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山下的通道洞穴中,唐倩柔的焦急變成了憤怒,又從憤怒轉變成了徹底的歇斯底里,她一個人揹着裝備衝出了山洞,在雪山腳下找了一個地方,提着冰鎬就要往上爬。
一直尾隨着他的阿樂並未阻止,只是躲在一側的岩石後面看着她往上攀爬着,看着她爬五米,又向下滑六米,半小時過去了,唐思蓉往上爬了也不過十米的距離。
“你冷靜了嗎?”阿樂擡眼看着唐倩柔,“這裡的風這麼大,還沒吹醒你嗎?省省吧,我們再不掉頭回去,都得死在這裡,你唯一需要思考的就是,你想怎麼死?是被那三個傭兵打死,還是活活餓死,凍死!”
唐倩柔攀附在峭壁之上,等了許久才滑下來,靠在一側,冷冷地看着阿樂。
阿樂上前道:“你做好的所有萬全準備,在雪暴來襲的那一刻,就已經煙消雲散了,如果你真的想走進四季山找到奇門,你就應該跟着我回去,重振旗鼓,重新準備,重頭來過。”
已經冷靜下來的唐倩柔搖頭道:“我們回去只有死路一條。”
阿樂很疑惑:“爲什麼?”
唐倩柔皺眉道:“大老闆斷了國內的所有資金,警察那邊已經查到門口來了,如果我再按照以前我爸的做法賺錢,最好的結果就是把牢底坐穿,最壞的結果就是在刑場上吃槍子,除非找到奇門,我們才能東山再起。”
“原來這次你們真的是瞞着大老闆來的。”阿樂苦惱道,“但是你們這麼大的行動,大老闆不可能不知道,你知道大老闆到底是誰嗎?”
唐倩柔苦笑道:“唯一知道大老闆是誰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我爸,你已經殺了他。”
阿樂並不相信:“你媽不知道嗎?不可能。”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唐倩柔有些激動,“她就算知道,也不會說的。”
阿樂下意識看了一眼通道方向,壓低聲音問:“你媽是不是大老闆的人?”
唐倩柔也看了一眼那邊,遲疑了一會兒:“我爸活着的時候,曾經對我說過,我媽並不是什麼好人,當然,我爸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不是他們,我現在恐怕只是個平凡的上班族,每天朝九晚五,過着知足的生活,根本不用冒險。”
唐倩柔說完,阿樂一把抓住她的手:“那你跟我走吧,我帶你回巴黎,我們一起經營餐館,安安穩穩過完下半輩子。”
唐倩柔看着阿樂的雙眼搖頭:“阿樂,我沒有辦法收手了,我害了很多人,手上沾了那麼多人的血,也知道了公司那麼多的秘密,就算大老闆肯放過我,我媽也不會放過我的,你應該知道公司的可怕,你能活着,完全是個特例,這麼多年來,進了公司又平平安安走出去的,只有你一個人,但是,你之所以還活着,是因爲大老闆把你當做了一枚棋子。”
阿樂當然清楚,大老闆之所以讓他活着,就是清楚他和唐倩柔之間的關係,清楚他和萬清泉之間的恩怨,也知道萬清泉當初害他又放他的目的,所以,他利用了這一切,就是爲了讓阿樂有機會混入這支隊伍當中攪局。
“試想下,如果我爸不死,你也沒有殺死那幾個傭兵,情況會不會比現在好一些?”唐倩柔看着沉默的阿樂問,“如果沒有發生那一系列的事情,我媽恐怕也不會把蘆笛推下去,她那樣做的目的,一是爲了震懾傭兵,二是爲了讓他們無法再直接找你的麻煩,因爲我和你的關係,找你的麻煩,也等於是找我的麻煩。”
阿樂點頭:“我做完那一切之後,才明白,我是太沖動了。”
唐倩柔道:“你不是衝動,而是積怨太深,是我,我也會被利用的,畢竟報仇的大好機會擺在那,誰都會忍不住下手。”
阿樂問:“現在我們沒有辦法回去,也逃不了,那怎麼辦?等死嗎?”
唐倩柔搖頭:“我也不知道……”
唐倩柔剛說完,渾身一震,下意識擡手摸着自己的後頸,然後拔出一支細小的鏢來,當她拔出鏢來的同時,雙眼一翻,直接倒地。
阿樂立即拔槍,抱着唐倩柔躲回旁邊的岩石中,一邊警惕,一邊看着那支鏢,他知道傭兵是不用這種東西的,那會是誰呢?
遠處的山洞中,唐思蓉、古拉爾、維克多和海森四人都已經倒地,在他們跟前的地面上滾着幾個還冒着煙的藥球,藥球的四個孔內還散發着可以讓人在短短几秒暈厥過去的迷煙。
躲在岩石後的阿樂,除了風聲之外,什麼都聽不到,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抗不了多久,雖然岩石靠近懸崖,敵人無法繞到他的後方來,但在這種溫度之下,就算他可以撐下去,他懷中的唐倩柔也會在段時間內因爲體溫過低而死。
思來想去,阿樂只得解下自己的突擊步槍扔出去,然後又將手槍、匕首等攻擊性武器都扔出去,然後道:“我投降,大家有事好商量,還不知道你們是哪路的。”
阿樂抱着唐倩柔慢慢走了出去,卻沒有看到任何人出現。
難道這些人已經走了?糟了!山洞那邊肯定遇襲了,阿樂想到這,準備俯身拿武器抱着唐倩柔離開的時候,卻看到一雙短小又怪異的腳落在了身後的岩石之上。
阿樂一愣,身體僵住,然後慢慢擡頭去看,等他看清楚的那一瞬間,阿樂的腦子中就閃現出一個念頭——妖怪!
……
離開狼羣棲息地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刑術等人先是告別了回去覆命的迪烈和古烈,這纔回到湖畔找到馬朝着四季山的方向前進,一路上他們都沒有拉馬狂奔,只是慢慢地跑着,托爾烈則是一步三回頭。
“你還在等魂烙?”一側馬上的墨暮橋給備用彈夾裝着子彈,“它到底是來還是不來?”
其他人也看向托爾烈,因爲早上離開的時候,魂烙就沒有出現,不知道去哪兒了,托爾烈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許久,托爾烈才側身回來,搖頭道:“不知道,它什麼也沒說。”
“哇——”馬菲詫異道,“你真的能和它交流?太神奇了,你能聽懂狼說話。”
托爾烈淡淡道:“魂烙是我的兄弟,兄弟之間心靈相通,不需要語言來交流。”
庵古問:“那它到底是來,還是不來?如果沒有狼牧陪同,我們進入四季山,困難會翻倍的。”
馬菲道:“我實在不理解,爲什麼必須要找狼牧?之前說找狼牧是因爲金雕部落,是因爲狼牧是金雕的天敵,現在金雕部落基本上對我們沒有威脅了,整個部落都已經……”
說到這,馬菲見庵古的臉色有些難看,忙道:“對不起。”
庵古沒說話,馬菲又道:“所以,現在有沒有狼牧陪同好像沒什麼區別了。”
托爾烈沒說話之前,庵古卻是先開口道:“有區別,狼牧識路,能準確找到最便捷的上山途徑,而且抗寒,完全不需要人去照顧,就連吃喝都能夠自己解決,甚至還能幫助我們狩獵,飼養狼牧和金雕的傳統,在山騎沒有來到這片草原之前就有了,只不過這裡養出來的狼牧和金雕更爲忠臣、兇悍。”
連九棋卻冷不丁問了句:“狼牧是不是也能對付得了渤海遺民?也就是那些山妖?”
“當然。”庵古點頭道,“師父說過,狼牧雖然不會像金雕一樣飛,但狼牧在雪地上也很靈活,金雕再靈活,始終是鳥,本體還是非常柔弱的,飛在空中,一不小心就會被弓箭射下來,一旦落地中了陷阱,基本上就完了,但狼牧不一樣,狼牧發現陷阱的能力比金雕還要強,金雕主要靠的是雙眼,而狼牧靠雙眼、鼻子、耳朵以及不可思議的感知能力。”
刑術道:“這麼說,我們如果帶上魂烙真的會事半功倍,但是,魂烙到底來不來?”
托爾烈還是不說話,依然是一步三回頭,就這樣,一直走到傍晚時分,在距離山脈腳下還有一公里的位置時,衆人才決定宿營休息,明天清晨直接上山。
整整一夜,托爾烈都抱着刀,坐在營地外,望向來時的方向,期待着魂烙的身影出現。其實他根本沒有對魂烙說自己需要他的幫助,只是告訴魂烙他已經知道了當年的事情真相,告訴魂烙這些年自己都很想念他這個兄弟,因爲他開不了口,這麼多年過去了,魂烙依然記得他,證明他也是有情有義的,也許魂烙一直都在自己的領地,等待着托爾烈來找他。
清晨時分,太陽升起的時候,魂烙依然沒有出現,衆人收拾東西,繼續朝着山腳下前進,刑術和連九棋也一直在沿途安慰着托爾烈。
來到山腳下之後,衆人將裝備從馬背上取下來,各自背好,準備上山之際,連九棋卻攔住了托爾烈:“你應該回去了,接下來的事情,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沒有必要跟着我們去冒險。”
托爾烈要爭辯什麼,連九棋又道:“去美國吧,和你妻子一起和兒子相聚,一家人團圓,你早就已經不屬於草原了,烏拉爾汗對你來說,只是將來的一個回憶,走吧,以後有機會,我會去美國找你,到時候我們不醉不歸。”
“可是……”托爾烈還是想說什麼的時候,卻擡眼看向了遠處的山坡上,他的臉上立即浮現出了笑容,從連九棋和刑術身邊鑽過去,朝着那邊喊道,“魂烙——”
托爾烈這麼一喊,衆人才轉身,同時擡手擋住刺眼的陽光,仔細看去,才發現魂烙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山坡的雪地之上,而且它身邊還帶着那兩隻與他模樣大致的白色狼牧。
刑術和連九棋對視一眼,馬菲上前道:“還真的是兄弟呀,比我們還先到。”
庵古在後面道:“這下好了,三隻狼牧,能替咱們省下不少尋找上山路的時間。”
“彆着急。”墨暮橋掏出蘆笛的那本日記,“咱們得接着看蘆笛的這本日記,搞清楚格羅莫夫當年是從什麼地方進去的,再加上狼牧的幫助,我估計應該會很快趕到。”
刑術點頭:“希望即便是不快唐倩柔他們一步,至少也得趕上他們的進度吧。”
……
水聲傳進阿樂耳中的時候,他還以爲自己在做夢,夢到自己和唐倩柔坐在巴黎的塞納河邊,吃着唐倩柔親手做的點心,看着河上的遊船,聽着河岸邊的吉他聲。
“阿樂,醒醒!”夢中的唐倩柔突然間轉身對着阿樂喊道,阿樂一愣,隨即猛地睜眼,這纔看清楚眼前一臉焦急的唐倩柔。
阿樂起身的那一刻,發現自己的雙手和雙腳都被綁住了,再低頭,發現唐倩柔同樣也被綁着,而唐思蓉、古拉爾、維克多和海森四人卻不見蹤影。
“其他人呢?”阿樂問道,努力朝着自己的揹包挪去,“你媽他們怎麼樣了?”
唐倩柔看着身處的洞穴:“不知道,我醒來就沒看到他們,你別找了,包裡什麼都沒有,武器都被收走了,剩下的只是一些乾糧和飲水,連電筒、燃燒棒都沒留下。”
阿樂看着那條不凍河:“好奇怪,這裡竟然有條河,你知道我們在什麼地方嗎?”
唐倩柔搖頭:“不知道,但從環境和溼度來看,我們應該不是在地底,應該是在山中的某個位置,你摸摸洞壁。”
阿樂用臉貼了下洞壁,立即拿開:“好涼,和冰塊一樣。”
“對呀。”唐倩柔看着洞壁道,“如果我們是在地下,洞壁肯定不會是這個溫度,還有,那地下河的水溫挺高的,至少接近二十度左右。”
阿樂把身體挪到河邊,聞了聞河水,又喝了一口,吐出去:“是溫水,但又不是溫泉,怎麼回事,這到底是什麼地方,誰襲擊了我們?”
唐倩柔搖頭:“不知道,總之我們先把繩索解開吧。”
阿樂想起來什麼:“我想起來了,我暈過去之前,看到了一個妖怪。”
正在旁邊石頭上試圖磨斷繩索的唐倩柔一愣:“妖怪?你眼花了吧?”
“除了妖怪,我不知道怎麼形容那人的模樣。”阿樂甩着頭,認真回憶着,“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三左右,十分瘦小,體表有一層白毛,只有少許的頭髮,眼窩深陷,口中有獠牙,手臂特別長,就像是猿猴一樣,總之,不像是人。”
唐倩柔繼續磨着繩索:“不管是什麼東西,我們必須先搞清楚我們在什麼地方,還要找到我媽他們。”
阿樂點頭,和唐倩柔一起磨着繩索,弄了很久纔將手腕上的繩索解開,然後又敲下一塊石頭慢慢割斷着腳踝上的那根繩子,都解開之後,阿樂拿着斷裂的繩子仔細看着:“這種繩子是用藤條搓在一起的,還用油浸泡過。”
唐倩柔湊近看着:“所以,抓我們的肯定是人,不是妖怪。”
“會是什麼人呢?”阿樂說到這的時候,旁邊的不凍河中突然冒起了一個黑影,那黑影躍出水面之後,揮舞着手中的某個物件,直接朝着阿樂砸去。
阿樂擡起手臂擋住,順勢一腳踹了出去,將那東西直接踹進水中,那東西落水之後,激起一陣水花,緊接着消失不見。
“剛纔那是什麼!?”唐倩柔四下張望着,緊張不已,“到底是什麼東西!?”
阿樂搖頭:“不知道,從剛纔我踹那一腳的感覺來看,溼漉漉的,應該像人。”
唐倩柔緊靠着阿樂:“會不會是抓我們的那些人?就是你所說的那種妖怪?”
阿樂想了想道:“應該不會,那些妖怪既然已經把我們扔在這裡了,也不用那麼麻煩再埋伏在水裡邊吧?而且,那些妖怪身上有很厚重的白毛,先前我一腳踹出去的時候,感覺那東西渾身滑溜溜的,並沒有毛,所以,應該不是那種妖怪。”
唐倩柔有些害怕了:“那會是什麼東西?”
阿樂扶着唐倩柔後退,退到洞壁,看着四下,指着左側道:“我們逆流而上,緊貼着洞壁走,如果那東西在水中,我們逆流而上,它在水下跟着我們會很吃力的,就算它想襲擊我們,水流也會阻擾它跳出水面的爆發力,對我們有利。”
唐倩柔點頭,一邊走,一邊注意着旁邊的水面,生怕先前水中的東西再次跳出來。
向前走了百米之後,兩人發現前面的水聲變大,因爲太暗的關係,無法看清楚前面到底是什麼,阿樂只得讓唐倩柔跟在自己身後,自己一步步慢慢地挪着步子前進,又走了十來米,阿樂猛然停下來,趴在地上,伸手向前四下探着。
“是什麼?”唐倩柔在後面問,“沒路了嗎?”
阿樂道:“對,沒路了,前面是空的,聽水聲,前面似乎是個瀑布。”
唐倩柔渾身一軟:“完了,此路不通,我們得倒着往回走了。”
“不對!”阿樂猛然間想起來了什麼,“我們是逆流而上,這河水應該是朝着我們來時的方向流動,怎麼又在前方形成了一個瀑布呢?”
唐倩柔聽阿樂這麼一說,才反應過來:“對呀,爲什麼會這樣?”
阿樂看着黑漆漆的四周:“這裡應該有條河道岔口,也就是說,我們逆流而上的這條河應該是主河流的分支而已,你跟着我,我四下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