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媽媽抿着嘴直笑,嗔道:“這事哪是你個小姐該操心的事情!”
葉子衿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嘟噥道:“這不正是見着怪事兒,好奇麼?”宋媽媽也不是真惱了,也就順勢解釋道:“那萬忠是家裡的小兒子,父親死得早,靠着寡母拉扯長大的,只是不如他大哥萬林在管事面前體面,手裡也沒有什麼閒錢,又不愛說話,婚事也就耽擱下來了。”說着,笑了起來,“小姐您是燕京出身,大抵是沒有見過這種事情了。事實上在鄉下,不少人一輩子不娶親,也是常事。”
葉子衿就垂着頭不說話了。
在她能接觸的人裡面,多數人家是在子女們到了十二三歲時就開始操心婚姻大事,到了十五六歲左右,放眼望去,極少有不婚娶的人家。一輩子不婚,對於她而言,那是和尚姑子纔有的事情。
卻說馮顯和萬忠,自去了以後,一直到黃昏也沒有蹤影。
葉子衿心裡不免有些忐忑,“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賊匪?”畢竟二十兩銀子在這地方是很大的一筆數目了。紫蘇忙笑着寬慰她:“小姐您別急。我們這兒離市集雖然不遠,可要買那麼多種子,也要耗費不少腳力,又要貨比三家,又要壓價錢,這一頓說道下來,也是許多時間。”
葉子衿心裡微鬆,嘆了一口氣,“早知如此,讓他們騎着驢子去,也快一些。”木蓮替她揉着肩,笑道:“莊稼人,腳力好,哪一日不走上個幾里路?到市集上也不過大半個時辰,對於莊稼人而言,毫不費力。”
這要是從前,葉子衿哪裡擱在心上。可正是因爲親力親爲,纔開始漸漸有了那種急切的心理。很想將自己的想法,付諸實踐。好在紫蘇幾個知道她着急,有意引逗着她說說笑笑的,時間也就慢慢過去了。
到了晚間,秋菊端上菜來時,葉子衿又朝着門外望了一眼,“還沒回來!”真真是望穿秋水。秋菊順着她的目光朝外望了一眼,只見到黑幕幕的樹影搖曳,連一個人也未瞧見,也就問道:“不如讓我去大道上看看?”
“不必了。”葉子衿搖頭,“你一個婦道人家,大晚上的出去,也不大周全。”秋菊也就安安靜靜的端着各色菜餚上了桌,默默立在一旁了。葉子衿食不知味,心裡隱隱生出了一股擔憂。唯恐他們在路上遇到了什麼事情,損失了錢財事小,可要是人出了什麼事兒,那可就糟糕了。
越是這樣想,心頭越是一陣緊過一陣。
整個晚上,葉子衿也沒有舒展開眉頭。在燈影下支着下巴,翻看了幾頁醫書,總是靜不下心來。派出去的護院,在路上不住張望,也沒有什麼消息回來。一直到子夜時分,丫鬟們都開始打哈欠了,紫蘇才溫聲細語的勸說:“這早晚的,該回來,早就回來了。說不準是他們嫌天色已晚,在那邊投宿了,您這可不是白等了?”
葉子衿坐了這一陣子,也覺得有些疲憊了,這才合上醫書,上了炕,放下了青紗帳子。這夜輪到紫蘇守夜,就在牀踏板上鋪了牀,剛躺下,就聽見葉子衿虛渺的聲音:“你說,他們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能有什麼事!”紫蘇心裡也不作準,可總要安慰葉子衿一番,“依我看,這裡民風淳樸,又沒有什麼歹人,也出不了什麼事情。多半是天黑了,怕走岔了路,所以在客棧裡投宿呢。”葉子衿暗暗嘆了一口氣,也沒有別話可說,慢悠悠合上了眼睛。
只是心裡有事,始終睡得不大安穩。
一直到了雞鳴時分,葉子衿才朦朦朧朧的聽到外面有了些聲響。
“出去看看!”葉子衿忙叫醒了紫蘇,“怎麼這時候這樣吵?”紫蘇忙披上衣裳,推開了房門。站在臺階上,就見院子外有人打着燈籠,只是隔得太遠,也看不清是誰。忙高聲叫過守門婆子,問:“怎麼回事,這麼吵?”
那婆子見是紫蘇,忙賠笑道:“都是幾個不知輕重的小子,驚擾了姑娘們。也不知怎的,這天還黑着,他們就到了院門前,說要通個信給小姐。我想着這時候小姐多半在歇息,怎麼能傳話呢……”
紫蘇心念微動,問道:“是不是護院的那兩個小廝?”婆子忙不迭點頭,“正是他們。”紫蘇心中一喜,忙說:“你叫他們在院子外略等一等,我有事要問問他們。”也不待那婆子答話,撩開簾子就進去了。整整齊齊穿戴好,才又重新出了門,到了院子門前,隔着角門問:“馮顯和萬忠可回來了?”
院外就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已經回來了,聽說小姐等了他們許久,唯恐小姐擔心,纔將將到了路口就急急忙忙的來求見了。”雖說這鄉下地方,世俗的禮數沒有那麼繁瑣,可讓葉子衿在這時候見外男,卻是不可能的。紫蘇立刻就揚聲回道:“風高露重,他們二人風塵僕僕的,也該乏了,讓他們先回去歇歇,捯飭捯飭,到了天明,再來見小姐。”
那小廝在門外應了一聲,匆匆而去。
紫蘇這才折轉回來,屋子裡衆人早已轉醒,都起身披了衣裳,亮了燈。唯有葉子衿還躺在炕上,聽見她的腳步聲,輕聲問:“怎麼回事?”聲音裡透着濃濃的睡意。
紫蘇忙道:“是馮顯和萬忠兩個,聽說小姐等了許久,不敢怠慢,纔回來就想求見小姐。也是莊稼人不懂事,衝撞了守門的婆子……”葉子衿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簾,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嘆了口氣:“我擔心了大半夜,才眯了一會兒,卻又被吵醒了。”只是聽說他二人回來了,心裡也踏實了許多,復又合上了眼,“我再打個盹,讓她們手腳都放輕些。”
紫蘇忙應了,出去又如是說了一通。幾個丫鬟們都屏聲靜氣的,腳下放得極輕。
葉子衿這一睡,就過了幾個時辰,等到她轉醒時,耀眼的陽光透過窗櫺照了進來,整個帳子明晃晃的,透着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