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面如死灰的模樣,讓雲程百口難言,不知該如何去安慰這個人。
他伸出骨節分明,蒼勁有力的手,撫上紅衣因緊捏而泛白的指尖。
雲程的手掌有些溼潤,大概是強忍着心口的那種難以忍受的疼痛,而冒出的冷汗。
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安撫她,半躺在明黃牀紗飛舞的牀上,靠在紅衣身上。
若是平日裡,這個堅強如鐵的男人,大概永遠不會這麼脆弱的躺在紅衣懷裡。
在雲程的安撫下,紅衣沒有像方纔那樣渾身顫抖,只是垂着頭,鬢髮遮住了她的神情,看不清她是悲是哀。
碧心是由暗六抱過來的,她醫術超羣,卻沒有手腳功夫,要迅速到達泰明殿,而又不被人察覺,卻也只有讓暗六抱過來。
她揹着醫藥箱,快步進了寢殿,前些日子紅衣滿身是血讓她嚇了一大跳,今日聽暗一說陛下受傷,她根本不信。
如今見得昭衡帝面容慘白,才知大事不妙,也難怪今日讓暗一來接她。
碧心也沒有多加言語,迅速搭上雲程的脈搏,眉目緩緩的皺起,甚至換了手,反覆把脈。
她聲音有些遲疑,像是不怎麼肯定。“這是、南疆的蠱?”
雲程沒有否認,卻也疑惑這蠱是如何種下的,內力強制壓下又開始躁動的蠱。
碧心見雲程示意她繼續說下去,那麼想來也就是那種蠱了,開口詢問着紅衣。“今天爺吃了什麼?”
紅衣這時瞳仁迅速放大,憶起那碗王貴妃送來的米粥,神情有些陰狠。
一字一頓,是仇恨,是憤怒,“王桐俏!”
“今日王貴妃送來一碗米粥,陛下喝了一點”壽安這時也過來了,端來了那剩下的半盅米粥,遞給碧心查探。
碧心從醫藥箱內,取出一個棕色瓷瓶,裡面是青白的粉狀物,向着那盅米粥內撒上。
不過片刻,那粥內形成了一隻蠱蟲,黏着米粥,煞是噁心。
“這是南疆的一種*,蠱入心臟之時,雄蠱會追隨一輩子母蠱,言聽計從,母蠱若亡,雄蠱必死,沒有解藥。”碧心對南疆的蠱雖然研究甚少,可對這*也知道。
南疆女子,如果愛上一個男人,她便會下此蠱,來得到男子的永不背叛,因爲背叛則死。
“陛下,現在可是運功在壓制那蠱?”碧心見雲程臉色慘白,額上冷汗直流,自然也能猜測的出來。
雲程微微頷首,如今爲了不讓蠱蟲深入心脈,也只能如此。
碧心正準備,施針封住心脈,一年蠱蟲攻心,到時大羅神仙也無迴天之術,鐵血手腕,賞罰分明的昭衡帝就要從此聽從母蠱。
這時紅衣卻將懷中雲程輕手放下,一人站起,面色陰狠,神情冷冽,那魅紅的瞳仁像沾染了鮮血一般,就是那蒼綠眸也變得稍帶紅色,何人喚她,都一言不答。
她眼裡沒有任何人,直衝衝的出了寢殿。
“咳咳——暗一暗六,攔住紅衣!”雲程突然之間發現紅衣的不對勁,立刻喚暗一暗六攔下紅衣。
暗一暗六也沒有那麼多想法,只是聽從命令,可又不敢使上內力,傷她分毫。
而論起手腳功夫,平常對紅衣也是勝率五五分的,今日不知爲何,竟被單方面壓制。
“紅衣!你做什麼!”暗六被紅衣一個過肩摔,倒在御花園的花叢裡,不知被紅衣打到了哪裡,雙腳竟使不上力,只得大聲喚她。
暗一也算明白過來,紅衣這時陷入了心魔之中,現在定是想去章庭宮,又不能使內力傷到她,也只能拿準時機點上她的穴位。
誰知,紅衣今日反應極快,總是在點上穴道的那一瞬間躲過,暗一無奈之下,也只能跟上去,一面回頭對着暗六打着手勢比劃着。
【去找首領!攔不住!】
暗一跟上紅衣,也不能離她三尺之內,既是因爲自己是暗衛,並不被允許在宮中走動,再者離紅衣若是太近,會遭到她的攻擊。
章庭宮外,紅衣隻身進入,章庭宮外有御林軍把手,卻也無人膽敢攔下,陛下恩寵紅衣,這是宮中人盡皆知。
但章庭宮內的宮女就不同了,和着主子一條心,自然會攔下紅衣。
雖然心中也明白陛下恩寵她,可是若真鬧起來,也是紅衣的不對,擅自闖入妃嬪寢宮,比起來,紅衣的身份也比不過自己姐姐的身份尊貴。
王桐俏的近身侍女,聽說是與王桐俏同父異母的庶女,名爲王桐珏。
“紅衣姑娘,這是王貴妃的寢宮,您再怎麼得寵,也不能私闖!”王桐珏義正言辭的伸手攔住不理會她的紅衣。
“滾開!”紅衣輕啓殷紅脣角,吐出二字,一手掐上了王桐珏的脖子,向着身側扔開,依然冷冽神情,眼眸透着紅色的血絲,繼續向前走去。
這一舉動,驚得章庭宮內的衆宮女呼喊了起來。
大聲尖叫着捂住耳朵跪在地上,有些機靈的姑娘連滾帶爬的衝進寢殿,想去叫醒小睡的王貴妃。
這王貴妃想來也是聽到了外面的響動,一臉怒意,頗有氣勢的走出來,高聲道。“吵吵嚷嚷的做什麼!成何體統!”
一走出內房門,印入眼眸的就是一剪火紅,奪目,那讓她嫉妒了三年的女人!
“紅衣!你倚仗陛下恩寵,闖入本宮寢殿,你可是當本宮這章庭宮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的!”
原以爲,這番話也能嚇住這眼眸透着殺意的紅衣,誰知她竟步步緊逼而來,冰冷的殺意,憎恨的眸子,讓王桐俏不敢直視。
但,她終歸是在後宮裡活了這麼多年的女人,也挺起胸膛,面容冷冽,對視紅衣,拿出了貴妃的氣勢。
“來人啊!給我拿下她!私闖妃嬪寢宮,陛下怎麼也得給本宮一個交代!”
無人膽敢上前,現在駐守皇宮安危的御林軍,依然眼鼻觀心,挺直身體,故作聽不見。
這次若是陛下所意,他們可不敢輕舉妄動,紅衣之盛寵,無人能及。
若是真是紅衣的問題,到時候陛下的人來了也可以衝進去,這章庭宮太大,站在門外聽不到聲音。
而王桐俏寢殿內的宮女太監,差不多都被紅衣打傷了,想上前去攔也無能爲力,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紅衣一步步逼近王貴妃。
這種時候,叫天天不靈叫地無人應,王桐俏也害怕了起來,吞了吞口水,有些緊張的後退,撞到了內房的門上,無路可退,手指胡亂抓緊了雕刻細緻的紅木門。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拼盡全力想要抓住,手心都有冷汗冒出。
“紅衣!你就不怕陛下怪罪於你!”人面臨危難的時候,總會想盡一切辦法逃脫,這被稱爲垂死掙扎。
這話剛說完,便被紅衣掐住了脖頸,手下的力道很重,王桐俏有了窒息的感覺,拼命掙扎着,手不斷揮動,打在紅衣的手臂上。
恍惚間,王桐俏似乎聽到紅衣問着。“解藥是什麼!”
“你說、說、什麼?”王桐俏有些喘不過氣,聽着紅衣的話,有些摸不着頭腦。
不知爲何,她卻像是看到了希望,突然點頭起來,不過片刻,方纔煞氣駭人的紅衣,現在像是失去力量了一般,鬆了掐住王桐俏脖子的手,軟了身體,一雙手接住了紅衣,沒有讓她倒在地上。
能夠呼吸的王桐俏拼命的咳嗽了起來,跪坐在地上,拼命的吸氣,感激的朝着抱住紅衣的男子致謝。
這是一個身着灰色長袍的年輕男子,二十五六的模樣,年輕氣盛,外貌俊俏,這是雲徵,碧落的雲徵,他微微頷首。“陛下讓我來接紅衣,且,請王貴妃移步泰明殿。”
王桐俏面色一喜,朝着昏死過去的紅衣冷哼一眼,理了理散落的發,稍有歉意,站起身來。“可容本宮洗漱一番,正衣冠,這也不污了陛下的眼。”
“還望王貴妃快些,我現行帶紅衣回去覆命。”雲徵也不理會王桐俏,直接抱起紅衣,轉身離去。
王桐俏也不多言,挺起胸膛,高傲模樣,目送雲徵離開,狠狠的瞪了一眼這些沒用的奴才。
章庭宮外那些狗奴才也就罷了,見風使舵,可自己被掐住的時候,宮內的這些奴才也不會看形勢!
“還不給本宮將章庭宮收拾好!沒用的奴才!”王桐俏死裡逃生,紅衣又被那男子帶走,怒意沒出發泄,自然語氣不怎麼好。
待她梳妝打扮,定要在陛下面前告上紅衣,意圖殺害貴妃,這個罪名可不是這麼好擔的,這紅衣也蹦噠不了多久了。
即便陛下再怎麼護她,也要平息後宮不滿,也得寫一封書信,給宮外的父親,兩方壓力下,陛下也不得不懲治那個卑賤的殿前侍女!
她脣角悄悄上斜,有些嘲諷的笑着,用手撣去身上塵埃,怡然自得,彷彿已經看到她最厭惡人的恐懼模樣。
漫不經心的進了寢殿,對鏡貼花黃,描細眉,印紅脣。
“珏兒,送信給父親。”在她貼身侍女王桐珏進房時,她突然開口,背朝她同父異母的妹妹,風輕雲淡的着妝。
“是,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