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施禮下聘壬家女
大壬虎的這幾天過的並不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意外之喜一個接着一個的砸在了自己的頭上。先是周族的伯邑考公子親自來到自己這個偏僻的小族來邀請自己,隨後是文王周昌親自站在南宮門口迎接自己赴宴,大宴過後那個一向眼高於頂又無恥貪婪的攸侯乙居然帶着天子的詔書來冊封自己爲壬侯。大壬虎在一頓飯的功夫裡就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族長,變成了僅次於方伯的侯爵,要知道湟水八部十來個小族的首領天子也不過給了一個侯爵而已,從此僅僅天子發給自己這個侯爵的俸祿就足以養活全族一千多人了,雖然還是吃不飽,但好歹族人不用餓肚子了。但是尷尬的事情也很多,自己其實是個光桿司令,手底下甸爵、男爵一個也沒有,既沒有官僚體系也沒有作戰部隊,就是打着天子的旗號,從此不再有人敢隨便欺負就是了。既便如此,大壬虎對這個任命也還是充滿了感激,畢竟族人的安全和口糧都解決了,在之前的日子裡,這兩件事情幾乎把自己壓垮。
不過在高興的同時,大壬虎也提高了警惕。在這個世界上從來也沒有發生過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尤其是商族更是典型的無利不起早的代表,更不用說那個見錢眼開的攸侯乙,大壬虎纔不信在沒送重禮的情況下,他會給自己說什麼好話。可是封自己爲壬侯的詔書就擺在眼前,到底是誰推動了這一切的發展?攸侯乙顯然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能力讓自己封侯;難道是文王?可是天子封侯的話,自己的薪俸是朝歌發的,和周族沒有任何關係,自己只會感恩天子而不會感恩文王,由此看來,也不是文王從中推動,那麼到底是什麼人呢?大壬虎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大壬虎看着冊封的詔書發愣的時候,殿門外傳來一聲長呼:“周族公子伯邑考,特來拜上壬侯虎大人,還望侯爺准許一見。”。大壬虎聽到這句話,先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一下子從榻上跳了起來,飛快地跑到殿門口。大壬虎打開大門,一下子就雙膝跪倒在地上說:“壬虎向公子請罪,還希望公子不要這麼稱呼壬虎,壬虎有幾斤幾兩公子心知肚明,萬萬不可再提起侯爺二字。公子如果不允許,壬虎就在此長跪不起!”話音一落,大壬虎緊接着就“砰砰砰~~”三個響頭磕在地上,然後不敢擡頭的趴在門口一動不動。
伯邑考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壬虎,心裡也充滿了荒謬的感覺,一夜之間,西原上多了一個地位僅次於父親的侯爺,更有意思的是昨天以前,要不是自己邀請,這個未來的侯爺連進大殿吃宴席的資格都沒有。不僅僅是自己不適應,恐怕就是這位侯爺本人也沒有完成這個角色的轉換。伯邑考想到這裡,微笑着搖了搖頭,雙手扶起下跪的大壬虎說:“侯爺千萬不要如此,侯爺的爵位是天子下明詔冊封的,當今在整個西原五十餘部族裡當得起侯爺下跪的除了天子的驛使,只有我父親一人而已。朝廷的爵位貴重非常,侯爺以後千萬不要在見到別人就下跪了。如果有誰不識擡舉要侯爺下跪,只要侯爺一發話,我西岐馬上就會代表天子將其剿滅。侯爺快快請起身!”說完,伯邑考用力一扶大壬虎,卻發現大壬虎紋絲沒動,伯邑考不由得又嘆了口氣說:“侯爺非要如此,那伯邑考只能跪下相陪了。”言畢,伯邑考屈膝下跪,面部緊緊貼着地面不敢擡頭。
大壬虎一看伯邑考的跪姿,一下子就嚇壞了,趕忙說:“公子,我起來,我起來,您也快快請起。”一邊說一邊雙手扶住伯邑考的臂膀將他攙扶起來。起身之後的兩個人相互之間有些尷尬,大壬虎還穿着來赴宴時的那件獸皮坎肩,手足無措的看着伯邑考。伯邑考看着大壬虎笑了笑,一伸手說:“我找侯爺有事情,不知道能不能進殿相談?”,大壬虎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說:“公子快請,我爲公子掃榻”。
兩個人進了寢殿,伯邑考開口詢問:“早就和侯爺說過,令媛壬蓉在南宮擔任樂班的女官,不知道侯爺有沒有與她相見?”,大壬虎有些赧然的回答:“阿蓉既然進了南宮,她就是周族的人了,就像嫁出去的女兒,父親沒有緣由怎麼好見面。我昨天讓他的弟弟阿一去見了一面,把她母親心愛的笛子給了她,算是表達了我和她母親對她的思念吧。”。
伯邑考一聽這話,臉上表現出敬佩的神情說:“侯爺真是嚴於律己的當世楷模!不過,禮法怎麼可以大於人倫,父母關心兒女是天地正道,侯爺去看看女兒,誰敢阻攔?侯爺不要過於自律,這樣讓我們這些不自律的人何以自處呢?”伯邑考說完這句話,用手指了指自己,然後呵呵呵的笑了起來。
大壬虎看了看伯邑考,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獸皮坎肩,無奈的衝着伯邑考笑了笑。伯邑考馬上心領神會:“侯爺放心,侯爵的官袍和阿一公子的禮服我都準備好了,侯爺以後的俸祿也都由我西岐發放,將來侯爺回到封地,不論需要什麼,只要傳書給我,旬月之內必定送到!”這句話說的擲地有聲,大壬虎聽完一愣,隨即明白了很多事情,而後再次跪倒下拜說:“壬虎感謝文王和公子恩德,壬虎不過山野草莽裡的一介愚夫,承蒙大王和公子看重,竟然讓天子給予侯爵之位。壬虎在這裡對天盟誓:終我壬虎一世,絕不敢對大王和公子有任何異心,如有所違,地滅天誅!”。
伯邑考坐在榻上看着大壬虎發完誓,才扶起這位新進侯爺說:“侯爺言重了,這是天子的恩典,對父親和我千萬不要放到心裡。只要侯爺以後勤勉任事,父親和我就感激不盡了。我這就退出殿外,還請侯爺和阿一公子沐浴更衣。稍後,我們一起去找壬蓉姑娘。”言畢,伯邑考也不等大壬虎挽留,對着身後輕輕一揮手,隨後侍從們擡着木桶、提着熱水、端着衣物蜂的擁而入,開始伺候已經傻了眼的大壬虎父子。伯邑考對着這對父子點頭微笑,然後退出了殿門。
大約過了三刻之後,煥然一新的大壬虎和阿一穿着華貴的絲綢袍服從大殿裡邁步而出。伯邑考看着這對父子微笑着說:“這纔是侯爺和公子的氣象,兩位請跟我來,院門外有羊車伺候,咱們可以直接到南宮樂班見壬蓉姑娘。”。少頃,羊車拉着三人來到了南宮西北角的一片巨大的宮殿羣落裡,大壬虎看着高高的重檐飛閣,眼睛一愣一愣的直晃神,阿一對着自己的父親說:“阿大,我昨天第一次來找姐姐的時候,看到這樣宏偉堂皇的宮殿也是一愣呢。這哪裡是人間呀,這裡就是天上的仙境!”,“阿一公子繆讚了,這裡比朝歌的樂坊還是差了不少,我西岐向來不以音樂的精妙而出名,修建這個大的宮殿羣落,只是爲了迎合天子對方伯定下的禮制而已,就是樂班裡面的教授也都是從朝歌來的。不信,侯爺和公子仔細聽這吟唱的歌詞。”伯邑考擡手一指一扇窗戶,裡面傳來了婉轉而清麗的歌聲:“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
三人聽着歌聲,輕手輕腳的邁進了大殿的側門,看到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正在歌唱。伯邑考用手微微一指正在唱歌的女子,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阿一,阿一搖了搖手,指向了正在一旁敲打編鐘的一個少女。這時候,正在指揮演奏的教授看到伯邑考三人,剛要起身致意,就看到伯邑考的手向下壓了壓,示意他把樂曲演奏完成。隨後,伯邑考饒有興趣地開始觀察那個正在演奏編鐘的少女。少女年紀大約十七八歲,樣貌很普通,膚色卻十分的白皙,身材有着少年人獨有的纖細和修長,身上穿的衣服並不華貴,只是一般的粗布對襟長裙,比身邊人的衣服差了許多。但是,這個女子對音樂極有天賦,每一次手中的銅錘都準確的敲擊在編鐘的不同的角度上,從而發出悠揚的音樂;伯邑考仔細的看着這個姑娘在演奏,直到姑娘的額頭和鼻尖都出現了細密的汗水。
音樂演奏完畢,教授起身向伯邑考行禮,伯邑考一手指向了那個敲編鐘的姑娘。隨後,教授發話:“這次很好,大約已經有朝歌樂班七成的實力了,下面大家繼續熟悉譜子。壬蓉,你出列,跟我來。”。敲編鐘的少女聽到這話像是被驚嚇到了一樣擡步出列,甚至都忘記了放下手中的銅錘,一溜小碎步跟着教授來到了伯邑考三人的面前。
少女看着面前的三人,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嘴巴努了半天也沒敢發出一點聲音。大壬虎看着自己這個衣着簡樸還膽小羞澀的女兒,眼睛裡的淚水一下子就流了下來,用帶着哽咽的聲音喊了一句:“阿蓉,我是你阿大。”這句話說完,少女也發出了哭聲:“阿大~~,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然後父女開始抱頭痛哭。伯邑考站在一邊,臉色有些尷尬,回身對跟來的申非說:“去擬定一個章程,讓在宮裡的女子可以定期和家人見面。這件事情我忽略了,要儘快辦,寫完之後抓緊交到母后那裡用印,再佈告給西原各族”。
“是~”申非在回答伯邑考的命令的時候,順手拉了一下身邊的阿一。阿一飛速的反應過來,衝到父親和姐姐中間說:“阿大、阿姐,伯邑考公子還有這麼多人都在看着咱們呢。阿姐,阿大被天子封侯了,都是大王和公子的功勞,咱們家的好日子要來了,別哭哭啼啼的,你看我和阿大都穿上絲綢做的袍子了,以後咱們家再也不用穿獸皮了,也能吃飽穿暖了,這是高興的事呀!”。
大壬虎和壬蓉聽到阿一的話,停住了哭聲,父女二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對着伯邑考施禮表示歉意。伯邑考相當的機靈,在扶起父女二人後,特意轉身問壬蓉:“你不是升了女官了嗎?怎麼穿的用的還這麼簡樸?”。壬蓉做夢也沒想到堂堂的周族公子伯邑考能向自己問話,就老老實實的回答:“我是三個月前才升任編鐘組女官的,說是女官其實我們這一隊的編鐘組只有我一個人,掌事的說因爲我沒有下屬所以每個月的例錢只能漲一個銅貝,宮裡花銷大,我還想攢一點錢給捎回家去,所以就節省了一些,不過我在宮裡吃的用的都很好,感謝公子掛心。”說完,輕輕下拜施禮。
伯邑考聽到這話臉色更加不好看了,有些憤怒的問申非:“沒有下屬就每月只漲一個銅貝?申非,我怎麼記得宮裡的規矩不是這樣啊?是不是我記錯了?”。
申非聽到伯邑考憤怒的問話,一下子就跪在地上請罪:“公子息怒!此事的確有問題,但我一時之間還不瞭解其中的究竟,敢請公子給我兩天時間,一定查明真相,決不讓壬蓉姑娘受到任何委屈!”。伯邑考看着跪在地上的申非說:“給你兩天,查出結果,相關人等交給法司審判!明正典刑!事後把案卷給我”。
“嗨~,公子放心!”申非大聲迴應,就連聲音都有些發顫。伯邑考看着誠惶誠恐的申非沒有說話,只是左手輕輕做了一個擡起的動作。申非如蒙大赦的站起身來,對着門外大喊一聲:“武士安在?!”,“嗨~”門外的回答乾脆而響亮,“把樂班掌事拿下,同時查封賬冊!”申非的聲音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嚴厲。
片刻之後,六個身高超過九尺、頂盔貫甲的宮廷衛士就把已經嚇癱了的樂班掌事和兩摞堆積如山的賬冊帶進了大殿。申非看着伯邑考鞠躬詢問:“公子,現在開始嗎?”,伯邑考擺了擺手:“南宮樂班是高雅清麗的地方,不要弄髒了,帶到法司裡面去,讓他說實話!”。還不等申非搭話,在一旁看着已經嚇癱了的掌事的壬蓉搶先說了一句:“公子!是我的錯!掌事的平日裡雖然有些刻薄,但也是個好人,求公子饒了他吧。”說完倒頭就拜向伯邑考。
伯邑考看着壬蓉,輕輕的嘆了口氣:“壬樂官,這是公事,我總督西岐內政外交,監管宮城事務,查處此事是職責所在。況且,這裡面絕不止你一個人的委屈,牽扯到整個樂班的賬目清白,還請你不要因爲一念之善再求情。”,壬蓉聽完這話,依舊不敢起身,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那樣在地上輕輕哭泣。
正當大殿之中開始陷入沉默僵局的時候,伯邑考開口:“壬侯爺,週考有一事相求。”然後一鞠躬停在原地等大壬虎回答。在一旁看的眼花繚亂的大壬虎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有些晃神的看着伯邑考。直到阿一看不下去,才拉拉大壬虎的袖子輕輕的說:“阿大,公子叫你呢!”,“啊~啊~,公子請講。”大壬虎說話的同時,連忙扶起正在鞠躬的伯邑考。
伯邑考清了清嗓子纔開始說:“壬侯爺,我想求娶壬蓉姑娘爲我的側室。”,“什麼?!”周圍的人聽到這句話都驚呆了。一時間大殿裡出現了表情各異的衆生相:大壬虎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不能說話;阿一則是吃驚的看向自己的姐姐;壬蓉一下子擡起了身體,用雙手捂着自己嘴脣,直愣愣的看着伯邑考;申非右手緊抓刀柄,看向了目瞪口呆的大壬虎;至於那個已經嚇癱了的樂班掌事,則是“嘎~”的一聲嚇得昏死了過去。
在吃驚的人羣裡,只有伯邑考一個人面色如常的開始說:“壬蓉姑娘,身姿窈窕,如空谷幽蘭,讓人一見而神往。週考見到之後一心牽連,不能割斷。後來更加發現,壬蓉姑娘生性簡樸、孝敬父母,想來以後更加可以勤儉持家;再者,羈押樂班掌事之後,任容姑娘竟然對着這個剋扣她月例錢的罪人求情,足以可見壬蓉姑娘心地善良。對於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子,週考有心相求,不知道壬侯爺准不准許?”。
大壬虎聽完伯邑考的話半天還是傻愣愣的站在那裡,伯邑考只好再次行禮說:“週考自從娶妻之後,多年以來都沒有再娶側室,侯爺如果擔心壬蓉姑娘以後受苦,週考可以在此發誓:終此一生,我週考對壬蓉姑娘絕不相負!”。大壬虎這才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連忙拉起鞠躬的伯邑考說:“公子說的哪裡話?這是阿蓉的福氣呀,只是我擔心阿蓉配不上公子。”這句話一說完,伯邑考馬上雙膝跪倒在地,嘴裡大喊:“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說完就是三個響頭磕在地上。
申非看着在地上磕頭的伯邑考鬆開了手中的刀柄,然後輕輕的一揮手,身後的衆人一下子反應了過來,連忙退出大殿,至於那個已經嚇昏過去的樂班掌事,也被衛士像拖麻袋一樣的拖出了殿外,大殿裡只剩下了大壬虎一家和伯邑考。
大壬虎看着眼前這個磕頭的公子,感覺像做夢一樣,是呀,昨天以前連進大殿吃宴席的資格也沒有,現在已經可以和文王殿下攀親家了,雖然還是有很多事情想不通,但是也不能讓伯邑考就這麼一直跪在地上。大壬虎身伸手把跪在地上的伯邑考拉起來,想問又不敢問的說:“公子,嗯,公子是認真的嗎?阿蓉,嗯,阿蓉還是太年輕呀。公子要不要再好好想想?”。
這時候的伯邑考則是落落大方的開始回答:“只要侯爺允許,三媒六證即刻就辦理,給姑娘的六禮馬上就會送到侯爺的寢殿。我現在就交給壬蓉姑娘一份定情信物。”說完,不等大壬虎回話,伯邑考就拉起一直跪在地上的壬蓉,從袍服內袋裡拿出一塊刻着玄鳥雲紋的玉佩放到壬蓉手裡說:“這塊玉佩是我母后從朝歌出嫁時,天子賞賜的信物,我一直貼身保存,今天交給姑娘,希望姑娘以後可以包容週考的種種不足,和我共度白頭。”說話的聲音溫柔的想讓人入醉。
此時的壬蓉,彷彿覺得幸福一下子來的太突然,被好運氣砸暈了頭一樣:一手接過伯邑考的玉佩,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巴拼命的點頭,臉上滿滿的是幸福的神情。大壬虎看着自己的女兒心裡想:果然,女生外嚮,不等我這個當爹的發話,自己就情不自禁的答應了。也罷,這件事不管對女兒還是族人來說起碼目前還是一件好事,未來的事情誰也想不了太遠,隨他去吧。想明白的大壬虎莊重的點點頭對伯邑考說:“既然公子有心求娶阿蓉,那就是她的福氣。只是希望公子以後善待阿蓉,我這個當父親的就感激不盡了。”言畢,對着伯邑考就是深深的一鞠躬。低下頭的時候,大壬虎臉上兩行眼淚情不自禁的流了下來:從小抱大的閨女呀,馬上就嫁給別人了。大壬虎的心裡五味陳雜,卻也只有美好的祝願自己的女兒幸福長久。
伯邑考扶起自己未來的岳父,把壬蓉和阿一的手交到他手裡說:“岳父大人,阿蓉、阿一,你們先回寢殿好好休息。我還有些事情,稍後就來。”,一邊說一邊把大壬虎三人攙出殿外,扶上羊車,目送他們離去。當羊車消失在視野裡的時候,伯邑考才轉身叫來早就在殿外等候申非說:“快,和我一起去找父王!”。
與此同時在南宮的另一邊,費仲從一個托盤里扣動機關,打開托盤拿出一塊木片,仔細的閱讀了起來。片刻之後,費仲把這塊木片用火點燃。看着燃燒的木片,費仲不由自主的拍了拍手,自言自語的說:“伯邑考,幹得漂亮,我給壬虎的冊封詔書,一瞬間就被你拿做了嫁衣裳。而後又窮追猛打,和他聯了親。哼哼,看來我就是想讓壬族站在天子這邊也不行了。不但收人而且收心,這樣的手段我自愧不如呀!不過,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小小的聰明其實不堪一擊,希望你能明白這個道理。欸~~,其實我一直很奇怪,周昌都快六十了,怎麼還要對抗天子、割據自立?現在看來,周昌最大的底氣就是有你這個好兒子!你等着,我會有辦法讓你來朝歌的,到時候天羅地網,你就安安心心的一輩子留在朝歌吧!”。
就在費仲在暗下狠心的時候,伯邑考來到文王的寢宮。文王坐在軟榻上一言不發的看着自己這個最得意的大兒子,伯邑考也炯炯有神的看着自己的父親,雖然沒有聲音,但是申非覺得大殿中的空氣都快要炸裂了。就在申非汗流浹背的時候,文王終於開口說話了:“申非!你去用我的口氣寫一份聘書給大壬虎。然後告訴王后,讓她按照公子正妻的禮制準備六禮。最後讓司天監測算吉日,我和王后會親自在吉日那天去給週考迎娶壬蓉。出去吧!”,申非聽到後連忙磕頭領命,然後轉身出宮,殿內只留下了文王父子二人。
伯邑考聽到申非關門的聲音後纔開口對文王說:“兒子謝謝父親,到底還是父親海納百川、氣度非凡。兒子心中所想,父親不問竟然都瞭然於胸,這份才智,兒子愧不能及。”。文王聽完伯邑考的話,臉上終於有了憤怒的表情:“少拍馬屁!也別跟老子套近乎!叫我父王!我跟你說過,你的婚事就是我周族的動向,你不跟我打個招呼就自己決定納壬蓉爲側妃。誰給你的權利?嗯?!你就不怕費仲把這件事密告天子?一旦天子認定我們的不臣之心已經昭然若揭示,進而發兵西岐,到時候戰火一開,我就是切下你十個腦袋,也無法挽回局面!!!”。
伯邑考被文王罵的趴在地上不敢擡頭。直到文王的怒火過去,伯邑考才站起身,走到文王身邊輕輕的給自己的父親倒上一盞水,慢慢的說:“父王的憤怒的確有道理,不過兒子也有難處,還望父王聽兒子解釋。”。文王的氣顯然沒消:“有話就說!”。
伯邑考一聽就笑了:“父王,別真生氣。我早上去見費仲的時候,他有意無意的告訴我,他代替天子封壬虎爲壬侯了。這顯然是費仲爲了查探我們的底線,而出的一道測試。如果我們不聞不問,費仲顯然會從更多方面入手打探我們的底線,疑問和未知纔是對這位主管情報的作冊大人最大的恐懼。只要費仲大人明白了我們的目的只是割據自立,而不是推翻天子,那就不會進一步行動來試探我們的底線。我們如果想要推翻天子,顯然我不會跟壬族這種小族來聯姻,我的側妃按照定製只能有兩位,所以必然要娶更大部族首領的女兒,比如東夷、苗蠻、戎狄首領的女兒,不是嗎?”。
文王看着分析的有理有節的兒子,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嘆了口氣說:“你的想法沒有問題,可是你這次的手段太過驚人,費仲在當今天子身邊主管情報十幾年,絕不是一個只看結果不看過程的人。縱使這次他知道了我們的底線,恐怕也會驚豔於你的才華,從而將你看成是最大的敵人。考兒呀,爲父我已經年近六十,還有幾年好活?你纔是周族的未來;發兒雖然有才幹但是心理素質不好,一點事情就吃不下睡不着;旦兒心思縝密可太過保守,只有在有絕對優勢的時候纔敢做出決定;鮮和度年齡太小,又是成長在後宮婦人當中,小小年紀就出現貪戀酒色的苗頭······。你以爲我敢割據自立的勇氣和信心是什麼?不是兵戈車馬,更不是西原各族的賓服,是你!一旦你讓費仲算計,你讓我這個老頭子怎麼辦?一旦你有事,周族就失去了未來呀!孩子!”文王的話說得苦口婆心,讓伯邑考聽的掉下了眼淚。
伯邑考知道自己很重要,這麼多年來父親一直在精心的培養自己,就是對才能不俗的周發和周旦,父親也不過是在精心教導自己的時候順便指點一下,卻不知道自己對父親是那麼的重要。而今,伯邑考終於在父親面前確認了自己的位置,原來父親對自己的愛是那麼的無私和深沉,以至於把整個周族都託付給了自己。
伯邑考想通之後,用手擦乾了臉上的眼淚,握着文王的雙手說:“父親教訓的是,兒子記住了。不過,父親對我也該有信心,費仲的心思不會那麼容易就得逞,我周族的大業也不會那麼容易就被人中斷。夏后氏、戎狄、西羌、武乙天子那麼多人都想終結周族的希望,可是我們還是活了下來,並且有了今天。所以父親該相信,我們周族是天命所在!兒子絕對不會讓父親失望!”。文王看着伯邑考臉上堅定的表情,有些心疼的一把抱起兒子,然後就像伯邑考小時候那樣讓兒子趴在自己的肩旁上,父子二人一起透過大殿的窗戶看着天邊的雲彩不斷的變換,露出瑰麗而壯闊的氣象。
此時,被文王父子二人討論的費仲,正坐在南宮東殿攸侯乙的寢室裡,給攸侯乙看一份文書。攸侯乙看完文書後,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又馬上跳起來抱住費仲的大腿,開始聲淚俱下的哭訴:“費仲大人,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這一路上我行爲荒唐,罪該萬死!求費大人可憐,饒了我這條狗命吧!您在天子那裡隨便說我一個不好,我就要被抄家滅族呀!大人,放過我吧,我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費仲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哭訴的攸侯乙,有些厭惡的踢了踢腿說:“好了好了,我沒打算讓你死,你不用這麼早哭喪。我來是告訴你,我的任務完成了,要回朝歌,你怎麼辦?”攸侯乙馬上伏在地上回答:“唯大人馬首是瞻!回程路上,我爲大人駕車!我······”話還沒說完,費仲一個爆慄砸到攸侯乙頭上罵道:“你是豬嗎?”,嚇得攸侯乙伏在地上不敢在說話。
費仲不再理會跪在地上的攸侯乙,他慢慢的走到窗口,緩緩地給自己倒了一盞水,然後恭敬地用雙手捧起水盞,對着伯邑考的寢宮的方向說:“大公子,你我緣分未盡,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