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城西郊,山丘之腳,聽到紀澤所言,華服青年一聲冷笑,竟是翻了個白眼,昂頭看天,根本不屑作答。就像是演練過千百遍一樣,華服青年裝逼之際,青衣老者陰笑接口道:“小子,我勸你最好聽從我家公子。否則,我家公子心地仁厚,或許會放過你,但老朽卻不能容忍他人對我家公子不敬,只得廢你一身功夫,再留下你一手一腳了!”
“老匹夫,今日看是誰廢誰!”紀澤大怒,呵斥間已經嗆啷拔出腰間寶刀,弓身側立擺出一個起手式,刀尖遙指青衣老者面門,意思不言而喻。從老者的神態口氣,他知道這個青衣老者說的是真的。對方如此心狠手辣,紀澤已經出離憤怒,再也不願與之囉嗦。
“小子不知死活,我老人家只能留你一對手腳了,乾脆就將你做成人桎吧!”感覺到紀澤的戰意,那青衣老者冷哼道,神情雲淡風輕,言語卻極度惡毒。
言說間,青衣老者大袖一甩,業已飛身躍起,半空中右手呈爪,蒼鷹搏兔般抓向紀澤。或是爲了在華服青年等一干人面前抖威,這個老東西只顧展現高手風采,竟然自信的連兵器都不屑使用,看來,這名青衣老者自始至終都未將紀澤一行人放在眼裡,更是未能發現扮豬吃虎的紀銘。
“該死!”一身暴喝從紀澤身後響起,伴隨着一道刀光匹練直奔青衣老者,憑藉那股驚人的氣勢,不用想都知道是紀銘出手了。
說好的我先與這老貨練手,可這紀銘竟然搶先下殺手,虧得他早上還唸叨着和氣生財,真假的這麼嫉惡如仇呀?不想竟被紀銘搶去風頭,剛剛擺好勇鬥架勢的紀某人心中不禁埋怨。
當然,腹誹歸腹誹,動手了就不能客氣,紀澤當即跨步上前,跟着協攻青衣老者,同時不忘高聲下令道:“動手!”
那青衣老者總算明白了自己的夜郎自大,劍都未拔的他猝然對上一名同級高手的憤怒出刀,不由嚇得魂飛魄散。手忙腳亂間,他勉力側身躲避,左手則用最快速度扯動腰間劍鞘意欲封擋。
只可惜,青衣老者的修爲本就不勝紀銘,又是在自負之下遭紀銘偷襲,哪能落好?他的劍鞘尚未格擋到位,紀銘的刀光已至眼前,身在半空的青衣老者根本難以騰挪,勉強側身讓過了脖頸,卻是再難及時收回抓向紀澤的那隻惡爪。
“噗!”“啊...”半空中,青衣老者慘叫着與紀銘錯身而過,漫天血雨中留下了半截小臂。可他的慘叫不待完全抒發便戛然而止,本身更像破麻袋一樣落地昏死。因爲,就在他痛苦得翻滾之際,一柄鋼刀閃電般插入了他的小腹丹田,拔出時還帶出又一撥血雨。
可憐這位青衣老者,原本憑藉一流高手的修爲,怎麼着都能撐上數十回合,卻在大意之下,遇上了紀銘和紀澤這對被惹怒了的無恥二人組。結果對紀澤所說的狠話尚未兌現,他自己倒是先被廢了一身功夫,還丟了一隻鹹豬手。
一刀突襲重創了青衣老者,紀銘也不回身,而是藉着衝勢直撲對方頭前的華服青年。事發突然,華服青年的一干護衛尚在等待欣賞青衣老者大展神威,不想對方居然已經殺到。一衆人中,僅有華服青年身邊的護衛統領及時做出了反應。
但是,護衛統領身手更次青衣老者,倉促間劈阻紀銘的一刀被紀銘輕易格開,本身也被震退一步。待到他回身再欲阻攔,紀銘的左手已像老鷹捉小雞似的掐住了華服青年的脖子。而直到此時,那位牛氣不可方物的華服青年方纔將他那高昂的頭顱擺正。
“嗖嗖嗖...”當華服青年的一干護衛終於回過神來準備搶回他的時候,小道兩側的樹林中突然冒出上百條身影,伴隨着上百箭矢扎入猝不及防的護衛羣中。尤其是處於隊首或是張弓搭箭的護衛,更是受到了箭矢的專門照顧,就連那位伸手不凡的護衛統領也被其中一支流矢射中了大腿。總算紀澤事先已將這場戰鬥定義爲惡少私鬥,親衛們的箭矢都是衝着非致命步衛去的,這羣護衛才未出現大面積死亡。
“住手!否則我宰了他!”紀澤大喝一聲,他可不願無謂死傷。這時紀銘已經提着華服青年回到紀澤身邊,被劍無煙等人團團圍住。紀澤自是毫不客氣的將寶刀搭上了華服青年的脖子,威脅對方護衛的同時,還順手給了華服青年一個大耳刮子,對他喝令道:“快令你的護衛棄械投降!”
說來話長,但從青衣老者出手到華服青年被擒,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一些護衛尚未明白情況,戰鬥便已告一段落。局面陡轉,第一高手被廢,第二高手受傷,主子被擒,己方中伏被圍且多人箭傷。這等境況下,護衛實在沒法幹了,他們皆停住身形,循着紀澤的眼神一道,聚焦於那華服青年。
手捂臉頰,華服青年總算回過神來,可令紀澤訝然的是,他眼中雖閃過驚懼,但更多的卻是慍怒,乃至怨毒。梗着脖子,他竟是橫眉立目道:“天家貴胄,可殺不可辱!”
這一刻,方纔那個囂張跋扈的紈絝青年,居然瞬間搖身一變,成了一名威武不能屈的錚錚男兒,渾身上下更是散發出一股與生俱來的凜然貴氣。感受到截然不同的這股氣質,紀澤頗覺自己眼花了,禁不住眨了眨眼睛,但結果依舊,莫非這廝真是個天家貴胄,與自己一般因故扮了把惡少?
“快!你等立即棄械投降,否則老子宰了他,管他什麼貴胄甲冑的,大不了弟兄們換個地拉桿子就是!”心中頓覺不妙,但事已至此,紀澤卻不手軟,一邊轉頭喝令那些護衛,一邊刀子一緊,將華服青年的脖子開了條血線,殷紅的血珠立馬點點滲出。
紀澤所料不差,危及華服青年的性命,本就中伏被圍的那些護衛壓根不敢違逆紀澤的意思。隨着護衛統領第一件武器的哐啷落地,衆護衛紛紛丟下了兵器。其間,華服青年臉色發白,倒也不曾喝止護衛,顯然,他雖強撐不肯低頭,心底也是怕的。
這時,那名護衛統領棄械之後,掙扎着站起,面色焦急道:“足下...”
“閉嘴!全都綁了先!”根本不給那護衛統領說話機會,紀澤立馬喝令一衆親衛道。埋伏的親衛們聞令一擁而上,很快便將一衆赤手空拳的護衛綁得結結實實,連青衣老者也沒放過。
捆綁完事,那護衛統領終得開口機會,他苦笑道:“足下好手段,我等今日認栽。只是,我家公子,不,我家大王乃當今琅琊王,諱睿,車中有印信爲憑!倘若他有所閃失,我等萬死莫贖,你等卻也一樣,怕是逃至天涯海角也難躲朝廷追殺,更將累及全族!畢竟迄今我等尚無不解之仇,還請足下行事收斂,以免此事不好收場。”
開始拼爹了嘛?紀澤早有心理準備,不由翹起嘴角,沒聽說沛地有什麼了不起的司馬王,真的得罪個皇家貴胄其實他也不怕。然後,他的謔笑在臉上凝固,繼而他嚥了口吐沫,一臉怪異的問道:“你是說,這廝是琅琊王司馬睿?”
“正是我家大王!”護衛統領肯定道,語態不無自得。
聽見護衛統領的話,紀澤心中狂突,仔細端詳對方眼睛片刻,他已相信護衛統領所言不虛。扭回頭再看這個華服青年,儘管仍在己方掌控,此刻臉上卻已流露出趾高氣昂的貴胄之氣,顯然他的確就是如假包換的琅琊王司馬睿了。
臉上一陣抽搐,小腿一陣顫抖,腦袋一陣發暈,紀澤咋也沒想到只是行來無事鬥個惡少,居然就會犯到這麼一尊大神。他甚至暗恨自己前生幹嘛不跟人學些看相,那樣就能早點發現這廝絕非尋常惡少,就不會與他糾纏了啊!
琅琊王司馬睿是誰?正史十三年後,東晉開國之君晉元帝是也!儘管被人稱爲史上最無能的開國之君,儘管開創了“王與馬,共天下”的政局奇葩,儘管其人現在僅是緊抱東海王大腿的一個小弟級司馬王,可他畢竟是東晉半壁河山的開國之君啊!
紀某人必須在心裡羞愧的承認,剛到西晉有今天沒明天的那段日子,他絕對不止一次夢想過南下投奔司馬睿,盡巴結討好之能事,以便將來作爲從龍之臣,跟着東晉皇帝吃香喝辣;哪怕是在今天之前,他也還想着設法交好司馬睿,給自家留條後路。可惜,這一切都沒指望了,誰叫自個兒吃飽了非要裝逼,誰叫自個兒非要扮惡少,不作死就不會死啊!
“咕咚!”一個吞嚥口水的聲音突兀響起,在這片林間居然顯得格外清晰。紀澤掃眼一看,自家的那些軍卒個個面色難看,便是紀銘捏着司馬睿脖子的手都有點顫了,顯然衆人均被對方身份嚇得不輕,皇權社會襲擊一位王爺可不是好玩的事,沒準就得全家甚至全族掉腦袋。好在紀澤之前有所預防,先一步將對方打手都捆起來了,否則還沒準現在是什麼情況呢。
心神不寧間,紀澤突然瞥見司馬睿眼中逐漸升起的得瑟,那神情分明在說,小小螻蟻,快跪下舔咱腳趾賠罪告饒吧,是否滅你全族就得看咱心情了。頓時,紀澤無名火上撞,就是這小子給自己招的麻煩,你丫一個王爺,未來的東晉元帝,幹嘛學咱一個將軍玩惡少,這不是害人害己嘛,這叫咱如何收場?
“啪!”騎虎難下的紀某人越想越氣,索性掄圓了巴掌,又賞了司馬睿一個大耳刮子,下手比方纔還要用力,直接令其嘴角溢血。清脆的耳光聲響徹寂靜的樹林,頓令在場雙方所有人石化,司馬睿更是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癡癡的望向紀澤,恰似深情款款。要知道,這一巴掌可是扇在得知他琅琊王身份之後啊!
“咿?手不疼嘛!司馬王也是人嘛,那就再來!”半是任性半是故意,紀澤這一打就未停手,索性對司馬睿好一頓拳打腳踢,口中兀自怒罵不休,“不敢置信吧,打的就是你司馬睿!叫你放着王旗儀仗不用,非跟老子扮惡少!叫你一點口角就睚眥必報,用心還那般狠毒!叫你那般不留餘地,老子也讓你嚐嚐被人欺負的滋味!就你這德性還得贊恭儉退讓,那僅是對士族賢達說的吧,問過老百姓沒?”
毆打之際,紀澤已在苦思此事的收場之法。有了這檔子事,與司馬睿幾同不死不休,跪求**也沒用,他第一想法是殺人滅口,可這樣能解決問題嗎?殺掉一個司馬睿爽是爽了,可那是挑釁所有司馬王的權威,成爲大晉公敵,必將引來整個大晉最嚴厲的制裁,無分關西關東!
關注度決定投入力度,進而決定破案概率,他紀澤雖有喬裝,行蹤可瞞住尋常調查,卻經不起詳細嚴查,若殺司馬睿,最終很可能露餡並招致更爆裂的打擊。反倒留下司馬睿,性質僅是武裝衝突,諸王不會大動干戈,自家僅需應對司馬睿,憑其當前實力,自家還能勉強招架,甚或能暫時按下此事,至於長遠,有他紀某人在,日後還有東晉和晉元帝嗎?
心中盤算,紀澤手上繼續毆打,罵得則愈加發散:“司馬家了不起嗎?無君無父,篡奪皇權也就罷了,憑啥害得咱老百姓跟着受罪?你等爭權奪利,憑啥拖着老百姓去死?就這幾年時間,大晉各地,老百姓至少死了幾百萬,多少家破人亡!你等司馬諸王還忙着打來打去,將你等都滅了,天下就太平了!以往老子還不明白爲啥,今個看見你這倒黴樣才知道,你等壓根就將百姓看做螻蟻,想踩死就踩死啊...”
紀澤對司馬睿好易通打罵,直到瞥眼自家親衛們的驚懼業已消失,代之以憤慨堅定,紀銘的手也不抖了,劍無煙的眼光也不閃了,黃雄那廝更是一臉崇拜的直衝自己豎大拇指,他這才停下手來。
這時,司馬睿早已鼻青臉腫,狼狽不堪,不時還發出幾聲慘叫,一身貴氣終被打得無影無蹤,眼中除了驚懼還是驚懼!其實,這還是紀某人手下留情的結果,看似司馬睿很慘,卻無永久傷害,紀澤要得僅是給司馬睿留下心理陰影,令其不願想起自己,可不想讓其天天看着傷疤恨自己。
“清理戰場,該搶的搶,該剝的剝!”滿意的點點頭,紀澤衝親衛們喝道。他自身則獰笑着再度走向一臉驚惶的司馬睿,口中溫和無比道:“你我二人現在可以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