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衿故作鎮定的偏過頭,“興許是來找大哥說說話……”
黃氏瞅了她好一會,掩袖而笑。
說時遲那時快,葉子辰已快步邁了出去,迎着宋寧默到了正屋。
黃氏似笑非笑的斜了她一眼,“怎麼,不出去看看?”葉子衿雙靨微紅,欲強嘴幾句,卻按捺不住,徑直撩簾出去。葉子辰和宋寧默二人已分賓主坐下,相談甚歡,見着她猛的出來,都齊齊擡頭向她望來。
葉子衿略有些羞赧,自尋了地方坐下,也不說話,只捧着茶盞聽他們二人寒暄。
宋寧默言語間倒沒有什麼錯漏,只是眼神不時瞟向葉子衿,明眼人都瞧得出來怎麼回事。葉子衿看的分明,無聲的笑了笑,藉着飲茶的當口,掩飾了嘴角的笑意。葉子衿撓了撓髮梢,輕咳了一聲:“和父親對弈如何?”
“岳父棋藝高超,我自愧不如。”宋寧默一臉的平靜,“看來還得多歷練幾年。”
葉子衿半口茶險些噴出來。
這人怎麼能用這麼正經的神色說出這種話來
就是有心奉承國公爺的棋藝,說出這等不鹹不淡的話,怎麼聽怎麼叫人彆扭。好在葉子辰厚道的沒有多說什麼,反而朝着葉子衿使了個眼色,笑道:“我看閒坐着也無趣,不如子衿你陪寧默四處走走?”
雖說是疑問語氣,可那種眼神,分明就叫人不要抗拒。
宋寧默正襟危坐,一臉正色:“也好。”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宋寧默便施施然站了起來,走到了葉子衿跟前。葉子衿撇撇嘴,放下了茶盞,不情不願的道:“走吧。”夫妻二人也就並肩走到了門前,哪知尚未踏出門檻,就見內室的門簾嘩的一下被刷開。
緊接着便閃出一道人影來,語氣慌慌張張的:“少爺,奶奶要生了”
葉子衿大吃一驚,僵在了原地。
“不是說還有幾日的功夫嗎?”葉子辰將葉子衿心中的疑問問出了口,一面說着,一面朝裡衝。“還是先去叫產婆吧。”與這屋子裡亂成一團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不慌不忙的宋寧默,“還得去通知岳母一聲。
葉子衿點頭,忙命丫鬟去傳產婆,心裡也有些忐忑不安,主動伸出手去,緊緊握住了宋寧默的手,似乎要從他那裡,得到無盡的力量似的。宋寧默毫不客氣的反握住了她的手,撩起她耳邊碎髮,“要不我們還是別堵在這裡了,更何況我也不大方便……”
葉子衿一個機靈回過神來,拉着宋寧默就往外走,“你先隨處走走,我守在這裡好了。”宋寧默會意點頭,臨了看了她一眼,又掏出帕子輕輕擦拭她額頭的細汗,“還真是擱不住事,這會功夫就出了一身汗。”
葉子衿想要笑笑來緩和此時氣氛,只是動了動嘴角,怎麼也笑不出來,只得作罷,從他手中抽出帕子,胡亂擦拭了一番,嘟噥道:“我嫂嫂這可是頭胎,盼了好久才盼來的,怎麼不急?”
“這樣啊——”宋寧默拉長了語調,忽而傾身在她耳邊低語:“你說,等到我們……的時候,是不是也會這樣緊張?”“你——”葉子衿沒好氣的在他腳上重重跺了一腳,“怎麼盡會說些有的沒的。”
宋寧默勾了勾嘴角,揉亂她的頭髮,“這樣就對了,不要慌。”葉子衿一眼橫了過去,見着屋子裡人來人往的,自己也不好多事,也就立在院子裡,看着慌亂的人潮。宋寧默立在她身旁,不發一言。
片刻後便見葉夫人的身影出現在了院子門口,葉子衿忙迎了上去:“娘”葉夫人着涼尚未好,由莫媽媽攙扶着,大半個身子都歪在她身上,“怎麼說生就要生了?”葉子衿咬着下脣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葉夫人眉宇間露出了幾分焦灼,快步向前走:“我看看去。”葉子衿緊跟在她身後,攙扶了她的另一邊胳膊:“娘您慢些走,這裡有臺階。”葉夫人步子明顯的比往常快了許多,三步做兩步的就邁過門檻,撩開了內室的簾子:“產婆呢?”
或許是葉夫人的到來使得這屋子裡頓時有了主心骨,人人都是渾身一震,而後噪雜的聲音安靜了下去。丫鬟們低着頭,不知所措的立在炕邊,只有兩個大丫鬟握着黃氏的手在低低撫慰,牀頭站着葉子辰。
“你怎麼還呆在這裡”葉夫人厲聲喝道:“還不快去外頭候着”血光一向被人所忌諱,在正房產子也不吉利。葉子辰打了個顫,不敢違了葉夫人的意思,擔憂的看了黃氏一眼,忙退下了。
葉夫人親自上前,撩開了黃氏身上蓋着的一層薄被,沉着道:“這纔剛剛開始,等到陣痛變成半盞茶一次,纔是真正要生了,現在還不急。”說着,就命人扶着黃氏坐了起來,“趁着現在還不遲,立刻擡着大*奶到耳房去”
耳房是早早就佈置好的,爲了讓黃氏安心生產,裡面甚至佈置了不少裝飾。
丫鬟們齊齊應了聲時,擡着軟轎將黃氏擡到了耳房,放在了炕上。
產婆這時候,終於急急忙忙的趕到。
葉夫人又讓丫鬟們端着參茶命黃氏喝下:“現在多補充體力,待會纔有力氣。”黃氏疼得頭皮發緊,但葉夫人的吩咐有如定海神針,讓她不得不從,在丫鬟的服侍下勉強喝下了小半碗,又含着參片。
“夫人,大*奶”產婆湊了上來,殷勤的喚了一聲。
葉夫人刀子一般的目光就落在了產婆身上:“你可得小心着些……”那產婆唯唯諾諾的,忙答應了:“夫人放心,這燕京城不少大戶人家的孩子都是自我手上出生的,大*奶這一胎一定會順產的。”
葉子衿深深看了那產婆幾眼,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來,事到如今,唯有寄希望於她了。
葉夫人在炕沿上坐了下來,握住了黃氏的手,柔聲撫慰:“待會別怕,只管鼓着氣生下來,產婆說什麼,你照做就是了。”黃氏鬢角已被豆大的汗珠浸溼,卻仍是對着葉夫人笑了笑,點頭,“我知道了。”
葉夫人微微頷首,視線落在了默默無言的葉子衿身上,“我們先出去,別妨礙你嫂嫂。”葉子衿忙扶着葉夫人出了耳房,迎面一陣秋風吹過,捲起了幾片黃葉。葉子衿忍不住低聲問:“那產婆真的可靠麼?”
“應當是可靠的,畢竟是接生多年的老媽媽了。”葉夫人神色一凜,“諒她也不敢亂來。”不知何時,葉子衿手心也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等到母女二人齊齊擡頭時,就見葉子辰在臺階下,無頭蒼蠅一般,走來走去。
“這孩子”葉夫人忍俊不禁,“還真是急性子”
葉子衿想到這些年葉子辰和黃氏的苦盼,對這孩子的期待,眼中黯了下去。
似乎覺察到母親和妹妹的目光,葉子辰略有些不自在的停下了腳步,“娘,婉茹她……”“一切都還好。”葉夫人示意他冷靜下來,“這纔是剛剛開始,得過好一會纔開始生呢”葉子衿對這些事情渾然不知,只懵懂的聽着葉夫人說話。
葉子辰在之前也瞭解過一些常識,但事到臨頭,哪裡靜得下心來,又唯恐被葉夫人和葉子衿取笑,只得故作鎮靜的坐在了不遠處的是石凳上,手指微曲,在石桌上輕點。細看之時,能發現擱在膝頭的另一隻手,微微顫抖。
“女人生產就是一腳踏進了鬼門關,和黃泉路只隔着一層薄紗。”葉夫人嘆了一口氣,“不過你嫂嫂身子一向好,這孩子也不曾鬧騰,想必也是個乖巧的,不會爲難你嫂嫂……”話雖如此說,卻仍是覺得憂慮。
通常來說,頭一胎都是最爲驚險的。
她越是這樣說,葉子衿越是緊張不已,似乎緊張也能傳染似的,不止是葉子衿兄妹,就連院子裡站了一堆的丫鬟們也都目露焦灼,顯得十分不安。葉子衿命丫鬟在石凳上鋪了一層坐褥,而後扶着葉夫人坐下:“娘也歇歇。”
隨後自己也坐了下來,三人圍成一團,氣氛卻有些沉悶,葉子衿有心說幾句輕鬆的話語,只是張了張口,竟是說不出一句話。葉子辰比他更爲焦灼不安,不時站起身來,朝着耳房的方向往往,又坐下。
葉子衿見着這滑稽的動作,卻是怎樣也笑不出來。
“夫人,此處風大,要不去正房坐坐?”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耳房那邊依舊沒有動靜。莫媽媽唯恐葉夫人病情加重,忍不住出聲問道。葉夫人也的確覺得有些寒浸浸的,也就揉了揉眉心,“也好。”
只剩下葉子衿兄妹二人,相對而坐。
兩個人的時光愈發顯得煎熬起來。
葉夫人不在眼前,葉子辰也就沒了顧忌,只恨不能衝進耳房看個究竟。好容易有丫鬟從裡頭匆忙走了出來,被葉子辰撞了個滿懷:“裡面怎樣了?”“都還好。”那丫鬟驚了一下,“不過產婆說還得等一陣子。”
葉子辰一隻手拍在了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