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上半身被柳樹枝條遮擋着,只能看到一雙腿。
“怎麼了?”向風問。
我指了指對岸,用手在嘴上搭了個喇叭,對着那人‘喂’了一聲,那人晃了晃,然後就不見了。
“可能是那老狐…”我嘟囔道。
“先不管他,我們走。”
我和向風下了堤壩,沿着路走沒多遠,就碰到一個提着砍網的人。那人上下看了看我們,正要從我們旁邊繞過去,我一閃身擋住了他。
那人嚇了一跳,“你要幹嘛?”
“別去水庫,裡面沒魚了。”
那人愣了愣,頭一低,“哎呀,有沒有魚我過去看了就知道…”
又往旁邊繞,我退了一步,一側身,再次擋住他。
“嘿,我說你這人有毛病啊,快點讓開!”
“水庫裡有鬼,別去,危險。”
“我看是你這人有鬼還差不多,水庫又不是你家的,憑什麼我不能去?!”
那人個子也挺高,又粗又壯,把砍網往地上一拄,橫橫地看着我。
“不讓你去,是爲你好。”向風說。
“他奶奶的,還爲我好,裡面肯定有魚,你們的人正在那裡撈,所以故意攔着不讓別人去撈,快點讓開!…哎呀?你倆兔崽子是不是想打架?”
“打架?”我笑了笑。
向風‘哼’了一聲,‘砰’一腳踹在了路旁一棵柳樹上。那樹身足有成年人的腰圍那麼粗,被向風那一腳踹的猛烈搖晃幾下,葉子撲簌簌往下掉。那人張口結舌的看看樹,又看看向風,掉頭罵罵咧咧的走了。
“唉,好像騙他似的,非得來點兒硬的才行。”我搖搖頭。
“這樣,阿冷,你去買施法需要用到的東西,我守在水庫這裡,阻攔這些撈魚的人。”
我想了想,“行,不然萬一再有人一個不慎掉進水裡就麻煩大了。”
現在還不到中午,要晚上才施法,所以時間很寬裕。我先去了旅館,白小姐她們都出去逛街了,就楊書軍一個人悠哉悠哉的坐在房間裡喝啤酒。那高老三一大早就退房走了,高富生他老婆也走了。
“楊叔,那老狐沒跟你提過水庫裡那東西嗎?”我問。
“水庫裡那東西?”楊書軍抿了口啤酒,“沒有,主要是,那狐老兄每天晚上出去,白天就睡覺,跟我說話的時間不多,我死纏磨他,才套出先前給你講的,關於他的那些事。”
我嘆了口氣,“你要是多套出些就好了。”
楊書軍‘嘿嘿’一笑,“你們要是晚找到我幾天,我肯定能套問的出很多。”
“這麼說,是我們的不對嘍?要不我再把您老送回去?”
“哎,別別,來,跟大叔我喝口兒再去買那些東西。”
說着,楊書軍‘噗’打開一罐啤酒遞給我,我接過來,剛喝兩口,白小姐她們就回來了。
我把先前在水庫的遭遇給她們講了一遍。
“需要用到哪些東西,我去買,這幾天跑來跑去的,你肯定累慘了吧,好好休息一下。”白小姐輕聲說。
“看人家對你多好。”魏妞妞推了我一把。
“可憐的阿風一個人待在水庫那裡,那東西那麼厲害,他會不會有事?”小圖圖擔心的問。
“放心吧,不會有事,我就是擔心再有妹子看上他騷擾他,萬一把他給拐走就麻煩了,唉,誰讓我風師弟長那麼帥。”
“你就會嚇唬,欺負圖圖。”魏妞妞說。
我‘呵呵’一笑。幾個女孩兒確定好分工,魏妞妞和白小姐去買施法的東西,小圖圖去買午餐送去給阿風,三人便分頭走了。
我確實累壞了,連續幾天都沒睡好,匆匆忙忙吃了點東西,喝了兩罐啤酒,往牀上一倒便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已經是黃昏,推開窗戶,清涼的風撲面而來,外面望去,一棵老樹搖擺着枝幹,不時便有枯葉從樹上旋轉着墜落下來,幾隻鳥雀蹲在對面的屋頂上,‘嘰嘰喳喳’剔着羽毛。這鎮子確實不錯,寧靜古樸,適合修身養性。
白小姐早已買來了施法用的東西,除了雞血,繩子,香灰,等等以外,還有一隻起壇用的小桌子。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白小姐問。
“不用。”我微微一笑。
“阿冷,注意安全。”小圖圖說。
“你是擔心我呢,還是擔心阿風?”
“我…”小圖圖‘哼’了一聲,“你很香麼?我當然擔心阿風…”
從旅館出來,我把東西放在地上,舒展了一下四肢,只覺精神飽滿,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來到水庫堤壩,天已經黑了下來。下午沒人過來撈魚,向風也靠在柳樹上睡了一覺。我把肉乾和啤酒拿出來,和向風一邊吃喝一邊靜靜的等待着時機。
這晚十分晴朗,彎月斜掛遠天,越升越高,幾朵白雲在夜空中緩緩遊移,不斷變換着形狀。
我盯着庫水,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啤酒,心裡面浮想聯翩。夜色漸濃,涼意越來越重。向風看了看錶,兩口喝完罐裡的啤酒,‘呼’地一下站了起來。
“時候差不多了,開始準備吧。”
我打開小桶,將裡面的雞血倒入一隻大碗中,那雞血里加有酒精,所以不會凝固,只是氣味兒十分嗆人。向風抓了把香灰灑進碗裡,折了段柳枝,把雞血和香灰攪拌均勻以後,把那些絨線繩團成球狀,扔進了碗裡。
向風不斷用柳樹枝戳着那絨線球,以便雞血完全浸染進去。
“阿冷,算一下天盤丙奇的落宮。”向風說。
“嗯。”
我掐指推算了一下,這個時間點,丙奇落離九宮,也就是正南。
向風朝南邊看了看,“走,我們過去。”
向風端着碗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頭,來到水庫南岸堤壩一處空曠的地方。
那堤壩被人踩的十分堅硬,月光下看起來光禿禿的。向風把那隻碗放在地上,抽出一張黃紙,用硃砂筆在正中寫了個‘丙’字,抖動幾下,待字跡乾涸以後,把黃紙平平鋪放在地上。
我好像明白向風要做什麼了,“你是要…”
“吸收月華。”向風說。
當初卜測海嘯時用的那種桐木陰符,每到月圓之夜的子時,便要放到院子裡晾曬,其實就是讓它吸收月華。當然,不是隨便亂放的,要算出天盤丙奇落宮,然後放在院子裡丙奇宮位那裡。在法奇門裡,丙爲月之奇,丙奇落宮位月華最爲強盛。道術和奇門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道家有外丹和內丹,所謂外丹,就是用丹爐煉的那種丹藥,內丹其實是一種‘氣’,有些修煉內丹的道士,經常會在月明風清的夜晚,子時坐在院子裡呼吸吐納,吸收月華,他們所坐的位置,就是‘丙奇位’…
這時候,那團絨線球已經完全被雞血浸染透了,向風用柳樹枝小心翼翼將它挑起來,上下抖顫,待沒有雞血再往下滴落以後,向風將它放在了那張黃紙的正中位置。然後,向風抽出四炷香,點燃以後分別插在了黃紙的四個角。
我退到一旁,靜靜的看着。向風從口袋裡摸出一道‘丙奇符’,盤腿坐在那張黃紙的正北位,一手捏訣,一手拿符,嘴裡唸唸有詞,那四根香的煙柱被風吹的在他臉上拂來拂去的。
過了大約有五六分鐘的時間,向風突然睜開眼睛,右手猛然一抖,那道‘丙奇符’嘩啦一下變的筆直。向風將那符紙平放在黃紙的正上方,左手訣對準符紙,一聲低喝,神奇的一幕發生了…那符紙忽然之間變得透明瞭,月光穿透符紙,照在那團絨線球上…
沒錯,是月光!向風施法‘借’下來的月光!我瞪大眼睛看着這神奇的一幕,不知道這傢伙什麼時候練就的這種法術…
月光透過符紙,忽明忽暗地照在團絨線球上,過了大約三四分鐘的時間,向風手腕一抖,符紙恢復了正常的樣子,月光便消失了。
“你什麼時候練就的這種法術?”我問。
向風站起身,微微一笑,“過來前師父教我的,到時候我教你。走吧,阿冷,你算數比我厲害,算一算地盤癸的落宮。”
我掐指一算,坎一宮,正北。
“不在死門位起壇麼?”我問。一般引邪物都是在死門位起壇。
“不,用天羅地網。”向風說。
“天羅地網?”
“對。”向風望着夜空,低聲說,“我此刻方纔明白,原來,師父算出了青石鎮這裡有不一般的東西要出世,所以他把丙奇借月,以及天羅地網兩種法術傳給了我,然後讓我隨小圖圖她倆過來旅遊,對付這東西,可能是因爲牽涉到天機,所以師父不能對我明說…”
“兩種法術,都是你過來前師父傳給你的麼?”
“沒錯。”向風看看我,朝水庫裡指了指,“我好像明白這水裡之前那‘氣牆’是怎麼回事了。”
“怎麼回事?”我問。
向風繼續看向夜空,“你應該聽說過盤古的傳說吧?”
“當然。”
“盤古出世前就睡在一個混混沌沌的氣團裡。”
“你是說?”
“水庫裡原本那氣團,是這鬼東西的殼,此刻,它衝破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