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這人佝僂的背影,直到他蹣跚的走出這山洞,消失在外面的黑暗裡,連腳步聲也聽不到了,我緩過神,心裡面想,這人是誰?他爲什麼要把我救到這山洞裡來?暗中割開捆綁我的繩子的人,是不是他?…不管是不是,總之,我感覺這人對我沒有惡意,不然的話,他就不會給我送肉湯了…我想,他可能是那些冉民中的一個好心人吧?不忍心見我慘死,所以暗中救了我…可是,他的樣子實在醜陋的令人害怕…
我搖了搖頭,嘆息一聲,低頭看了看胸口,那些黑袍人滴在我身上的血已經結痂了,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麼時間。肚子發出‘咕嚕嚕’的響聲,我朝外面看了一眼,端起肉湯,吹了吹煙氣,喝了一口,不是很鹹,雖然沒有調料,但我餓的狠了,感覺滋味兒卻也不錯。我一口氣連肉加湯刨了個盆底朝天,也沒品出是什麼肉來。
熱量從胃裡蔓延向四肢,感覺身上沒那麼痛了,只不過到處都是淤青。經歷了先前的死裡逃生,此刻我坐在這裡,心情很平靜,雖然仍有些擔心師父和向風,但我相信,他們應該不會有事。於是便閉上眼睛,什麼也不去想,養了一會兒神。精神氣力略有恢復,我睜開眼來,仔細打量我所處身的這山洞。
這山洞是封閉的,十個平方都不到的面積,只有一個出入口,除了我身下的石牀,以及放燈的那個石臺,還有就是牀角落一些粗糙的牀上用品,再就沒其它東西了。看情形,這裡應該是剛纔那‘怪人’的住所。雖然很簡陋,但卻挺乾淨,看來,那‘怪人’樣子雖醜,卻挺注意衛生。只是不知道,他爲什麼沒住在我剛到這鬼地方時所見的那村子裡,而是住在這麼一個地方。眼下,他把我一個人撂在這兒,也不知去了哪裡…
又坐了一會兒,我很想知道這山洞外面是個什麼地方,於是便用手撐着石牀,咬牙爬到牀邊,正要下去,我忽然聽到外面有腳步聲,急忙將身子縮了回來…
警惕的聽了聽,我鬆一口氣,從腳步聲來判斷,應該是剛纔那個‘怪人’。來人進到洞裡,只見果然便是他,手上抱着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好像是衣物。我就這樣看着他,一步一步來到我牀邊,然後把那團衣物朝我遞來。
“給我的?”我指了指自己鼻子。
這怪人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把手伸着。近距離看,他這張臉在燈光照射下顯得更加嚇人了。我不敢多看,也不敢再說什麼,順從地把衣物接了過來。
衣服是用樹皮做的,一條條樹皮用線穿連起來,可能是浸泡過,挺柔軟,但很粗糙,穿的時候,和我身上的淤青一摩擦,其痛沒法形容。我咬着牙,披上上衣,然後費力的套上這條古里古怪的褲子,出了一頭的冷汗。
這怪人一直站在那裡,看着我穿完衣服以後,他指指外面,然後,衝我揮了揮手。
我先是愣了愣,反應過來以後,問道,“去哪裡?”
怪人又揮了一下手。
“你不說清楚,我就不跟你去!…”
我話剛說完,這怪人突然往我這兒跨了一步,我嚇一跳,急忙一縮身子。
“你…你要幹什麼?”我問。
這怪人緩緩把臉湊了過來,我驚恐的看着他,當他的臉停在距離我不到一尺遠的地方時,只見他那個像‘嘴’一樣的器官動了動,然後發出一個像金屬摩擦一樣低啞的聲音…
“想活命,跟我走…”
這個聲音傳入我耳中,其震驚程度不亞於見到了外星人…雖然這怪人說話有點含混,但仍能夠很明顯的聽出,他所說的,居然是普通話!…
“你…”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極爲複雜,兩眼死死盯着這怪人,問道,“你是誰?!”
“不要管我是誰,總之,跟我走…”
“去…去哪裡?!”
“送你…”怪人挺了下身子,扭過頭,“離開這裡…”
“離開?…哦,好…”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正要起身下牀的時候,忽然想到,我之所以來這裡,是查那種上古詛咒的…我們這麼多人,專門跑到四川,費了那麼大勁,並且師父和向風還生死未知,好不容易,就我來到了這些冉民的居住地,眼下什麼也沒查到,我怎麼能夠離開呢?…
“不!我不能走!”
這怪人扭轉頭,“爲什麼?”
“因爲…”我想了想,說,“反正,我不能離開!”
“那你就是活膩歪了。”
“就算是我活膩歪了,那我也不離開!”
這怪人忽然把手一伸,抓住了我的手腕。
“喂,你幹什麼?!”我怒道。
“離不離開,由不得你…”
“你放…放手…喂!”
我應該算是一個練家子,雖然不比師父和向風,但料理普通三五個人不在話下。這個怪人弓腰駝背,走路那樣子,似乎風吹一下就會倒。可我的手腕被他抓着,就像被鐵鉗給鉗着,任憑我怎麼甩,都無法甩脫。
“走!”
“我不走!”
眼見就快被他拉下牀了,我叫道,“你再不放手,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呵呵…”怪人啞啞的笑了笑,“那你就不客氣試試…”
“你說的啊…”
我擡腿朝他踢去,由於怕踢傷他,我沒敢使多大力。我以爲他會躲閃並鬆開我,可沒想到的是,我的腳還沒碰到他,他另一隻手迅速一伸,抓住了我的腳腕…
“怎麼樣?”怪人問。
“你個混蛋!”
我另一隻腳使勁蹬着牀邊,身子往後撐,沒被控制的那隻手則亂抓亂舞。
“那我們就較量較量吧…”怪人說,“你要是能掙脫,我就任由你留在這兒,如果掙不脫,就乖乖的跟我走。”
“你他媽的…”
我使勁掙扎,毫無作用,又好氣又好笑,心裡面對這怪人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好感。
我停止掙扎,喘了口氣,擡手往洞門口一指,“哎呀我去,你們怎麼來了!”
趁這怪人一愣,扭頭往後看,手放鬆的空當,我猛力一掙,沒想,這怪人反應極快,一運勁,又抓牢了。
“呵呵,小子,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跟我玩一套,你還太嫩了…”
聽這人這麼一說,我突然想到萬金山的講述…萬金山說,當初爲了除掉高啓恩,他把高啓恩給打暈,扔進茅草屋裡,然後放了一把火…
我盯着這人的臉,脫口道,“啊,你是高啓恩!”
“什麼高啓恩?…別想再跟我玩花樣…”
從這怪人的話語來判斷,他不是高啓恩,那麼,他又是誰?爲什麼會在這裡?
“小子,怎麼,孬種了?”
我‘哼’了一聲,“你纔是孬種!我要出全力了,把你踢飛可別怪我!”
“呵呵,儘管出…”
我猛往上一挺,左手一揮之下,打進了牀角那團粗糙被褥裡,也不知是碰到了個什麼東西,那東西飛了出去,‘梆’撞在了洞壁上,掉落在地。
這個怪人就像觸電一樣,一下鬆開我的手腳,朝那東西撲了過去。我看過去,只見那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木頭做的東西,像是個匣子。
怪人慌亂的撿起那匣子,貼胸放在懷裡,擦了又擦。看情形,這匣子應該是他愛若性命之物,他弓着身,胳膊有些顫抖,那樣子給人感覺十分可憐,我心裡很歉然…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怪人擡起頭,看了看我,啞啞的聲音裡透着苦澀,“這不怪你…小夥子,你還是離開這裡吧,不然他們遲早會找到你,我救你一次,下次可就救不了你了…”
從這人說話的口氣來判斷,感覺他比我年齡要大的多。
“果然是你暗中割開繩子救的我,謝謝你,大叔。可是,我不能離開這裡,我之所以過來,是因爲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務,現在任務沒完成,我就離開了,對不住所有爲之付出的人…”
“什麼任務?”
“說來話有點長,我知道大叔你是好人,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
“呵呵…”這人笑了笑,“雖然有點滑頭,但我知道你也是個好人,你所說的,過這裡來的‘任務’,我想,肯定也是正義的,如果不方便說,你可以不必告訴我。”
“呵呵…”我也笑了,“對了大叔,你是從哪裡來的,爲什麼會在這裡?”
這人沒說話,而是擡起了頭,雖然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但他這樣子,給我感覺十分落寞,好像觸到了什麼傷心的事。
我有些後悔問他了,於是便轉移話題,指着他手裡那匣子道,“剛纔都是我不好,把這東西給打飛了,爲了彌補我的過錯,讓我把它放回原處吧…”
“嗯?不用自責…”
這人走前兩步,把那木匣子朝我遞來,雖然我很好奇這匣子裡裝的是什麼,但我肯定不會打開。輕輕接過匣子,我瞥了一眼才發現,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匣子,而是一隻粗製的相框,裡面夾着一張照片…
由於背對着燈火,我看不清相片裡這人的樣貌,“大叔,這裡面這人是誰?”
“是我女兒…”這人輕聲說。
“哦?”我一愣,隨口道,“你女兒?她現在在哪兒?”
“早就死了…”
我怔了一下,心裡面突然升起一種說不出的,奇異的感覺,急忙把身子一側,我把照片對向燈火,燈火的映照下,我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雨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