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十五年的春天,天剛剛化凍,已經收拾妥當的農墾團就與一支來自山西的商隊匯合向西出發,因爲有農墾團的人協助,所以商人們不用準備那麼些的夥計,諸如趕車、牽馬、搬擡這些事早就分配得當,人多勢衆的,也不需要那許多貨物。
而載重貨車裡盛放的除了採購自山東的棉布、種子、手工藝品,還有一些車廂裡裝着屬於農墾團的東西,卻是安置的比貨物還小心,那裡面有骨殖包、牌位、故鄉的水土等一些讓農墾團士兵們難以割捨的東西。
大隊行了二十天,就過了河南,進入潼關,到了陝西的地界,晚上宿在商旅們駐的大車店外,卻是沒有房子住,在外紮下帳篷,但熱水熱飯菜以及洗洗刷刷的可以,這是大隊第二次休息,上一次還是在河南地界。
張勇看着姚生和陳四兒勾肩搭背的,商量着去洗澡,對隊頭周大牛說道:“嘖嘖,也不知道這兩是個什麼情況,自出了山東就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就差拜把子了。”
“長官不是說了麼,相互扶持相互幫助。”周大牛淡淡說道。
“他們有啥相互幫助的?”張勇不解。
周大牛說道:“陳四兒早年在碼頭混的日子長,會來事懂規矩,而且手上有功夫,據說還會使槍,姚生既希望陳四兒這個狠角能照顧他,也想跟他學兩手。”
“學什麼,功夫還是使槍?”張勇問。
“都得學!你整日閒逛,不愛參與,告訴你,咱們這羣人到了定邊將軍府的地界,就要進行一段時間的軍事訓練,畢竟咱們是領餉的兵,不是平頭百姓,可咱們這些兵沒有軍校出身的長官來帶,特別是班排長官,那是要自己選的,誰有能耐,誰就可以競爭,當上頭目,無論是分地,發餉還是分媳婦,都優先,這樣的好處誰不想佔?”周大牛這麼解釋,張勇也就明白了。
張勇想了想:“陳四兒是有兩下子,可姚生有什麼能教他的呢?”
周大牛道:“這就是陳四兒哥比咱們這些人都聰明的地方了,按照書上說的,這叫未雨綢繆,你還記得不記得,咱們過河南新鄉的時候,幾個長官給咱們辦的訴苦大會,記不記得姚大哥說的他兩個媳婦是什麼情況?”
張勇重重點頭,要說願意參與農墾團去萬里之地的,各有各的的苦,大家都是苦命人,相互訴訴苦,也就能產生共鳴,少許多麻煩。但那日聽了那麼多故事,他可記不大清楚了,細細想了想,說:“姚生的第一個媳婦是表妹還是表姐來的,第二個媳婦他是入贅去的,好像不會說話,不然人家地主也不會要他當女婿。”
周大牛點了一支菸說道:“你記得不全,姚生的第二個媳婦不是不會說話,而是個聾子,俗話說十聾九啞,聽不到人家說什麼,自然也就不會學說話了。這是孃胎裡帶出來的病。”
“這和陳四兒有什麼關係?”
周大牛搖搖頭,心想這個傢伙真不開竅,說道:“你去了西極,朝廷會發個洋婆子或者韃子媳婦給你,你用你的腳後跟想想,一個洋婆子聽得懂你說的話,她嘴裡說出的話你能聽懂?你說的話她不懂,她說的你不懂,但娶了總不能不交流吧,朝廷又不負責讓洋婆子聽懂咱們的話,總不能天天大眼瞪小眼吧,你說,你和洋婆子在一塊,是不是像姚生剛見他第二個媳婦的時候,可姚生不僅和他媳婦很恩愛,還生了兩個兒子,人家怎麼交流的,就算是天天用手比劃,也比咱們有經驗吧。
不光是陳四兒,咱們且都得跟姚生學學呢,不然,人家娃都生了一炕了,你他孃的連嘴都親不上,丟人不?都叫陳四兒媳婦迷,要說這諢號也不冤他,可人家愣是琢磨出點有用的東西來,這也是本事。”
張勇聽了深覺有理,他自然也不想落在後面,萬一因爲自己不上進,到了地方發給自己一個波小屁股小的小寡婦,那豈不是要倒黴?
從山東出發一直到甘肅,農墾團一直行進的非常順利,但出了甘肅之後,漫天的黃沙讓一干人等全傻了眼,好在商隊多年往來此地,經驗豐富,又有定邊將軍府派來接應的馬隊,終於在六月底,把農墾團帶到了第一站,哈密,而兩千人的農墾團只剩下了一千七百多人,不少人死在了路上,也有人逃亡,而趕到哈密的人都感覺不虛此行。
農墾團就駐在了城外的軍營之中,用一雙眼睛和一張嘴巴接觸着這片陌生的世界,當農墾團的長官保證,他們要去的地方不遜色於哈密之後,更是人人興奮,在他們看來,這座綠洲雖然被沙漠包圍,但卻是非常好的地方,土地肥沃灌溉充足,出產的瓜菜甜美,糧食豐碩,還有街道上那些異族的女子,雖然看上去和自己有很多不同,但該有的東西都有,倒也能分得出漂亮和難看。
在哈密軍營,農墾團進行了分流和整編,屯兵編了兩個營,而那些一路戴着鐐銬鎖鏈,艱難走到地方的流放犯人則被理藩院的騎兵帶往了北面的巴里坤,陳四兒等被一衆士官進行的分組,開始了簡單的編組訓練。
而如今的哈密也不再是雜胡云集之地,在十幾年的時間裡,帝國不遺餘力的從內地往這裡移民,尤其是國朝初期被劃歸爲官奴的生產旗佐,在過去的幾年裡大量遷移,開發出了巴里坤糧草,並且逐漸向哈密和吐魯番兩地綠洲屯墾,整個關西綏靖區漢人規模已經超過了六萬,早已不是少數羣體,正因爲這樣,關西綏靖區可以提供大量有戍邊、屯墾和開發經驗的軍政官員用來訓練農墾團。
“老子叫任飛,是關西綏靖區哈密東旗第四佐領的佐領,受上命來尋對你們這一百人進行集訓,都把耳朵給老子支棱起來,接下來要將在邊地活下去的規矩,你們要是記不住,丟人吃虧是小事,若是把腦袋讓人砍了,就是自己倒黴了!
你們要去的西極在哈密的西面,據說那裡是一個比這大一百倍的綠洲,種地放牧都行,但那種好地方是不會平白無故的交給你們的,所以在哈密你們要接受訓練,要能打仗會打仗,去了若是需要你們種地,就種地,若是沒有地種,只能先打仗,再種地,你們說,是先打仗後種地好,還是直接種地好,那個,那個屁股上長牙的,你說。”任飛用他罕見的大嗓門叫嚷着,最後提了一個問題,直接問向了陳四兒。
陳四兒原本和一衆同僚一樣盤腿坐在陰涼地裡,可是剛纔拉屎的時候被蚊子咬了屁股,顯的坐立難安,他被叫起來,倒是不怯,想了想,說:“長官,我覺得肯定是先打仗後種地的好!”
“哦,你爲什麼這麼說?”任飛倒是對這小子有了興趣。
陳四兒說:“要是去了直接種地,直接招募流民就行了,何必要俺們當這種一手拿鋤頭一手拿火槍的兵!再有,我覺得,先打仗後種地,好處很大,去了先把不服氣的韃子番鬼打跑了,直接搶了他們的地,搶了他們的房子和糧食,立刻有屋有田,有吃有喝,說不定還能搶個媳婦兒暖牀呢,總比自己開地種強的多!”
“哈哈哈。”
聽了陳四兒的話,一干人等哈哈大笑起來,任飛吼道:“你們笑什麼,這臭小子說的很對,老子們就是這麼幹的,與其費了巴勁的去開荒,還不如搶他孃的,搶到手就是自己的,告訴你們,若是沒點硬本事,你們就算把荒地墾成良田,建宅院娶了媳婦,人家打來,也是搶你的。
所以,你們要訓練,要會打仗,有了本事才能保家護院,才能安身立命,懂了嗎?”
“懂了,長官!”陳四兒第一個答應。
“好小子,我記着你了,有本事有腦子,老子就喜歡你這種混賬王八蛋,那種老實巴交的莊稼漢最讓老子生氣。”任飛拍了拍陳四兒的肩膀,看了看他胸前的布牌,記下了他的名字。
等陳四重新盤腿坐下,任飛甩了甩皮鞭,說道:“現在開始講規矩,什麼規矩?不是在軍隊裡生活的規矩,也不是兄弟鄰里之間的規矩,是朝廷的規矩,是皇上爺和太上皇爺給咱們定的規矩。
剛纔老子說,西極和哈密差不多,你們到了那裡也和不同民族的人混居,怎麼活的威風,不受欺負,就得學會咱們的規矩!”
見衆人認真起來,任飛伸出手,說道:“你們都記着,咱們是漢人,咱們除了不吃人肉,什麼肉都吃,四條腿的東西,除了桌椅板凳不吃,咱們都吃,要是他媽有人告訴你,這肉不能吃,那酒不能喝,看看自己的巴掌,抽他媽的。但也記着,人家不吃,你也別逼着人家吃,大家各自過各的,誰也別逼誰,誰也別妨害誰,這叫井水不犯河水!”
“第二,摸摸自己的肚臍眼,那裡是什麼,是腰帶,牛皮腰帶!要是誰告訴你,不能拜自己的祖宗牌位,只能拜神仙,說天底下只有一個神仙,咱們的太上老君玉皇大帝什麼的都是假的,你就用你那腰帶把他綁了,送衙門去,什麼衙門都行!咱們都是媽生爹養,祖宗傳下來的種兒,不拜他們拜誰?至於神仙,摸摸自己的那張臉,要是真有他孃的什麼神仙保佑你們,你們能混這裡來?
我怎麼聽說,朝廷還給你們買了番鬼婆子做媳婦,那些番仔,不管是洋人還是韃子,都喜歡拜各種各樣的神仙,但那是在他們孃家,進了咱們漢家爺們的門就要守咱們的規矩,只能讓你媳婦跟你拜祖宗,你們不許信他們的洋神仙。這就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任飛越說越興奮,忽然抓起個袋子,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大口。
任飛說到最後,又說道:“第三個規矩,就是要團結一心,到了西極,你們屬於人少的那一堆,若是相互之間不團結,就是被外人欺負,在老家,要幫理不幫親,但在這裡,只幫親,不幫理,咱們來自一個地方,說一樣的話,吃一樣的飯,就是自己人,就要相互幫忙,尤其不能讓外人欺負了,不是說老子教給你們蠻橫,實在是這裡人心險惡,人家外人也是這樣,只幫近的,不幫對的!
在這種鬼地方,想要活下來,就要擰成一股繩。看看身邊的外人怎麼活的,你想比別人活的好,要比他更狠更猛才行。好了,規矩講完了!再說訓練計劃,現在天熱,早晨和下午練習軍事技能,中午聽課。”
“長官,我們還要學識字麼?”陳四兒一聽要上課,腦袋都大了。
任飛道:“上課未必學識字,是從西極請來的老師給你講怎麼種地。”
“種地?種地誰不會呀,您剛纔不是說西極和這裡差不多嗎,我看這裡的地裡長的麥子、棒子、瓜菜大部分和老家的差不多,誰不會種?”有人笑哈哈的說道。
任飛瞪大了眼睛,說道:“各地和各地的種法不同,你們山東的麥子和陝西的麥子能一天種嗎,是一天收嗎,這裡的種子和你們那裡的能一樣,你們按山東的農時來弄,絕收了怎麼辦?光農時這一項,你就得聽人家的。
你們那的蟲子和這裡一樣,媽的這裡的螞蟻有你們山東四個那麼大!
再有,你們是農墾團,不是平頭百姓,去了西極不是各自種各家的地,是大傢伙合夥種,烏大人原本讓人準備牛,可這裡奶牛多耕牛少,只能用馬來耕地,你們會駕馬麼,還有馬耕用的犁你們見過麼,玩兒的轉?”
衆人一想還真是,也就不敢再說話了,任飛最後說道:“無論是軍事還是農業,都會有人給你們打分,分高的優先發媳婦!烏大人買的了一千個娘們,你們才幾百個,怎麼,不想發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