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要叫它魂烙,就因爲它那第三隻眼。”前往狼羣屬地的路上,托爾烈給刑術和連九棋解釋道,“部落的老人說,那第三隻眼是狼靈的魂魄,是自然神用天火烙印上去的,所以才起名叫魂烙。”
刑術聽完後,卻是問:“托爾烈大哥,我們在金雕部落得知的先知,和你們部落崇拜的自然神,應該算是一個人吧?”
托爾烈搖頭的時候,一直沉默的庵古終於開口道:“對,是一個人,只是發音不一樣,從古契丹語中來書寫的話,自然神和先知的寫法是完全一樣的,金雕部落因爲在深山中,沒有任何顧忌,基本上遇不到外族人,所以在對先知的稱呼上沒有改變,烏拉爾汗部落就不一樣,他們遊蕩在草原上,擔心直呼先知的名字,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刑術點頭,低聲在那自言自語道:“先知、自然神、雪暴……”
連九棋立即問:“你在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刑術擡眼道:“沒什麼,我現在還是覺得,所有的問題都在鑄鐵仙那,毫無疑問,不管是耶律倍還是先知、自然神,所有已知的那些重要人物,都和他有關係,還有,在金雕部落,我們也聽說了,先知有三個能力,第一是能看透人心,第二是能治癒一切生死,讓人死而復生,還能點鐵成金。”
馬菲在旁邊問:“治癒一切生死是什麼意思?聽着像是病句呀?”
墨暮橋道:“也許就是說能治癒一切疾病吧,庵古,是這個意思嗎?”
庵古道:“差不多吧,我師父說過,當年山騎遇到先知的時候,他們有很多人都生病了受傷了,而先知只是用手觸碰他們的身體,就讓他們痊癒了。”
馬菲感嘆道:“這個先知幾乎就是神了……”
刑術聽到馬菲這麼說,突然間停了下來,衆人都看着他,刑術道:“你們倒着往回想,奇門是什麼?”
所有人都搖頭,刑術看着連九棋:“連先生,你的經驗豐富,你跟着庫斯科公司這麼多年,你覺得,奇門是什麼?只是個堆滿金銀珠寶的寶藏嗎?”
“不,沒那麼簡單,奇門的稱呼來自於奇貨,傳說裡邊堆滿了天下的珍奇異寶。”連九棋皺眉道,“但是所謂的珍奇異寶定義又是什麼?這麼說吧,按照奇貨的定義,魂烙就算是奇貨,封冥刀也算是,廣義來說,就是非常罕見自身又帶着傳說故事,還具備一定特殊功效的東西。”
說完,連九棋從自己的皮帶中摸出一塊玉片:“你們覺得這個玉片有什麼奇特的嗎?”
馬菲拿起來,仔細端詳着,然後遞給墨暮橋,墨暮橋看了一眼,笑了笑又給了庵古,庵古搖着頭遞給托爾烈,最終纔來到刑術的手中。
刑術看着那片根本就不起眼的玉片,搖頭道:“只是一塊很普通的玉片,看起來像是從其他玉器上掉落下來的,原本斷裂的邊緣因爲時間的關係,被磨得圓潤了,所以無法從端口判斷是從什麼物件上掉落下來的。”
連九棋問:“質地呢?”
刑術又仔細看了看:“看不出來,只知道是硬玉,但這樣的東西,在古玩市場上一抓一大把。”
“對,這東西很普通,不值錢,但是對我來說,它就是奇貨。”連九棋笑了,指着刑術手中的玉片道,“這是我和我妻子第一次去市場,她用一張當時很珍貴的工業券換來的,對,她被人騙了,她以爲那是好東西,她以爲給我之後,我會很高興。”
刑術看着手中的玉片,明白了連九棋話中的意思。
連九棋拿回那玉片:“在計劃經濟時代,工業券代表着什麼,也許你們不是太清楚,我只能說很珍貴,用一張工業券可以換一噸這樣什麼都不是的玉片,但是她之所以會上當,是因爲她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她想盡力迎合我,讓我高興,並且拉近我和她之間的距離。就像你不懂香水,花了幾十塊錢買了一瓶香奈兒的假香水,送給自己的女朋友一樣,你只是爲了讓她高興,僅此而已。”
說到這,連九棋有意看了一眼馬菲。
“所以,我沒責怪她,只是對她說,以後不要去地攤上買這些東西,一張工業券雖然珍貴,但對兩個要廝守一生的人來說,算不了什麼,這片玉片本身也沒有什麼價值,但這裡邊包含着她對我的情意。”連九棋將玉片捏在手中,“所以,這玉片就是奇貨,刑術,你明白了嗎?這就是師父以前常對咱們說的,世界上只有相對的絕對,而沒有絕對的絕對,沒有絕對的奇貨,只有相對的奇貨。”
刑術點頭道:“連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連九棋笑了,拍了拍刑術的肩膀,正在此時,遠處的迪烈奔了過來,對托爾烈道:“大哥,前面就是狼飲了。”
托爾烈立即帶着衆人朝着古烈所在的小山坡奔去,然後一字排開,趴在小山坡之上,看着山窪下面的那處不斷往外冒水的泉眼。
所謂的狼飲,就是狼羣喝水的地方,一般來說,這種地方都在狼羣的棲息地附近,不會太遠,而且通常都是流水,亦或者較大的湖泊,這樣會讓狼羣覺得安全,只有脫離狼羣的獨狼纔會選擇在水窪這種地方飲水。
古烈趴在地上看着泉眼:“每天狼羣會來三次,時間差不多和我們吃飯的時間一樣,不過只有在正午時分,狼羣纔會帶幼狼前來,魂烙的狼羣很奇怪,他們的母狼是不會帶着幼狼遠離狼羣的。”
托爾烈算了下,問:“這麼多年過去了,魂烙應該有很多孩子了吧?”
迪烈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是的,很多,至於有多少,你等下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正午,太陽爬到衆人頭頂的時候,五頭通體漆黑的狼出現在對面的山坡上,此時托爾烈用手指在嘴裡含了含,擡起手指頭辨別了下風向,然後碰了碰刑術,低聲道:“讓你右邊的人退下山坡,往右邊移動十米,再上山坡。”
托爾烈這樣做,是爲了始終讓衆人保持在狼的下風頭,這樣一來就能避免狼聞到他們的氣味,當然,他們也得順着風向不斷地挪動位置,畢竟狼也會努力想辦法將自己保持在下風頭,不過好在是,一旦狼羣進入窪地之後,情況就會有所改善。
五隻黑狼在窪地周圍巡視了一圈之後,其中一頭飛快朝着後方跑去,很快,黑狼再次出現,在黑狼的身後浩浩蕩蕩小跑來了至少五六十隻模樣各異的狼,當那些狼羣靠近窪地邊緣的時候,托爾烈直接傻眼了,因爲那些狼大部分都是金眼狼,身材大小比普通狼要至少大一倍。
“這些……”托爾烈將身體縮回山坡下,大口喘着氣,“這些都是狼牧?魂烙的狼羣根本不是什麼狼羣,而是一羣狼牧,怎麼會這樣?”
臉色慘白的迪烈也滑下來,低聲道:“這就是爲什麼,首領讓我們這麼多年以來,一直要盯着魂烙的原因,等下你還會看到讓你更驚訝的一幕。”
托爾烈再次爬上去,這次映入眼簾的是一羣身材碩大的牧羊犬,這羣牧羊犬足足有二十來只,看起來都上了年紀,在其他狼牧的保護下慢慢進入了窪地中,趴在泉眼邊喝着水。
托爾烈驚訝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在此時,一頭身材可以說是巨大的白狼出現在窪地對面的山坡頂端,在他身後,還跟着另外兩頭身材較小的,但模樣和他差不多的白狼。
三頭白狼站在那,用警惕地眼神掃視着周圍。
“魂烙!”托爾烈差點站起來,被身旁兩側的迪烈和古烈一把抓住,按了下去。
刑術等人目不轉睛地看着那頭白狼,覺得站在草原山坡下,頭頂藍天白雲,迎着正午日光的魂烙簡直就是一幅畫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這麼漂亮威風的生物?
托爾烈終於知道這些年來魂烙都做了什麼,它不僅收攏了其他狼羣,竟然也想辦法弄回來了大量的牧羊犬,讓狼羣與牧羊犬交配,產下更多的狼牧,變成草原上獨一無二的狼牧族羣。
魂烙爲什麼會這麼做?是因爲當年它父母是被牧羊犬咬死的嗎?從先前那些狼羣保護母牧羊犬飲水,可以判斷出,魂烙心中肯定對當年的事情耿耿於懷,以致於它下令讓族羣不遺餘力地保護着自己的妻子和母親,也難怪那些狼的體積和模樣與一般的狼很是不同。
魂烙爬上一塊岩石之後,俯視着下面的窪地泉眼,身後的那兩隻白狼則轉身朝着草原上跑去,很快就消失在刑術等人的視野當中。
刑術滑下來,問托爾烈:“現在怎麼辦?”
托爾烈搖頭:“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魂烙是不是還認識我。”
連九棋卻看到迪烈和古烈兩人變得緊張起來,分別朝着他們左右兩側的草原上看着,都提着手中的長刀和弓箭,彷彿是那裡會出現什麼東西一樣。
終於,迪烈和古烈跳了起來,將其他人從山坡上往下拽,還一邊壓低聲音說:“快走!快走!我們被發現了!”
庵古不明所以,忙問:“我們被什麼發現了?”
“狼羣呀!快走!”迪烈拽着庵古往回走的時候,衆人一擡眼就看到,那兩頭原本跟着魂烙身邊的白狼,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竟然繞到了他們身後,一左一右擺出攻擊的姿態惡狠狠地看着他們,口中發出兇狠的“嗚嗚”聲。
“完了。”迪烈渾身一抖,下意識提起了弓箭,就在此時,身後的馬菲和墨暮橋察覺到了山坡上有動靜,猛地轉身,看到先前他們所趴的山坡上,出現了一隻黑狼,那隻黑狼俯視着他們的同時,在他左右兩側瞬時間又冒出了其他狼牧羣。
緊接着,刑術等人的左右兩側,也被其他的狼牧圍死。
墨暮橋拉動槍栓,對準了自己身後的狼牧羣,臉色變得無比難看,他們很清楚,即便是他們每個人手中都有自動武器,在這種形式下,全軍覆沒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
“這次死定了。”古烈咬牙道,“只能拼了,至少還能死得有尊嚴!”
迪烈點頭,瞄準其中一頭白狼,托爾烈卻按住他的手:“不要動,都不要動,聽我的,你們聚在一起,躲在我身後。”
說完,托爾烈讓衆人背靠背聚集在一起,自己則站在外圍,大聲喊道:“魂烙!我是托爾烈,我來找你了,魂烙”
托爾烈喊了許久,衆人才看到魂烙出現在遠處的山坡上,目不轉睛地看了托爾烈許久,這才沿着山坡的脊背慢慢地走過來。
托爾烈看着魂烙道:“魂烙,你還認識我嗎?我是托爾烈,我是你的兄弟!”
魂烙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沿着狼羣身後慢慢地小跑着,不時擡眼看一看焦急的托爾烈,在他繞着外圍走了四五圈之後,終於停了下來,從其中兩頭狼牧的身體中間鑽了出來,慢慢地靠近了托爾烈。
托爾烈蹲下來,如多年前發現魂烙父母被殺的那天一樣,將手伸了過去,低聲道:“魂烙,是我,我是托爾烈,我是你的兄弟,我回來了。”
魂烙警惕地湊近托爾烈,去聞着托爾烈的手,這一刻,刑術等人感覺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同時停止了,渾身僵硬地看着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的這一幕。
魂烙的鼻子從托爾烈的手背移動到他的手腕,又慢慢移動到他的胸膛,緊接着開始後退。
托爾烈有些急了,挪了一步道:“魂烙,你不認識我了?是我!”
剛說完,魂烙突然間變得兇狠起來,朝着托爾烈吼叫了一聲,這一聲之後,其他狼羣也發出了嘶吼聲,不約而同地朝着前方邁了兩步,刑術等人立即緊張起來,舉起了自己手中的武器。
“魂烙”托爾烈更加焦急了,但沒有退縮。
魂烙直勾勾地看着托爾烈的雙眼,突然間後腿一瞪,衝了上去,直接朝着托爾烈撲了上去,然後張口就朝着托爾烈的咽喉部位咬下。
離托爾烈最近的連九棋見狀不好,舉起了手中的刀,就朝着魂烙的頭頂刺去,剛刺下去,托爾烈竟然直接擡手將連九棋的刀刃抓住,當鮮血順着他指縫滴落的時候,原本咬住他咽喉的魂烙也擡起頭來,看了看托爾烈抓住刀刃的手,又低頭看着托爾烈,緊接着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舉動魂烙上前一步,朝着連九棋嘶吼了一聲,迫使連九棋將刀脫手後,開始舔着托爾烈掌心的刀刃傷口。
托爾烈眼淚滑了下來,一把將魂烙抱住:“魂烙,我就知道你認得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兄弟不會忘記我的!”
此時的魂烙也發出如小狗一樣的悲鳴聲,撒嬌似地在托爾烈的懷抱中蠕動着,但因爲體積太大的關係,直接將托爾烈給拱倒在地。
周圍的狼羣也紛紛坐下,收起兇狠的表情,歪着頭看着這溫馨的一幕。
“沒事了,應該沒事了,對吧?”刑術雖然這麼說,但依然不斷地問迪烈和古烈。
迪烈和古烈已經傻了,癱坐在地上,嚥着唾沫,如其他人一樣大口喘着氣,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還活着。
連九棋更爲害怕,如果先前他那一刀真的刺下去了,即便是殺死了可能會咬死托爾烈的魂烙,接下來幾秒內,他也會被憤怒的狼羣撕得粉碎。
傍晚時分,魂烙帶着托爾烈等人回到了狼羣的棲息地,一座小型山脈的山腳下,在那裡有幾十個大大小小不同的洞穴,從那些洞穴周圍的痕跡能看出,這些洞穴都是狼羣用爪子刨出來的,就如同是人類居住的窯洞一樣。
刑術驚訝地看着那些洞穴:“這些到底是狼還是人啊?”
連九棋在旁邊道:“這個魂烙簡直就是狼精,都快成仙了,我在全世界走了那麼多地方,頭一次看到這麼有秩序的狼羣。”
衆人看到在整個山脈四下都有狼的身影出沒,大部分狼都是兩隻一組在周圍巡視着,有些在高處,有些在暗處,有些在更遠一些的高崗之上放哨。山洞外母牧羊犬帶着存活下來的小狼牧在那玩着,其中好幾只小狼牧也朝着馬菲跑去,在馬菲腳旁撞來撞去,不斷用爪子刨着馬菲的腳後跟,似乎根本就不怕人一樣。
更離奇的是,衆人還看到,在某個大洞穴口,托爾烈正在與魂烙說着什麼,魂烙一直趴在托爾烈的身旁,就像是一頭無比溫順的寵物狗,不時還仰起頭來看着托爾烈,好像能聽懂他所說的每一個字一樣。
刑術看着身旁的迪烈道:“看樣子,魂烙是完全學習了烏拉爾汗部落的構成,也學習你們的生活習慣,融合在狼羣之中。”
迪烈點頭:“對,這一點其實我們早就知道了,這也是首領一直以來擔心的原因所在,魂烙太不像一頭狼了。”
墨暮橋仰頭倒在地面:“今天晚上,我們誰也不用值夜了,可以一覺睡到自然醒。”
連九棋看着遠處與小狼牧玩耍的庵古和馬菲,隨後將目光投向山洞內的托爾烈和魂烙:“就是不知道,明天早上,魂烙會不會跟着我們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