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術不知道,他在與墨暮橋對話的時候,連九棋就站在洞口一側,他原本是想回去找那個從皮帶中掉出來的玉片,卻沒想到聽到了刑術的那番話。
就在刑術問出“那他爲什麼在死裡逃生之後,不回來找我和我媽”之後,連九棋險些衝進去解釋,卻被身旁的馬菲一把拽住了。
連九棋看着馬菲,馬菲對他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進去,因爲現在的刑術情緒不穩定,現在不管多合理的解釋,刑術都不會接受。
馬菲偏頭示意連九棋離開,同時低聲問:“你是不是落了什麼東西?”
連九棋點頭:“我妻子留給我的那個玉片,好像掉在洞裡了,麻煩你幫我找一找,謝謝。”
馬菲道:“知道了。”
連九棋轉身走了一步,停下道:“好巧,我以前從來沒有把那麼重要的東西掉出來過,這次頭一次,天意吧?”
馬菲沒說話,連九棋尷尬地笑了笑,朝着遠處走去。
馬菲進洞的時候,墨暮橋走了出來,洞中只剩下了刑術一個人,他呆呆地站在那,看着地面,腦子中亂成一團。
馬菲什麼也沒說,只是來到連九棋睡過的地方,沒有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了那個玉片,當她拿起那個玉片的時候,刑術卻走到了她的跟前。
馬菲轉身的時候,發現刑術正盯着她手中的玉片。
刑術伸出手去:“我拿給他。”
馬菲遲疑了一下,將玉片放進刑術手中:“有什麼話好好說。”
刑術點頭道:“其實得多謝你們一直瞞着我,要是我早知道了,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
馬菲道:“當時你的情緒本來就不穩定,應該說你現在的情緒也不穩定,有些事,或許你還沒有放下來。”
刑術立即明白馬菲所指的是什麼,當然指的不是他與連九棋之間的矛盾,所指的是他與賀晨雪之間的糾葛。
“我已經放下了。”刑術微笑道,“我不是傻子,放着一個這麼愛我,關心我的女人不要,偏偏要去掛念一個傷害我,背叛我的人?”
馬菲故作鎮定:“真的假的?你以後肯定有機會見到她的,如果再見到,你會不會哭天喊地撲上去抱住人家的大腿?”
刑術笑道:“怎麼可能,你別那麼誇張好不好,還哭天喊地呢?”
馬菲搖頭,往外走去:“那可說不準,萬一呢?我可是把話說在前頭,我這人,眼裡容不得沙子。”
刑術跟在馬菲後面,像只溫順的貓:“知道了,已經死死記在心裡了。”
兩人走出洞穴的時候,刑術一擡眼就看到連九棋站在不遠處的岩石邊,雖然沒有看向這邊,但明顯是在等他們,刑術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馬菲向連九棋點了點頭,連九棋朝着她走過去拿玉片的時候,馬菲卻徑直從他身邊走過,連九棋愣在那了,正想說什麼,卻看到了走到自己跟前的刑術手中的玉片。
連九棋很尷尬,也意識到了什麼,伸手拿過去,低聲道:“謝謝。”
刑術站在那冷冷道:“不用客氣,連先生。”
連九棋將玉片揣好,不知道該說什麼,刑術也站在那,直勾勾地看着他,根本不挪動步子。
走在前方的墨暮橋、庵古、馬菲和托爾烈四人也站在那看着兩人。
“走吧。”刑術終於開口道,“時間不等人。”
“那個……”連九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欲言又止,“那個……”
刑術停下來,側身看着他:“怎麼?連先生,你想說什麼?”
連九棋終於看着刑術:“刑術,我當年死裡逃生,沒有馬上回去找你和你媽,是因爲……”
“走吧,時間不等人。”刑術沒有讓連九棋真正展開解釋。
連九棋看着刑術大步離開,嘆了口氣,只得慢慢跟上去。
隊伍依然按照墨暮橋、連九棋在前,托爾烈、庵古在中間,刑術和馬菲斷後的順序前進,原本行走在狹窄的山脊之上危險重重,但因爲有三隻狼牧開路的關係,他們只需要沿着狼牧的腳印前進,便可以平安無事。
如連九棋所料一樣,走了沒多久,他們又發現了兩具屍體。
連九棋吃力地將屍體翻了一面,看着其頸部和胸口的傷口道:“是被槍打死的,看樣子,他們是出現內訌了。”
墨暮橋伸手在傷口部位量了量:“大口徑步槍,這麼大口徑的步槍,就近能搞到,而且能方便弄過來的只有俄羅斯。”
刑術在一側道:“聽唐倩柔說,之前勘察隊的人員配置數量都是二十人,先前在峭壁上發現了十具屍體,這裡又發現了兩具,那麼這支勘察隊還剩下八個人。”
馬菲看着前方:“不是說有兩支嗎?這應該是第一支,還是第二支?”
連九棋道:“從之前屍體上搜出來的票據來看,這應該是第一支隊伍。”
馬菲皺眉:“不是全軍覆沒了嗎?”
刑術搖頭:“確切的說是音訊全無,第二支隊伍去找第一支隊伍的人,但是沒有看到任何痕跡,難道他們走的是另外一條路?”
連九棋起身:“不管了,走吧,這兩具屍體上有用的東西都被搜走了,我們繼續前進。”
正說着的時候,托爾烈看到前方的狼牧突然間趴在了雪地之上,開始用前爪刨着雪地,將身子掩埋進去,托爾烈立即轉身道:“趴下!全部趴下!千萬不要動!”
衆人立即按照托爾烈的吩咐趴下來,趴在雪地當中一動不動,微微擡頭看着前方。
庵古低聲問:“怎麼了?”
“麻煩了。”托爾烈盯着前方山體一側的天空,又扭頭朝着後面看了一眼,“狼牧的這個反應明顯是遇到勁敵了。”
庵古立即明白了:“你是說附近有金雕?”
托爾烈“嗯”了一聲,庵古立即將有金雕這件事傳了下去,托爾烈也趕緊告訴了前面的連九棋和墨暮橋。
衆人檢查了武器,槍支上膛,趴在雪地之中嚴陣以待。
馬菲低聲問:“刑術,金雕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刑術看着四周:“不知道。”
前方的庵古扭頭道:“等下來了你就知道了,最大型的金雕能輕鬆叼走一隻羊,叼走一個人,也是輕而易舉的,特別是像你這樣的女人。”
馬菲皺眉,捏緊手中的槍,托爾烈立即道:“庵古,閉嘴。”
刑術安慰馬菲道:“別怕,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噓——”托爾烈回頭示意他們不要說話,再回頭看向前方的時候,發現三隻狼牧中其中兩隻已經退了回來,飛快鑽進了刑術和馬菲身後的雪地之中,只剩下魂烙一隻在前方刨着雪地緩慢地前進。
隨着一聲怪異的鳴叫之後,一隻白金相間的金雕從山後飛了過來,但沒有徑直朝着他們這裡來,飛高之後,卻是突然間俯衝下來,朝着山脊左側滑去,滑到一定距離之後,又猛地擡高,直接朝着他們昨日爬上來的峭壁位置飛了過去。
刑術微微回頭去看:“沒看到我們嗎?”
“不知道。”馬菲無比緊張,“你看到了嗎?那雕的羽毛是白色和金色的,而且體型好大,像是禿鷲一樣。”
庵古在前方道:“應該是餓了,去吃屍體了,再等一會兒,如果那金雕叼着肉飛回去了,我們就大概安全了,我也就能確定發生什麼事了。”
托爾烈問:“你什麼意思?”
庵古不直接回答:“等等看,等下我再解釋。”
衆人在雪地中趴了近半小時之後,那隻金雕終於又飛了回來,如庵古所料一樣,金雕口中叼着一條人的大腿,以極快的速度從他們頭頂掠過。
“腿!?”馬菲看清楚之後,臉色一變,剛說完,那隻金雕突然間在空中將那條人腿扔了下來,猛地朝着他們這邊飛了回來。
“糟了!”庵古將腦袋埋進雪地當中,“別擡頭!裝死!裝死啊!”
衆人按照庵古的吩咐立即趴在雪地當中,一動不敢動。
那隻金雕在山脊之上徘徊着,一直看着山脊雪地之中的刑術等人,轉了足足十來圈之後,這才低空掠向扔在雪地中的那條人腿,重新叼起來,朝着前方大雪山之後飛去。
那隻金雕完全消失在雪山之後,擡眼看着的庵古才慢慢起身來:“安全了,暫時安全了,我們得抓緊時間前進,不進山,要是金雕回來,我們很容易被發現。”
馬菲提着手中的步槍道:“我們有槍,只有一隻金雕,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前方的墨暮橋道:“如果那隻雕真的衝下來了,我們除非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人,否則要打中的機率很小,再者,一旦這隻金雕衝進我們當中來,襲擊我們當中的某一個,其他人是開槍還是不開槍?朝着近在咫尺的金雕開槍,這東西一揮翅膀,就會撥開槍口,也許一個偶然,我們就會被自己的子彈全部殺死。”
馬菲想象了一下墨暮橋所說的場景,倒吸一口冷氣,看着庵古問:“你剛纔要說的是什麼來着?”
連九棋和墨暮橋繼續朝着前面前進,雖然他們很想快點到達雪山,但因爲這裡是山脊的關係,隨時都有可能一腳踩空,而且雪這麼厚,只能維持先前的速度。
庵古邊走邊說:“鐵鷹部要不已經在山裡邊遭遇了重創,要不就已經全軍覆沒。”
“爲什麼這麼肯定?”前方的連九棋問。
庵古解釋道:“一般來說,金雕出來覓食,因爲它們是被人養大的,所以都是五六隻一起的,而且在沒有辦法的前提下,金雕都不會吃凍肉,也就是動物或者人的屍體,因爲它們不僅要自己吃,還得給主人帶回去,金雕部落的人是不能吃人肉的,哪怕是快餓死了,都不會。”
墨暮橋盯着雪山頂端:“這麼說,也許進山的鐵鷹部都死了?”
“大概吧,就算不死,也離死不遠了。”庵古皺眉,滿臉的擔憂,“如果主人死了,他的金雕絕對不會離開主人的屍體,會一直守護着,直到自己死的那一天。”
托爾烈在旁邊道:“和狼牧一樣。”
庵古苦笑道:“動物雖然殘忍,但至少有一點比人強,它們比人更懂得什麼叫忠誠。”
等衆人來到前方那座大雪山的半山腰時,終於明白什麼叫做“望山跑死馬”,目測不遠的距離,等他們走到的時候已經天黑了。
刑術擡手看着表:“八點了。”
連九棋道:“托爾烈,讓狼牧趕緊去找山洞,氣溫已經很低了,按照前幾天的情況來看,過了九點之後,氣溫就會開始急劇下降,我們都會被凍死的。”
狼牧果然不負衆望,在十來分鐘之後,終於帶衆人在一個亂石崗中找到了一個由幾塊巨石組成的“山洞”。
衆人看着這個不是山洞的“山洞”,又看着一旁盯着他們的狼牧,知道這是狼牧能找到的最好的容身之所了。
連九棋四下看着:“先用爐頭煮點熱食吧,馬菲,這事你負責,托爾烈你也休息下,庵古你幫馬菲,暮橋、刑術,你們在周圍勘察下,注意安全,不要走太遠,不要走出這裡五十米的範圍。”
連九棋說完,爬上旁邊的岩石,打開望遠鏡的夜視功能看着周圍,刑術則和墨暮橋一起,朝着右側的山體斜坡後走去——因爲從地形上來看,那裡是最佳的埋伏地點,不論是動物還是人。
兩人前進的時候,魂烙也奔了過來,跑在兩人的前方,速度飛快,瞬間就消失在了山體斜坡之後,月光下再也看不到它的身影。
刑術跳過一塊岩石,停下來休息:“那狼牧走了一天,好像還精神百倍,人不如狼啊。”
墨暮橋揹着槍,朝着刑術伸出手去:“這就像是狼牧自家的後花園一樣。”
刑術站穩後,看着周圍道:“這裡看樣子以前是冰川。”
墨暮橋道:“對,這座雪山一看就被隕石砸過,否則不可能形成這種全是大型石塊的亂石崗。”
剛說完,兩人就聽到狼牧跑回來的急促腳步聲。
墨暮橋想了下,打開頭燈,剛打開,就看到魂烙立在幾米外的一塊岩石上,朝着他們“嗚嗚”地叫着,墨暮橋道:“有情況,走。”
兩人跟着魂烙朝着斜坡後面走去,走到之後,魂烙趴在那,低低地呻吟着。
刑術此時拿出強光手電,朝着後方看去,照下去之後,刑術就看到了幾十具屍體不規則地躺在斜坡後面的山坡之上,屍體之中還有好幾只金雕的屍體,都已經被凍成了冰塊。
刑術要上前的時候,墨暮橋制止他:“別過去,你看,魂烙都沒有過去,一直趴在這裡。”
刑術點頭的時候,魂烙也走到它跟前,用身體擋在他雙腿之間,也讓他不要上前。
刑術蹲下來,仔細看着那些屍體,從穿着上面輕易就分辨出,其中大部分是鐵鷹部的戰士,剩下的都是庫斯科公司勘察隊的人。
墨暮橋搖頭道:“看樣子,庫斯科公司剩下的人,都是在這裡被伏擊了,苦戰一番後,被鐵鷹部的人全部殺死,如果他們沒有自動武器,估計鐵鷹部根本不會有任何損失。”
刑術看到庫斯科公司那些人的屍體,要不中了箭,要不就是被金雕啄得血肉模糊,他無法想象當時這裡的情況是什麼樣的,只知道無比慘烈。
墨暮橋蹲在那想了會兒:“從庫斯科公司的人員屍體上來看,第二支隊伍在找到第一支隊伍的人準備撤離這裡的時候,被鐵鷹部的人襲擊了,而且應該發生在我們去金雕部落找封冥刀的那段時間,因爲也就是在那段時間,鐵鷹部剩下的戰士才進山去尋找解毒的辦法,可是爲什麼他們要伏擊這些人呢?”
“是呀,我也不明白。”刑術想不通這一點,“金雕部落的人並不會制止人進山,也不會輕易與人發生直接衝突,除非是烏拉爾汗部落的人,難道說,這些庫斯科公司的人,真的找到了忽汗城,又從裡邊帶走了什麼東西嗎?”
墨暮橋道:“有可能,按照唐倩柔的說法,他們只會制止那些帶出東西的人,但他們怎麼知道庫斯科公司的人帶出了什麼東西呢?裝在包裡的話,他們又沒有透視眼?真奇怪,還是說,金雕部落被渤海遺民襲擊之後,他們不再遵循從前的規則,改成不放過任何一個進出山的人?”
刑術起身道:“不知道,我們先回去吧,總之今晚必須得辛苦兩個人守夜了。”
墨暮橋點頭:“也沒辦法生火,應該說,也找不到東西生火,走吧,我們先回去告訴其他人。”
兩人轉身離開之後沒多久,山坡中的一具鐵鷹部戰士的“屍體”慢慢擡起了頭,看着兩人遠處忽上忽下的燈光,緊接着倒退着趴在雪地中慢慢離開,在他的頭頂高空之上,那隻白金相間的金雕安靜地在那飛翔着,緊盯着在下方岩石“山洞”之中的連九棋、馬菲等人。
等再一陣雪風襲來,吹拂過山坡,帶走表面上的一層積雪之後,那個鐵鷹部的戰士起身來,朝着山坡下方快速滑去,而那隻金雕也跟着他直接掠下,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等那位戰士走遠之後,山坡之中突然冒起無數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