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好了”
二掌櫃從主廚的一個娘子手裡接過白瓷盤子,盤子裡整整齊齊的碼着幾個熱氣騰騰的小窩窩頭。
“恩,好”
李立忠伸手捻起一個沒有摻雜其他東西純玉米麪的窩窩頭,噙着笑容,輕輕咬了一口,微眯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毫不作僞的誇道,“好吃,真香呀”
說實話,方纔拿起窩窩頭的時候,他心裡很是忐忑——這個什麼玉米,他從來沒有見過,更沒有品嚐過,所以,他很是懷疑,這東西真能吃?
不過,東家說能吃,那就能吃。他李立忠跟着東家二十多年,還沒見東家騙過他,所以,這一次,即使這個東西真有毒,東家讓他當衆品嚐,他也會笑着說好吃的。
只是,實在沒有想到,這金黃色的小東西,味道果然鮮美,簡直、簡直比白麪饅頭還要好吃。
“噫?這東西真的好吃?”
“李掌櫃,這是啥呀?看着也不想小麥磨出的麪粉呀。”
“可不,要說這味道真是香,俺們隔着這麼老遠都能聞到”
圍觀的衆人,先是被這誘人的香味所吸引,接着又親眼看到李立忠吃完之後滿臉滿足的樣子,心裡的饞蟲都要被勾了出來,忙紛紛問道。
“呵呵,這個呀,可是正經的好東西,”三兩口吃完手裡的窩窩頭,李立忠接過二掌櫃遞上來的溼帕子,隨意的擦了擦手,然後轉頭對竈臺邊的小夥計吩咐道,“你們把窩窩頭都取出來,給在場的鄉親們嚐嚐”
小夥計答應一聲,拿着個長長的竹夾子將籠屜裡的窩窩頭都夾出來放在盤子裡,旁邊的小夥計端着盤子來到衆人面前,請大家免費品嚐。
“恩恩,真香”
路人甲吃的是純玉米麪兒的,金黃的小面塊兒剛剛丟盡嘴裡,一股玉米特有的清香,伴着絲絲甘甜涌上舌端,讓他忍不住脫口讚道。
“嘿,別說哈,這野菜如此蒸食味道還真不差”
這位拿的是摻了野菜的菜窩窩,玉米的甜香加上新鮮的野菜,味道也真不差。遠比用麥麩子摻上野菜做出了的菜饅頭好吃多了,嘖,只是不知道這個東西價格幾何,若是跟麥麩差不多的價格,他寧肯天天吃。
“恩恩,除了棗子的甜味兒,還有一種從來沒有嘗過的香味,好吃,確實好東西”
說話的這位品嚐的則是頂着幾個鮮紅棗子的棗窩窩,紅棗特有的蜜甜味兒跟玉米的香甜混在一起,就跟點心鋪子裡的糕點一樣好吃,唔唔,這顏色也好看,金燦燦、紅豔豔的,拿出來待客倒也不難看呀。
人多窩窩頭少,小夥計端着盤子讓了一圈,前頭的還算運氣,能吃到整個的,後面的只能兩三個人分着吃。本來這窩窩頭捏的就小,再三分兩分的,勻到每個人口裡也就一小口。
而人就是奇怪,越是吃不到吃不夠的越想吃。
待衆人將嘴裡的東西咽盡後,便開始七嘴八舌的問着:
“李掌櫃,您就別賣關子啦,這是啥東西呀?”
“是呀,這麼好吃的東西叫啥,你們糧店賣嗎?”
“對呀對呀,就這麼一小口,俺都沒品出啥滋味,想買些回去好好嚐嚐。”
“啥價呀?”
李立忠看到衆人滿意的樣子,便知道東家的計策又成功了。他嘴角高高上揚着,雙手擡起來往下壓了壓,道,“諸位請靜一靜,靜一靜哈”
衆人見李立忠終於開口了,漸漸收住了聲音,一時間,街面上安靜下來。
“呵呵,這個窩窩頭好不好吃?”
“好吃”
“好吃就好呀,不瞞大家說,這個東西叫玉米,是皇上欽封的忠義夫人王七娘王夫人從海外找到的。要說這玉米呀,真真是好東西,不但能磨成粉做成玉米,還能煮着吃、炒着吃,更能燉菜吃……”
“李掌櫃,你就別囉嗦啦,就說,這玉、玉米,你們李記賣不賣,是個啥價呀?”
人羣中有性子急的,打斷李立忠的話問道。
“呵呵,當然賣,而且王夫人的海島上種了上百畝的玉米,大家只要喜歡,想買多少就能買多少,”被人如此無禮的打斷話頭,李立忠一點都不生氣,反而笑得更開心,道,“至於價格嘛,原本,像這等好東西就是賣每鬥五十文也不爲過。只是,俺們東家說了,咱們青州今年夏天糧食短缺,即使財,也能靠着糧食財,這玉米呀,每鬥只要十文錢”
“啥?十文?”
衆人楞了下,原本在他們看來,這個叫什麼玉米的糧食,味道比小麥都好,價格肯定比小麥貴呀。
要知道,今年的小麥價格,就是在沒有漲錢之前,也是要每鬥二十多文。
這玉米,如此新鮮的好東西,竟然只要十文錢,簡直太便宜了。
李立忠的話剛落,就有那心思快的,衝上前喊着,“我、我要五斗,趕緊給我稱玉米呀”
“哎呀,對對,我、我也要三鬥。這麼好吃又這麼便宜,不買都是傻子”
“我也要”
幾乎是剎那間,圍觀的衆人呼啦一聲衝了上來,將李記的售糧窗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賣,玉米咱們有得是,不拘多少,敞開了賣”
李立忠見自己的目的終於達到,大手一揮,吩咐道。
“好嘞,賣玉米咯”
夥計們收拾了街上的東西,撤回店裡,擡出一麻袋又一麻袋的玉米,正式銷售。
李立忠看到衆人爭相購買的樣子,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了下來,他故意看了看對面,毫無意外的看到鄭三陽臉色慘白的樣子,冷冷一笑,道:“這青州,不是哪個人的青州;這糧價,也不是哪個人能說了算的。”
“……”
鄭三陽陰沉着臉,牙齒咬得咯咯只想,看着對面擁擠的人羣,心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難道,他們鄭家這次真的要輸?
這個念頭剛剛涌上心頭,鄭三陽便苦澀的笑了笑,其實他自己此刻也很清楚,事情展到今天,是贏是輸已經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目前,他能做的,便是怎麼樣減少鄭家在這次賭‘買樹梢’的豪賭中的各種損失。
長長的嘆了口氣,他頹然的跌坐在椅子上,招手叫來掌櫃的,道:“你上次說,有個遠房表侄女想大批的購進糧食,是嗎?”
“沒錯,她的夫家在北方開了好幾個糧棧,因爲今年北方糧食歉收,那邊市場上糧食短缺,糧價也一路飆升。我那個表侄女想購進些糧食,大賺一把。”
鄭掌櫃聽了鄭三陽的話,連忙垂手恭敬的說道。
“哦?你那個表侄女的夫傢什麼來歷?生意做的大不大?會不會拖欠咱們的貨款?”
現在他繼續資金,而庫房裡堆積如山的糧食,便是唯一能換回大筆銀子的東西。
反正這次糧食會戰他們輸定了,那他就要提前做好準備,將所有的損失降至最低。
“恩,她的夫家應該沒有問題,是京城的一個糧商,但不是儒商。”鄭掌櫃跟着鄭三陽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規矩。
鄭三陽做生意有個習慣,他不喜歡跟儒商打交道。或許是自己本身就是儒商吧,在普通商人面前作威作福的習慣了,若碰到等級比他高的儒商,還要他低三下四的給人家當孫子……鄭三陽自信自己做不來,所以,他乾脆就不和儒商做生意,哪怕等級比他低的儒商。
“另外,前些日子收購烏掌櫃的糧商,便是我那位表侄女。收到糧食後,她們很滿意,說是像這樣的新糧,她們有多少要多少”
“好,我知道了,”
鄭三陽此刻管自己的生意還管不過來,對小舅子也就不怎麼上心。聽了這話,也只是無所謂的點點頭,“這樣,你去清理一下庫房,留下夠咱們銷售一年的糧食,其他的都賣給你表侄女吧。”
“是,東家”
鄭掌櫃見東家神色不對,也不敢深勸,躬身施了一禮後,便帶着賬房去了糧庫。
……
正如鄭三陽所預料的那般,李家推出玉米後,青州和海城的糧食市場便被李家牢牢的掌控在手裡。
這時,錢家再度出面,緊跟李記之後,也大肆推廣起玉米來。
這樣一來,僵持近半個月的糧食會戰已經出現了一面倒的格局。
其他的小糧商,見兩大巨頭之一的鄭家都認了栽,爲了減少自己的損失,也連忙將手裡的糧食拋售出去。
二十五文,二十二文,十七文,十五文……
“呼,終於把糧價壓到去年同期的十三文,這場會戰咱們李家贏啦”
在鄭三陽和李昌叔的賭局裡,最大的一項便是今年的糧價究竟會不會上漲。李昌叔賭的是今年的糧價不會過去年,而鄭三陽則持相反態度。
如今結果出來了,在李家的全力出擊下,青州和海城兩地的糧價終於回落到十三文。
聽完下頭掌櫃的回稟,李昌叔終於鬆了口氣,這場險些將李家拖入泥潭的糧食會戰,最終以李家的完勝而告終,經此一役,他們李家在海城乃至整個齊地的儒商地位,將無人可以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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