,對方的目的是什麼?還有,他究竟是如何把父皇害成這個樣子的?他爲何不直接把父皇害死,而要留下他一口氣呢?”
端木琉璃腦中靈光一閃,立刻開口:“因爲只要父皇還有一口氣,你就不能即位爲帝!”
楚凌雲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說,他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讓我當皇帝,只不過是利用我?”
秦錚不由摸了摸下巴:“這個人究竟是誰?他做這一切到底有什麼目的?”
三人各自沉默下去,百思不得其解。嘆了口氣,秦錚沒話找話:“王妃,你這看筆跡揣測心情的本事跟誰學的?”
端木琉璃正在走神,順嘴吐出兩個字:“教官。”
秦錚一愣:“誰?”
端木琉璃回過神來,面不改色:“我說,要你管。”
秦錚撓頭:“我覺得吧,你剛纔不是這麼說的。”
端木琉璃笑笑:“被你聽出來了?厲害,慚愧。”
秦錚幾乎抓狂,楚凌雲已淡淡地開口:“我說,事情還不夠緊急是不是?”
二人住口,回頭看他一眼:這不都是跟你學的嗎?端木琉璃吐出一口氣:“再緊急又能如何?對方若真的只是借你拖延時間,便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動。只是不知他一旦動起來,會是怎樣的驚天動地?”
此時的三人怎麼都沒有想到,不久之後他們就知道對方的行動是如何驚天動地了,而且這行動採取得未免太快了點。
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既然病重垂危,楚凌雲又被立爲太子,自然該由他暫時主持朝政。第二天一早,羣臣便先後趕到,跪拜見禮:“臣等參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楚凌雲摸摸鼻子:“各位大人不必多禮,請起。”
羣臣謝恩起身,分立兩旁,內侍便輕咳一聲上前:“太子殿下有旨,有本啓奏,無本……”
“慢着!”
最後兩個字還未出口,便陡然聽到一聲深沉的厲喝傳來,衆人不由一驚,紛紛轉頭看向了聲音的來源,才發現二皇子楚凌霄已經出現,面色陰沉似水!
楚凌雲目光一凝,心頭瞬間掠過一抹奇異的感覺:“二皇兄,怎麼了?”
“怎麼了?這話似乎應該我問你!”一貫不食人間煙火的楚凌霄眼含怒意,再也不是平日那副身在方外的淡然,“來人!請父皇!”
一聲令下,羣臣登時譁然:什麼?皇上?他不是病重垂危了嗎?二皇子將他請出來做什麼?
片刻之後,只聽一陣腳步聲響,已有數名內侍擡着斜倚在塌上的楚天奇邁步而出!他雖臉色蠟黃,雙脣慘白,一副垂死之態,但卻的的確確是睜着眼睛的!
皇上果然已經清醒,這麼說他已經沒事了?這可真算得上是一件大喜事!羣臣各自對視,頓時齊齊地鬆了口氣。
楚凌雲早已起身,目光閃爍:“父皇沒事了?”
“你很失望?”楚凌霄冷笑,“也是,父皇一旦清醒,你的陰謀便會落空,你當然會失望!”
……我的耳朵沒問題吧?方纔這幾句話並不曾聽錯是不是?怎麼二皇子的意思好像是說,皇上病重是琅王的陰謀?
因爲太過震驚,衆人反而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楚凌雲眼中銳芒一閃,垂在身側的左手不自覺地扶住桌沿,手指則以不爲任何人察覺的方式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幾下:“二皇兄在說什麼?我聽不太懂。”
楚凌霄的臉色越發陰沉,咬牙一聲冷笑,他並不曾急着回答,反而命內侍取了文房四寶,呈到楚天奇面前:“父皇,如今文武百官都在場,您有什麼話但請直說,兒臣保證絕對沒有人能再傷害您分毫!”
楚天奇斜倚在榻上,劇烈地喘息着,可那喘息聲卻如同破裂的風箱發出來的,聽在耳中說不出的難受。只需聽到這種聲音,便知此人恐怕命不久矣!
何況他雖然睜着眼睛,渾身卻癱軟無力,簡直就是一灘爛泥,若不是龍袍的束縛,恐怕早就淌得滿地都是了!
費力地看看面前的文房四寶,又慢慢把目光轉移到楚凌霄臉上,楚天奇的喘息聲更加急促,眼中更是閃爍着濃烈的怨憤和不甘。
楚凌霄嘆口氣,乾脆在他面前蹲了下來,溫和地說道:“父皇,兒臣知道你有很多話要說,如今當着大家的面,把你想說的都說出來吧!”
說着他又轉頭面對衆人,簡單地解釋了幾句:“各位大人,父皇雖然已經清醒,卻無法開口說話,而且動彈不得,只有右手還能勉強活動,只能長話短說。”
衆人紛紛點頭,越發好奇楚天奇究竟想說什麼,他究竟遭遇了什麼,爲何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那麼憤怒?難道真的是琅王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楚天奇緊緊盯着楚凌霄的臉,好一會兒之後才慢慢把目光轉到了楚凌雲臉上,眼中剎那間掠過千言萬語,卻苦於一個字都說不出!
楚凌雲目光一凝,楚天奇卻已經收回目光,拼盡全身的力氣拿起楚凌霄遞過來的筆,抖抖索索地在紙上寫下了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聖旨是假,雲兒害朕!”
“什麼?”楚凌霄瞬間變了臉色,一把搶過那張紙刷的在楚凌雲面前展開,“三弟,居然是你?”
雪白的紙上,八個大字清清楚楚,儘管扭得不成樣子,連三歲孩童寫出來的字都不如,卻終於令羣臣發出了震天的驚呼:“啊!這……”
果然,果然一切都是琅王的陰謀!儘管那麼令人難以置信,但此事乃是楚天奇親口所說,怎麼可能有假?
“不可能!”一片震驚和寂靜之中,楚凌溪突然大叫了一聲,並且不顧一切地往前衝了幾步,急切地說着,“父皇,您是不是弄錯了?三哥怎麼可能會害您呢?您一定是弄錯了對不對?”
楚天奇的眼中有着明顯的痛苦,然而除了急促紊亂的喘息,他仍然什麼都說不出,只有嘴脣在不停地劇烈顫抖着。
不過似乎被楚凌溪提醒,楚凌霄皺了皺眉,將那張紙暫時放在一旁,轉身對着楚天奇問道:“父皇,六弟說的有道理,您是不是真的弄錯了?照理來說,三弟的確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奇怪的是,不管衆人是怎樣的反應,楚凌雲本人始終沒有說過什麼,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既不如何驚訝,也不怎樣憤怒。見他如此,衆人不禁紛紛猜測,琅王這是何意?是爲了證明自己問心無愧,還是絕沒有想到皇上居然還能清醒過來,因此無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