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丁柔獨自一人安歇,今日不知曉爲什麼,她躺牀上很久無法入睡。烙餅似的折騰了好半晌,丁柔捨棄牀榻起身,悄悄的穿上鞋子,走到桌前拿起茶壺倒了滿滿一杯的茶水,端在手中卻沒有喝進去,因茶水而爲溫熱的茶杯暖和了她的手心,丈夫不歸,做妻子的哪有不擔心的道理?
廣州又是個富庶之地,如果丁柔搖頭晃掉了腦子裡荒唐的念頭,他爲公事在府衙安歇,並非爲別的。月色很好,丁柔抿了一口茶水,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一旦念頭滋生,她的疑心更濃。
原來她也是個尋常的女子,也會胡思亂想,也不會全然相信他,是因爲前生被丈夫妹妹背叛嗎?丁柔深吸一口氣,如果過不了信任這道關卡,她永遠會活在患得患失中。
從在這個時代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起,她從未想過同別人分享丈夫,無論小妾能不能爲威脅她的地位,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手指劃過茶杯上凸起花紋,他是在忙。
了無隨意,丁柔找了一本書,窩在鬆軟的迎枕裡,有一下,沒一下的翻看着,雖然大部分是遊記,寫得也很有趣味,目光落在書本上,心思不在這上面,時而想尹承善,時而想着京城,雖然柳氏不時有消息傳遞過來,但在此時丁柔很擔心安國夫人,她不同於旁人可以躲過去,不表態。
文熙帝信任她,安國夫人必定是更爲王爺關注的焦點·一旦稍有差池,將來丁柔撫了撫額頭的劉海,安國夫人無亂選於不選都會得罪人,文熙帝在逝去前會幫着安國夫人同新帝排解誤會嗎?丁家有丁老太爺坐鎮,丁棟又是個謹慎小心的,況且不在顯赫的吏部,應該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自古奪嫡失敗者就沒有好結果的,丁柔惱恨太祖皇帝,不是他寵着皇貴妃·當今皇后怎麼可能流產?不過轉念一想,如果生下兒子冊立爲太子,可能如今也好不到哪去。大秦立儲制度不似明皇子封王之後便趕出京城,只要皇子在京城,一準熱鬮。
二皇子封得是燕王,丁柔聽到這個消息心裡一緊,信陽王沒靠近偏向任何皇子,即便燕王繼承皇位,對信陽王的印象不會太壞吧。
越想越是頭疼,丁柔的手抓着書本·不知道憑她能不能改變將來的事情換個位置思考,如果能從文熙帝身上下功夫呢?除非謀逆,要不文熙帝的話對皇位繼承者應該是管用的。
丁柔放下書本,蓋上被子準備安歇,聽柳氏的意思文熙帝最近龍體不錯,應該有幾年可用,只能隨着奪嫡形勢的變換再想辦法了,七妹妹再過幾日便會出閣,丁家的女兒都有了歸宿,即便是下絕情書的丁惠前兩日來信詢問丁柔能不能嫁給一個鄉下小地主。
她專門寫信回京城詢問·太夫人的意思自然不樂意,雖然那戶人家挺和善的,但丁惠也只是做續絃·以丁家如今的地位,怕是會委屈丁惠,可她畢竟是二嫁的,難找更好的人家,一旦回到京城,以前的事兒也會被翻出來,下絕情書不是不能改嫁,但終究不像寡婦再嫁那般容易。
丁柔用書信勸太夫人‘二姐姐還年輕·總不能孤零零的一輩子·女兒只要隨生父姓氏,那戶人家是小地主最好。,太夫人點頭了·二太太也不會再多說什麼,丁惠沒回燕京城·直接在莊子上出嫁,二夫人親自送嫁了,聽七妹妹來信提起,場面雖然簡單一些,但並不會太寒酸,二姐夫穩重憨厚,對丁惠極好的。
在所有姐妹中受過最多苦楚丁惠,也應該過上幸福的日子了。丁柔在書心裡暗示太夫人,讓丁棟主動坦白從寬,在同文熙帝閒談的時候將丁惠的是提一提,太夫人會意,將丁惠的前夫如何寵妾滅妻重點提了提,文熙帝經過皇貴妃時期,對此事最爲的惱恨,只要皇帝心裡存了分寸,自然不怕旁人多說。
又過了兩日,每日丁柔陪伴姨娘的時辰逐漸增多,她雖然不再像過去一樣緊張,但對丁柔的恐懼並沒消失。丁柔也想不通,姨娘怎麼就那麼害怕自己。
“四奶奶,京城來書信了。”
丁柔淡笑的面對姨娘,“我先回去看書信。”
“是,四奶奶慢走。”
姨娘狐疑的送走丁柔,京城來信想也知曉是丁家的書信,最近從京城來得書信特別多,“四少爺還沒回府?”
雅菊回道:“四少爺在府衙有事忙,您如果又吩咐的話,同奴婢說。”
“沒事。”
兒子是忙府衙的事兒?會不會同丁柔拌嘴了?或者在外面有了人?她就沒見過男人有不納妾的,成親快一年了還沒個好消息,她跟着着急,等冉到四少爺,得同他提一提,人還是領進府裡的好,丁柔害也得以夫爲天。
富庶的廣州城一道暗影閃過,臉上有一道長刀痕的中年漢子走進茶樓,簡陋的茶樓裡鴉雀無聲,那人臉上的疤痕鮮紅,橫跨額頭到嘴角,嗜血的氣勢讓人不敢同他對視。
“客官,您?”
“我同張老爺有約。”
“他在二樓一號雅間,小的”
“嗯?”
漢子拍了拍衣服,臉上的疤痕好似活過來的蜈蚣,小二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就在上面¨.客官,您自己去吧。”
他的身材比漢子捱了一頭,看疤臉漢子寬闊的肩膀,應該是北方人,南方很少有他這樣健碩的人,他騰騰的上樓,好像每一步都能將樓梯踩個窟窿,直到他的影子完全消失,樓下才恢復了熱鬧,在廣州城很少見這樣的漢子,他到底來自何處?張老闆彷彿看得臉也很生。
“天王蓋地虎。”
漢子一走進雅間,對着坐着飲茶的男人說道,喝茶的人眼裡劃過無奈,但還是開口接了:“寶塔鎮河妖。”
“你的臉”
喝茶的人放下茶盞,將腰間的令牌扔到桌上,“天字第七號。”
漢子上前眼看了令牌,再看向對面的號稱張老闆的人,摸着下頜的團鬍鬚,“怎麼不將暗號對上?不對完了,分不出真假。”
“檢察院的統領都像你這樣?”
“我告訴你,這可是太祖皇帝留下來的暗號,我終於可以對暗號了,多不容易。”
每次檢察院辦事,身爲八大監察統領的他根本沒親自表現的機會,每當聽到同僚說着對暗號的威風,他是何其的羨慕嫉妒恨,好不容逮到了親自出馬的機會,可對面那位不按常理出牌,“我說你不是應該去碼頭那邊?方纔我可是看你出城門了,這回兒又在檢察院的密探處,你怕死?”
“誰不怕死?”對面的男子脣邊露出淡笑,“我媳婦不讓我涉嫌,出城坐馬車就可以悄無聲息的回來。”
漢子一屁股坐下,倒了滿滿一杯茶水,喝了一大口,“這話我愛聽,媳婦的話有時應該聽一聽。”
隨後看向他的目光帶着些許的審視,漢子將茶水都喝了,才說道:“我以爲你不會放過任何的升遷機會,親自入虎穴,在陛下那裡,嘿嘿你敢同海軍出海打海盜,今日卻留在廣州城,找到了檢察院的秘密聯絡茶樓,三兒傳話給我的時候,嚇了一大跳。”
男子摸了摸臉上沾着的鬍鬚,自得的說道:“案子告破,我爲頭功,根本不需要親自涉險,有個替身足以,請於大人多關照了。
同刀疤漢子對坐的是尹承善,誠然如於大人所言,他親自去功勞會更大,但危險同樣不少,原本他都打算親自去了,但昨夜佈置下最後的計劃時,他想到了丁柔的叮嚀,他按下了衝動,採用第二套方案——用替身,提早同檢察院的於大人聯繫,將他的發現告訴檢察院,雖然功勞會被分薄,但勝在安全。
“本官沒想到探花郎¨.長大了,成熟了。”
即便畫了妝容,還是能從他臉上看出一抹窘態,“你我是同僚。”
他並非尹承善的長輩,雖然他歲數比尹承善大上許多,疤臉漢子就是檢察院八統領之一的於文,
“陛下將此事交給我,在離開京城之前,我去資料庫找過你的資料,不可否認你很有才幹,但你並非我不喜歡鋒芒畢露的人,而是你膽子太大,什麼都敢賭,以前你一直是贏家,但有句話,賭場沒常勝將軍,一旦你失手,以前的一切都會賠進去,同賭徒做同僚一樣危險,所以我沒同你一起來廣州,也沒同你互通消息。”
尹承善錯愕之後,問道:“檢察院有我的資料?”
“噗。”疤臉漢子噴水,“我是說你成親後心態平和了,你卻問我好了好了,多餘的我不能說,你總不能讓我違背保密密令吧,檢察院監察天下,小尹你是帝國棟樑,如何沒有資料?”
“那你們是不是在我身邊”
尹承善停住口,搖頭道:“不會,太祖帝后留下得是檢察院,不是無恥的密探。”
“算你聰明,檢察院不是爲探聽別人隱私而存在的。”
就在此時,碼頭方向傳來一聲巨響,一團濃煙騰空而起,於大人吹了一聲口哨,“好大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