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引弓控弦射大豵
高山深谷之間,有一條水流徐徐穿過。水流兩岸有着郁郁青青的草木,草木叢裡落滿了秋日裡樹木上結出的果實,熟透的果實向周圍散發出一股誘人的清香。附近森林的小動物被這芬芳的氣味吸引,紛紛向河邊的這片綠地走來,半人高的灌木叢裡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雖然只有聲音,但依然能分辨出這片綠地吸引了大量的動物。
當所有的動物都在向着河邊的綠地移動的時候,卻有一些像猴子一樣的靈巧的身影或是伏在樹枝上,或是臥在岩石上一動也不動,猛地一眼望去就像這些身影根本不存在一樣。他們或是身上披着草柳編織的僞裝,或是身上敷着沙土,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僞裝着,靜靜地等待着。小動物們當然沒有發現這些身影,雖然他們每移動幾步之後就會停下來轉轉耳朵、嗅嗅鼻子甚至是用腳踢踢地面但都沒有發現異樣。山中的大豬是這些動物中個頭最大的,也是最粗心的。大豬的個頭堪比一頭小牛,厚厚的皮毛外面還覆蓋着半指厚的凝固了的泥漿,寬寬的鼻子下面露出兩根尖銳的獠牙更顯出一番凶神惡煞的氣質。山中大豬在向充滿了果子芳香的綠地奔跑時都高高地昂着自己頭。的確,大豬有這樣的資本,它有着盔甲一樣的外殼和鋒利的牙齒,既使遇上山中猛虎,只要不被一擊致命,大豬都有一搏的實力,它怎麼會在乎周圍那些實力弱小的動物,在沒有猛虎的山林裡它纔是真正的叢林之王。
不過,高傲的大豬並沒有想到一支被打磨的鋒利的箭頭正悄悄地瞄着它的眼睛。箭頭後面的箭身正搭在一把彎曲的樺木弓上,而樺木弓的弓弦正被一個身敷沙土的身影慢慢拉開,一切都彷彿沒有改變,直到弓弦鬆開的那一刻。“嗖~~~”一聲幾乎不可被聽聞的聲響打破了森林中的節奏,鋒利的箭頭一下就插進了大豬的眼睛,並隨着箭身的不斷翻滾一下子就攪碎了大豬的大腦。剛剛還不可一世的山中大豬在一瞬間就變成倒在地上的獵物。其他小動物們紛紛愣住了,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身軀強大、利嘴獠牙的山中之王怎麼會一下子倒地不起?剎那之後動物們做出了相同的動作—逃跑!但是一切都太晚了,那些隱藏的身影紛紛立起,把手中的武器射向了它們。箭矢、投槍、彈丸在這一刻都飛向了他們早就瞄準的目標。從樹梢到地面,從流水到沙石,這片河邊的綠地從動物們覓食的天堂一下子變成了殺戮的地獄。
被擊中的動物紛紛倒地、非死即傷,而那些沒有被擊中的動物像驚弓之鳥一樣的逃開,不過仔細看卻能發現蹊蹺,逃開的動物都奔向了同一個方向。等動物們逃走之後,一些拿着有青銅矛頭的長矛的精壯獵手出現在了河邊的綠地旁,其中一個獵手對另外一個高高的獵手喊道:“貘!除了倒地的,都逃走了!”。被喚作貘的那個青年聽到後點了點頭,回身對樹旁守衛着火堆的人說:“犴,升煙,通知族長收口子!”。犴聽到命令後,用手扒開火堆上的僞裝,再用燧石擦出火星,片刻之後一股白煙升起,幾乎與此同時,在遠處一隻黑鳶像利劍一樣衝上雲霄併發出“唳~~~”的一聲響遏行雲的長嘯。
當貘聽到那聲長嘯,臉上的表情放鬆了下來,對着正拿着長矛檢查倒地獵物的衆人說:“族長那邊已經在都佈下了深溝木柵,這次一定會把驚走的獵物一網打盡,湊上今天打着一些獵物,我們就可以過一個好冬天了!”衆人聽到之後都面露喜色,七嘴八舌的開始討論今年冬天的好日子:有的要做一件新的皮裘,有的要一天三頓吃肉,還有的要備下名貴的皮毛留着來年娶媳婦等等。正當大家興高采烈的時候,貘左手揮了揮手右手握拳向下一拉。瞬間,大家的聲音一下都停住了。最好的獵手都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對於同伴給出的信號哪怕是無聲的都能最快做出反應,貘的這個手勢不止意味着安靜,更意味着周邊有不明身份的人接近。獵手們馬上三人一組背靠背立起長矛開始警戒。
貘盯着一片灌木,手裡長矛指向灌木後面的大樹。片刻之後,只見一個人影出現在了樹上,這個人身形高大、皮膚黝黑,滿身的腱子肉彷彿都要將皮膚撐破,左臂上又一隻豹子頭的刺青。這個樹上的黑大漢,看着樹下拿着長矛的貘,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開口說道:“不愧是族裡第一打埋伏的好手,這麼快就發現了我,我是族長的衛士,羆。”,說完這句話,羆不等回覆從樹上一躍而下,身體就像猿猴般一樣靈敏,悄悄地落在了地上,雙腳落地時幾乎沒有發生一絲聲響。貘驚訝的看着眼前的這個人,他對自己的身法有足夠的信心,可是自問也絕對做不到像眼前的這個人一樣,這人當真是族內的頂尖高手。羆看着仍然沒有放下武器的貘,無奈的笑了笑說:“兄弟,看在我兩刻跑了十里地的份上,好歹給口水喝啊。”。貘意識到了自己舉動的不妥,趕忙放下了手中的長矛,並對警戒狀態的獵手說:“自己人,收起武器!”,然後掏出水壺歉意的對羆說:“對不起,兄弟,我知道你是族長衛士,只是你的身手實在不凡,看的我有些發呆。山高林密,你怎麼用了兩刻跑了十里地?”。羆接過水壺滿滿的飲了一大口,指了指樹旁石頭。貘一下子會意,轉身對着隊伍下命令:“太小的和懷孕的獵物放走;打掃一下週圍,清理好痕跡;留一個小組警戒。解散!”。
貘跟隨羆走到石頭旁坐了下來,羆用只有貘能聽的到的聲音說:“族長一聽到動物們驚亂的叫聲,就知道捕獵開始了,你貘帶隊捕獵是不會失敗,所以馬上就派出了我。族長說我們已經進入癸族的地盤十五天了,連一個癸族的哨兵都沒有遇到。這裡面說不定有鬼,族長讓你快速清理痕跡,馬上與他會合並擔任後衛。這次巫公帶着一半的族人走林中的大道來運輸捕獲的獵物,我們也要向大道靠攏,如有必要則在大道兩旁設伏,狙擊癸族可能排除的追兵!明白了嗎?”。
貘聽完後,右手握拳拍擊在自己的左胸前,低沉而又清晰的回答道:“明白!信使可以向族長覆命了。”。羆微微一笑:“我會和你一起,直到與族長會合。沿途族長佈下了一些陷阱,我來帶路,你們更安全。”。“陷阱?”貘聽到之後一愣,羆則輕輕地擺擺手說:“有些很明顯是爲了浪費敵人的時間,有些藏得好是真的爲了殺人,昨天另一個衛士豹,發現了癸族居住地西方的樹林裡,有的石塊暗面向上,是有人踢翻的痕跡,但我們並沒有發現癸族派出的偵兵,所以族長判斷這是最危險的時候。對方肯定已經發現了我們的行動並且派出了人手,但我們卻沒有發現任何情況,所以族長就命令多布陷阱,以備不測。”。
“我馬上召集隊伍,立刻出發,既然已經被發現那僞裝就沒有多大意義了,我們這是在最前沿,很有可能對方已經開始包圍我們了!”貘顯得有些着急,這句話說的又急又快。羆顯然也想到這一層,馬上回答:“對,快走!”。頃刻之間,兩人帶着隊伍消失在了綠地旁的樹林裡。
正當最後一個壬族的獵手消失不見得時候,一個水面的蘆葦下荷葉動了一下,而後一個光溜溜的影子在荷葉十餘米外的河對岸站了起來。影子自言自語的說到:“壬族的好手真是了不起,他們應該沒有發現我,可是他們是怎麼聞到味提前跑了的呢?可惜呀,他們再多等三刻,我們的人一到就誰也別想走了!”。說完這句話,這個身影在旁邊大樹下,向着壬族獵手撤退的方向上插下了一朵紫色的花,而後像猿猴一樣竄上樹枝,很快就消失不見了,就像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半日之後,貘和羆終於帶着他們的隊伍和族長大壬虎會合了。貘的臉上顯然帶着一絲後怕而羆的臉上則始終掛着他一直以來保持的微笑。大壬虎關心的問貘:“孩子們有沒有損失?”。“沒有”,貘說完這兩個字後長出了一口氣才緩緩地繼續說:“但是族長你們的佈置的陷阱實在是太嚇人了。本來路上沒覺得什麼,後來羆發現了一個癸族的探子,我們想抓活口,結果這小子一腳踏入了陷阱,頃刻就被流沙埋了,連呼救都來得及發出就消失的乾乾淨淨。如果不是羆帶路,恐怕我們一定會損失人手。”。大壬虎聽完了貘的話,臉上得意的笑了笑:“有用就好。豹和虢都傳來了消息,癸族派出大約兩百人的隊伍準備來圍殲我們,同時,虢發現了商族的驛使,估計是要傳達的是天子要求我們進貢的貢籤。這樣的話最好我們能在一個地點同時與他們相遇。癸族絕不敢在天子的驛使面前截殺我們,同時,我們還可以充當驛使的護衛,從而安全的撤出癸族的地界”。
貘和羆同時站了起來,右手握拳拍擊左胸:“嗨~,遵命”。大壬虎看着他們堅定地神情,欣慰的笑了笑,對着這兩個族裡最好的戰士說:“我還有一件事想要拜託你們。”貘和羆同時躬身回答:“不敢,請族長吩咐。”大壬虎指着遠處一個正在放哨的孩子說:“那是我們家的阿一,今年也有十三歲了,明年就是他成人的日子了。我十四歲的時候捕獲了一隻猛虎,而他現在還缺乏歷練,我想讓我們家的阿一跟着你們一起執行後衛的任務,讓他儘快成長。你們當打則打,當罵則罵,不必因爲他是我的兒子而疏於管教”。貘聽完了大壬虎的話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頭,歪了歪眼睛看了一眼臉上一貫掛着微笑的羆,發現這個一貫沉穩的人也慌張了起來。羆一邊不停地揮手一邊回答:“族長,這個真不行,阿一什麼時候歷練都可以,唯獨現在不行,後衛任務太危險了,我們的蹤跡太明顯,癸族不會因爲拷問消息而抓俘虜,後衛要麼生還要麼就是戰死。族長,阿一太小了,您還是帶着他先與巫公會合,等以後有機會再多加歷練就好”。
大壬虎聽完羆的話,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對着正在放哨的孩子喊了一句“阿一,過來,我給你找了兩個師傅,來!拜師!”放哨的孩子,聽到大壬虎的話連忙跑過來,見到貘和羆之後雙膝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然後臉面衝下的說到:“壬虎家阿一,拜見兩位師傅,希望兩位師傅對阿一嚴加管教,阿一終生不敢忘記兩位師傅的再造恩德。”說完了這句話,阿一仍然沒有擡起頭,而是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等着貘和羆發話。
貘和羆相互看了看對方,再看了看大壬虎和跪在地上的阿一,長出了口氣,貘先開口說:“認下吧,好好待他,咱們的絕活也該後繼有人。”羆聽完了貘的話點了點頭:“阿一,起來吧,現在師傅們就教給你第一課—怎麼挑選設伏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