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重兵圍困巧脫身
作冊文鶴在幾天之前和周族的衛巫熊季喝了一場大酒,平時一向酒量極好的文鶴竟然在那天喝的爛醉如泥。這裡面當然有自我放縱的成分,但更多的還是源自於文鶴對自己上司費仲的不滿。文鶴的家族已經在靈臺工作了六代人了,自己的父親更是做到了僅次於小亞的更載官位,所以少年時文鶴就因天資聰穎而進入靈臺成爲作冊的一員。
等到帝辛天子繼位,分別從地方和中樞調撥了兩撥人手進入靈臺,其中來自中樞機構的人手裡出了一個散宜生,從地方來的人手裡也涌現出了一個費仲,再加上原本就是作冊的文鶴,由此靈臺進入了人才資源最強大的時期,而文鶴也和散宜生、費仲並稱爲“靈臺三傑”。誰想,天有不測風雲,散宜生這個光棍字號竟然在出使西岐的時候藉故留在了西伯侯身邊,成爲了周昌的信臣;帝辛天子由此大怒,讓更加受到信任的費仲重組了作冊組織,自己也在這場風暴中從原來的“靈臺三傑”變成了一箇中等的置帖官。其實,平心而論,費仲升任作冊的小亞之後對待自己並沒有刻意的打壓,但是那種徹底的失敗感還是縈繞在自己的心頭。前一段時間自己帶着人馬在西岐被衛巫一網打盡更加劇這種挫敗感,再到了十幾天前因爲找人無果而被打了二十板子,更讓文鶴的心幾乎跌入了無底的深淵。
在這個時候,曾經抓捕過自己的衛巫熊季卻一直不斷地安慰自己,同時不停地請自己赴宴、送自己貴重的禮物。這一切都讓原本是敵人的熊季在文鶴的心裡親切了起來。直到幾天前文鶴來了次情感的大爆發,在與熊季喝酒的時候放肆的狂飲。誰成想第二天早上,文鶴就被費仲派人拿到靈臺。當時費仲看着滿身酒氣的文鶴幾乎要下令殺人,但是左思右想之後還是決定讓文鶴把找人的事情做完。
文鶴只好拿着可疑人員的名單挨家挨戶的拿人審訊,但是最終都無功而返。之後的文鶴不得不懷疑,熊季說要找人究竟是不是一個障眼法,讓自己滿朝歌亂竄,好藉此執行真正的行動。於是文鶴纔想起找人鑑定一下熊季交給自己的那半塊玉佩,果不其然,玉石工匠們說看那半塊玉佩上的雕工,雖然經過做舊,但也絕對不超過半年,這讓文鶴氣炸了肺。這不,文鶴今天就決定帶着人來找一找熊季的麻煩。
在一個同往日一樣的早晨,熊季打開自己臨街的窗戶伸了個懶腰,在感受一下和煦陽光的同時眺望一下整個虞坊的風光。卻猛然發現文鶴氣勢洶洶的帶着四十來口子五大三粗的壯漢朝着自己的住處走了過來。熊季連忙跑出了房門呼喚住在門廳的小二,着急忙慌的吩咐了幾句,然後便跑下樓在大門口等候着文鶴的到來。
文鶴剛剛出現在街口的轉角,就看到了笑容可掬的熊季在等着自己。文鶴登時拉起一副公事公辦的冷臉,邁開四方步擺出十足的官威開始慢慢的向熊季走去。熊季一看文鶴的樣子,心裡暗罵了一句:喂不熟的白眼狼!但是仍然小步快跑的來到了文鶴的面前。
剛一見面,熊季率先施禮說:“這一大清早的,哥哥您好興致呀!”,“哼~”文鶴冷冷的一個響鼻就衝着熊季打了出來,而後昂着臉說:“本官今日可不是來找你吃飯的!有什麼興致好談?貴使也是周族的衛巫,怎麼對本官淨用些混混一般的手段?本官好心好意輔助貴使在朝歌尋人,爲此不惜立下了軍令狀!可是貴使竟然拿着一塊幾天前才雕出的玉佩來糊弄本官,真不知道貴使居心何在?!說來本官有什麼義務來幫你找人?所求的不過是維護天子和西伯侯之間的顏面,同時也報答一下貴使在西岐對我的照顧之情。可是誰想貴使對此絲毫不在意,屢次戲耍本官!從今天開始,貴使和你的屬下哪裡也不要去了!本官會派人將荔華酒肆封鎖起來,以此來保證貴使的安全!”。
熊季看着怒火沖天的文鶴,再次一作揖說:“哥哥啊,找人的事情確實不是假的,鬻熊大人真的交給過下官這個任務啊!我可以對天發誓,如果以此事來欺騙哥哥,天打五雷轟!”。文鶴平靜了一下心態,冷冷一笑說:“本官審問了一百多個可能的目標,連個種酸棗的賤役都審訊過了,都沒有符合你要求的人,你的意思是本官太過無能嗎?!還有,那枚做舊的新玉佩,你怎麼解釋?!”。
熊季聽完這話嘿嘿一笑,然後掏出了那半枚真正的玉佩開始解釋:“哥哥別生氣,你看這半塊玉佩是不是和那半枚一樣呀?鬻熊大人給我這半塊玉佩的時候囑咐下官,多做一些仿製品,方便散開之後尋人。我本來以爲哥哥會在找到可疑人員之後,找我一起來確認,這樣當然也不會出現哥哥把假玉佩當真玉佩的事情了。說到底,哥哥還是不信我,這纔出了用假玉佩來審問可疑人員的事情。哥哥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文鶴當然知道自己理虧,所以仍然只是板着臉,但是不像剛纔那樣氣勢洶洶的出口反駁。
熊季一看情況的到了穩定,便再次拿出了一袋金子暗暗的遞給文鶴:“哥哥不要生氣,這是一點小心意。關於找人一事,我會和哥哥一起去做,如果真的找不到人,我也會馬上向費仲大人回稟,絕不至於讓哥哥再受到什麼爲難的事情”。文鶴這次擺了擺手說:“本官和你傾心相交,絕不是爲了你的財貨。這樣吧,之前的事情就算了。但是從今天開始本官的人要全天候在荔華酒肆的周圍執勤。同時,無論你的屬下還是你自己出門都要有一個本官的手下近身陪同。這麼做,一來是爲了你們的安全,二來也是爲了不再出現像之前那樣的誤會。你覺得怎麼樣啊?”。
熊季聽着文鶴冷冰冰的回答,心裡知道這件事情暫時是沒有迴旋的餘地了,臉上馬上堆起笑容說:“行!哥哥說的對,之前都是小弟的錯。就按哥哥說得辦。來,哥哥。今天一大早我就讓店小二去虞坊的錦花樓,請來了四位色藝雙絕的花魁給唱個小曲。哥哥來的巧,一道上樓吧,醇酒美人都在雅間裡傾心相待呢!”。
聽到熊季的這番邀請,文鶴的面容終於有了一些鬆動:“本官持家甚嚴,家中的正妻淑達賢惠,怎麼可以一起和你去聽花曲?”。熊季一看事情有門,馬上就拉起了文鶴的手說:“早就聽聞哥哥清華世家,家風卓然。小弟怎麼會讓哥哥的名節有絲毫的沾染呢?聽曲子是一項志趣高雅的活動,不會有人誤解的。不瞭解情況的人最多說是小弟貪財好色,也絕對不會讓哥哥爲難。來,哥哥。咱們雅間裡說話!”說完,熊季就拉着文鶴的手轉身向着雅間走去,文鶴腳步聲裡一點也聽不出有半分不情願的樣子。
這場花酒從早晨一直喝到午夜,文鶴一點也看不出來對這些花魁有半分排斥的樣子。一番胡天胡地之後,文鶴臨走還帶了兩個花魁回家。熊季則在把文鶴送到大門口時吐了一地,讓文鶴嘲諷了半天才算。等酒肆的小二把一切都收拾好,東方都隱隱約約看到一抹紅色的陽光。文鶴帶來的手下看着這一切,嘴上不敢說,心裡都在暗罵:“文鶴你這個老鬼!老子秋風裡站了一夜,你卻在裡面喝花酒!”。熊季的方法,在無形之間就讓文鶴手下心裡產生了嫌隙。
熊季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起身之後拉開房門,猛然發現一個作冊緊緊站立房門的門框邊。熊季苦笑了一下說:“這位兄弟,站了一夜呀?辛苦了,要吃什麼下樓隨便點,都記在我的賬上!”。沒想到這個熬了一宿的作冊很有禮貌的對着熊季回答:“火侍大人,費仲大人有嚴令,隨同重要人物期間不得擅離職守,違者斬!除非有人和我換班,否則在您出門的時候,我一定要一步不離您左右。如果給大人帶來不便,還請大人見諒”。熊季對着這個恪盡職守的作冊點了點頭,一轉身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
熊季坐在房間中看着雕花的天花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幾乎就在轉瞬之間,這塊雕花的天花板輕輕的打開了,上面垂下一條繩索,一個身形和熊季相仿的衛巫輕輕的從房頂上降了下來。熊季點點頭,一手拉住繩索,腰身一扭就上了天花板,卻發現羋掌櫃早在上面等着他了。
熊季有些調侃的對羋掌櫃說:“你快成精了,我剛想着怎麼出去,你就派人將我換了出來”。羋掌櫃曬然一笑:“自己的地盤上,總不至於讓大人受了委屈。大人下一步有什麼計劃?”。熊季想了想說:“姜尚大人已經被轉移的安全的地帶,費仲再想從一百萬人的朝歌城裡找到他比登天還難。這個任務已經完成了。殿下還給我了一個任務就是觀察費仲的動向,以此爲我族下一步的決策提供依據。目前這方面我們獲得的情報,還頗爲不足。還有一個難點就是作冊們如影隨形的監視讓我們行動十分不便。你認爲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羋掌櫃輕輕的回答說:“大人其實心裡早就有定策了吧?其實說到底,囚籠困虎的解決方式無外乎就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一條”。熊季點了點頭對羋掌櫃說:“不錯,解鈴還須繫鈴人。我們應該直接去找費仲。但是在那之前,我們還要做點鋪墊。這樣吧,我需要最近三年以來朝歌的氣象和水文資料。同時,我還要你調查一下,朝歌衛戍部隊的佈防情況,有難度嗎?”。
羋掌櫃仔細思考了半天才回答:“其實要看大人需要到什麼程度。朝歌的氣象和水文資料,姜尚大人已經在寫給殿下的信裡詳細談過了,這是姜尚大人幾十年的心血之一,卑職自問就算有天大能力也不會比姜尚大人做的更好,所以,這方面的資料卑職可以馬上送來。但要說到衛戍部隊的駐防情況,恕屬下無能,二十餘年來這一直是一個無法攻克情報難點。朝歌的武裝部隊分爲三個部分:大邑商的軍隊、商族的族兵和商族的府庫護兵。分別由當今天子、商族族衛和商族族尹三人掌控,這三個人也就是所謂的“王族三巨頭”。三巨頭每年都會有一次例行會議,目的只有兩個,一個是明年的財政問題,另一個就是朝歌的佈防問題。三支兵力每年的分佈情況都不一樣,就是宮城裡的禁衛都是三家共管。盤庚王當年主動把自己的權力分成三份,並定下這個祖制。爲的就是不再發生王族內戰的事情,同時最大限度地達到權力的制衡。但這也造就了今天的我們面對的問題:朝歌佈防的情況除了三巨頭,不會再有第四個人可以全部知曉。但如果大人只需要一個方向,卑職還是可以盡力的,比如從朝歌到金牛嶺以西的佈防情況,卑職大概十天之內就可以搞到”。
熊季知道羋掌櫃是個辦事頗有分寸的人,既然他都說了不行,那一定是困難非常大,於是熊季明確的跟羋掌櫃說:“從朝歌往東,到有蘇的路,你多長時間可以搞到準確信息?”,羋掌櫃想了想回答:“這條路不熟悉,最快也要一個半月吧。還要抽調一些其他方面的人員才能嘗試。大人爲什麼選這條路?”。熊季用手輕輕的在天花板的灰塵上畫了一個四方城的形狀說:“一旦我們出逃,費仲一定會加緊覈查,所以他應該早就在朝歌往西的道路上佈置了重兵,同時不停地釋放假消息。所以往西的路程上,你能蒐集到的真實信息也不會很多。朝歌往南通向苗蠻的道路上有很多水運的行程,我們到了船上,一旦碰到危機的情況是無法全身而退的,所以這條路也不做備選。朝歌向北通到戎狄的路程上,因爲平時就行人不多,所以城鎮也較爲稀少,城與城之間往往要隔上七八天的路程。如同我們這樣的目標,一旦失去了人羣的掩護,很快就會暴露,所以也不安全。只有出城向東,在通往東夷的道路上,我們才能通過靈活的變換方式,最大限度地保證自己的安全。明白了嗎?”。羋掌櫃點點頭:“卑職明白了,一定盡力去做。還有一個問題,大人真的不帶姜尚大人走嗎?卑職覺得殿下很需要姜尚大人呀!”。熊季聽完這個問題無奈的搖搖頭:“你可能不知道,當過人牲的人,身上會留下永久的痕跡。他不出城還能隱藏在人羣裡生活,一旦出城,必然被捉拿。這件事情,我已經向殿下彙報過,你不必擔心了。只要你能保證姜尚大人的安全,及時的讓殿下和姜尚大人保持通信,你的就進到了應盡的職責。殿下還送來了一條消息,估計費仲會馬上找我。你不要在此久留了。快去辦事吧。”,羋掌櫃聽到這裡知道不應該再繼續問下去,便輕輕的說了一聲:“謝大人,卑職告退。”然後就消失在了天花板的秘道里。
當天傍晚,熊季穿了一身華貴的禮服邁出了寢室的大門,對着在門口執勤的作冊說:“走吧。我要去靈臺見費仲大人!”。門口的作冊一愣,然後馬上說道:“請大人移步。馬車早已等在外面,費仲大人在靈臺的宴廳準備了酒宴。”,熊季微笑的點了點頭向樓下走去。另一個作冊有些好奇的問熊季:“火侍大人,您一天都沒有出門了,是怎麼知道費仲大人在等您呢?”。熊季笑着搖了搖頭說:“其實我並不知道費仲大人爲我在靈臺設宴,不過,這也許就是人們常說的心有靈犀吧。走吧,不要讓費仲大人久等”。
靈臺的宴廳今天佈置的有些與往日不同,整個宴廳裡只在東西兩側放置了兩張超過五米的長桌。長桌上擺滿了魚羊生鮮和瓜果梨桃,在桌首放着一支粗短的酒甕,讓人乍一看顯得有些怪異。整個宴廳裡既沒有陪酒的賓客,也沒有置酒的禮賓,更加沒有女樂歌舞,只有費仲一個人坐在東側的桌案上等着熊季的到來。
這時,宴廳外傳來一聲車馬的嘶鳴。緊接着,熊季就昂首邁入了宴廳,兩個人相互看了一眼沒有說話,熊季就自顧自的坐在了西側的長桌上,順手打上一爵酒舉起來對着東側的費仲遙遙一敬。費仲看着熊季,轉身對着門口侍奉的小吏說:“把門關上,宴廳二十步之內不許有人,違者斬。”話語聲音很輕,但是還是嚇得侍奉的小吏趕忙關上了門。
費仲對着熊季說:“熊老弟,眼看着冬天就要來了,哥哥我在這裡請老弟喝一頓入冬酒。老弟幹嘛擺出一副要英勇就義的樣子?莫不是嫌棄哥哥我這酒宴佈置的太寒酸嗎?”。熊季一仰頭把手中酒水一飲而盡,砸吧砸吧嘴回答:“費大人,能單獨請我赴宴,也就沒有把我當外人。費大人有事請明言。您的作冊已經把我監視的哪兒也去不了了,費大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費仲也打起一爵酒對着熊季一敬:“讓老弟陪着文鶴喝花酒到天明,也是委屈了你的才華了。既然老弟問起來,我就直說了。據本官的消息,最近鬻熊大人麾下的其他三個火侍都帶着自己的得力干將到了東夷。老弟知道,哥哥我在東夷有些買賣,我不希望發生什麼不愉快,如果發生了什麼更嚴重的事情,比如我的買賣沒幹成的話,那我就不能和老弟像現在這樣飲酒了。所以,我請老弟給我一個解釋和保證!老弟覺得有困難嗎?”。
熊季看着費仲認真的神情微微一笑:“我來找大人就是爲了這件事。大人不問我,我也準備跟大人解釋的。此次其他的三個火侍一起趕赴東夷,爲的是一件東西:大禹王所鑄的山河鼎。”,“嗯~?”費仲有些奇怪,他好像對這樣東西沒有什麼記憶,但是又不便明說,所以就歪了歪頭示意熊季繼續說。
熊季從袖子裡掏出一幅圖展示給費仲看,同時開始講述山河鼎的來歷:“大人請看,這就是大禹王所鑄造的山河鼎。大人應當知道,大禹王帶着天下水工疏浚河道,並最終戰勝了滔天洪水的事蹟。在那之後大禹王把天下劃分爲九州,同時取九州精金鑄造了國之神器:九鼎。後來成湯王消滅夏后氏,便把九鼎作爲傳國神器供奉於太廟。但是大禹王在鑄造九鼎之前,曾用中土的精金鑄造了一個大鼎,大鼎的內部描繪着天下的山川地理形勢,大鼎的外部鐫刻着四方部族的起源和來歷,所以此鼎被大禹王命名爲山河鼎。山河鼎其實是一次試驗,爲鑄造九鼎來做技術積累和工程探索,正是山河鼎的鑄造成功,才讓九鼎可以一次成型並且成爲鎮國神器。山河鼎本身是成功的,但是因爲應用了大量的新技術導致大鼎本身的工藝粗糙不堪,所以沒有做爲鎮國重器,只是粗粗的放在了大禹王的鈞臺作爲禮器使用。後來大禹王的兒子夏後啓結束了三代聖王的推舉制度,通過“鈞臺之享”建立了父傳子、家天下的世襲制度(鈞臺之享《左傳·召公四年》),由此山河鼎作爲禮器供奉於九鼎之側,爲諸侯觀瞻。到了夏後啓的兒子太康繼位,因爲荒於遊獵,夏后氏的國都被東夷聯盟的首領后羿帶領神射手部隊一舉攻破。因爲九鼎對天下擁有巨大威望,所以後羿決定仍然把九鼎供奉於夏后氏的首都,以表示自己得國之正,但是對於有巨大現實意義的山河鼎則連夜運往東夷的龍山祖地保存。就在東夷人準備研究山河鼎的時候,東夷聯盟內部爆發了由寒浞掀起的內亂,后羿在這場內亂中被殺,山河鼎也就由此變得無人問津(關於寒浞發動政變的詳細信息可以查看《左傳·襄公四年》裡晉悼公和魏莊子的對話)。時光流轉,就在侯喜大將軍取得甑口峽大捷的前夕,我們在東夷的線人傳回了發現山河鼎的消息。從那時起鬻熊大人就策劃了將山河鼎運回西岐的詳細計劃。所以,這次三位火侍一起前往東夷,和大人對東夷的行動無關。周族也絕對不會摻和到東夷人的內戰裡去,說到底我們周族只是替天子鎮守西原的忠實臣子,而大人則是天子貼身的信臣。我們怎麼敢給大人找麻煩呢?”,熊季的話說得很明白,同時也有理、有利、有節,讓費仲不由得對熊季更加高看了一眼。
費仲再次給自己斟滿了一爵酒,並用刀切下一塊烤肉送到熊季的面前,推心置腹的跟熊季說:“咱們這個級別,就沒有必要遮遮掩掩的說話了。我問你兩個問題,如果你坦誠相告,我就把跟在你身邊如影隨形的作冊撤掉,怎麼樣?”。熊季一點頭:“請大人詢問,我知無不言”。“好!”費仲讚賞的點了點頭,開始發問:“第一,你的態度能不能代表西伯侯和火師大人的態度,周族對天子是否保持敵意?這一點對我來說很重要。第二,爲什麼西伯侯需要山河鼎,甚至不惜派出三位火侍到東夷?我不相信這只是西伯侯一時興起,還請你務必給我一個真實的答覆”。
熊季這次思考了半天才回答費仲:“大人,周族從來不希望天下大亂,這點您是知道的。周族的實力連天子實力的五分之一都比不上,這點您也是清楚的。爲什麼您會認爲周族對天子懷有敵意?如果是西伯侯沒有經過天子允許而擅自稱自己爲文王的這件事,那我可以告訴大人,西伯侯只是希望在能夠在決定西原未來的時候,有一絲自己的影響力。這或許不符合爲臣之道,但絕不意味着覬覦神器,更加不是蓄意謀反!大人試想,有哪一個意圖謀反的野心家會提前讓公衆知道自己的想法?就衝這一點,大人也應該打消西伯侯對天子懷有敵意的看法,更不要說周族實力貧弱根本無力在大邑商的面前掀起風浪。大人,卑職的回答,你信嗎?”。費仲聽完熊季的解釋,用手中酒爵和熊季的酒爵輕輕一碰,同時示意熊季繼續往下說。
熊季在碰杯之後迅速的飲下自己的酒,開始解釋下一個問題:“關於山河鼎,卑職解釋的很清楚了。山河鼎上有天下山川的地理形勢和四方部族的歷史起源。這樣的資料除了山河鼎外,只有鎮國九鼎和大人你管理的靈臺纔可能有,西伯侯希望能擁有一份這樣的材料大人應該不會奇怪吧?何況,山河鼎上的信息遠不及大人手中的文檔更加翔實可靠。別的且不說,一千兩百年來山川地理髮生了多大的變化恐怕沒有人能說清楚。因此山河鼎的實用性遠遠低於象徵性,西伯侯重視教育,此鼎運回西岐之後八成是要將鼎上的信息整理複製,做成教材教授給西岐的民衆,讓西原上的老百姓知道自己活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裡。至於其他的象徵意義,我覺得大人更加沒有必要擔心。連大人都不知道山河鼎的存在,其他人更加不會認爲此鼎能代表天意或是神權。要說到更遙遠的事情,就是大人也不相信一個一千兩百年前鑄造的銅鼎有左右天下局勢發展的能力吧?我雖然不知道西伯侯的具體用意,但是我可以給大人保證,此鼎絕不是西伯侯野心的證明!這一點請大人放心!”。
費仲聽完這番話,臉上並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換了一個話題:“熊老弟,我對你的才能十分欣賞。不知道你有沒有考慮過成爲作冊呢?我可以保證,只要你進入朝歌靈臺,你的位置絕不在文鶴之下,高官厚祿、錦繡前程我都可以爲你去向天子請求。老弟覺得怎麼樣?”。
熊季這次用不置可否的眼神看了看費仲,然後說:“費大人說笑了。熊季生是衛巫,死,也是衛巫!”。費仲笑了笑問:“爲什麼?你剛纔還說西伯侯是天子忠心的臣子,而且絕無反義。你給天子當差和給西伯侯當差有什麼區別呢?”。熊季這次用理解的眼光看着費仲說:“大人,西伯侯希望在西原做主和意圖謀反是兩回事,還請大人不要混爲一談。至於當差有沒有區別,大人心知肚明。西伯侯在建設一個不一樣的西原,我認可這個理想,所以絕不會改變。還請費仲大人理解。”話說完熊季對着費仲輕輕一鞠躬。
費仲好奇的問:“西伯侯給了你什麼樣的理想?”,熊季驕傲的回答:“把西原建設成一個公平、自由,充滿仁義和幸福的人間天堂!”。“哈哈哈哈~~!”費仲聽完這話突然抱着肚子開始狂笑不止,費仲盡最大努力停止了自己失態的行爲,開始用諷刺的語氣說:“熊季呀,你都這麼大的人了,哈哈哈,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這種話騙騙愚民愚夫就行了,你怎麼也真信?哈哈哈~,愚民愚到自己頭上了!笑死我了!”。
熊季沒有笑,而是用一種悲憫的眼光看着費仲說:“因爲侯爺不僅僅是這麼說的,也是身體力行的在這麼做!大人去過西岐,大人覺得西岐和朝歌有什麼區別?卑職自問是能夠分辨其中的不同的,相信大人也看的清楚。從夏後啓篡奪江山,開始家天下的那一刻起,歷代天子都視天下萬民爲自己案板上的魚肉,強調兵強馬壯者可以爲所欲爲,有權、有錢的特權階層就可以對無權無勢的貧民百姓窮兇極惡、無法無天!而且視之爲理所當然!但是侯爺不是這麼想的,他曾經告訴過卑職一句話: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故而,侯爺在西原推行仁義,維護公平已經幾十年了。在西原,即使是窮苦的奴隸在遭遇不公正的對待後也可以請法司判決,即使是沒有勞動力的鰥寡孤獨也有飯吃、有衣穿!費仲大人,一個人是不可能騙全世界的人幾十年的!所以,我相信侯爺,更相信侯爺的理想。”,熊季說完驕傲的擡起了頭看向西方的天空。
費仲聽完了熊季的話,沉默了很久,直到宴廳裡的燈油都快燃盡的時候纔開口說:“熊火侍!本官已經調集了三千衛軍駐紮在你所居住的荔華酒肆的周圍,同時朝歌的城防部隊也已經加強了調查來往行人的力度,族衛大人也派遣了五千族兵在朝歌的四周機動佈防。故而本官希望你老老實實的呆在荔華酒肆,哪裡也不要去!不要給自己和本官找麻煩!當然,本官會依照之前的承諾撤出所有監視荔華酒肆的作冊。只要你安分踏實的活在朝歌,本官絕不會與你爲難。明白了嗎?”。熊季聽到這裡,對着費仲深施一禮:“敢不從命!”。
一場針鋒相對的宴會就此不歡而散。
從那之後熊季果然老老實實的在朝歌呆了一個冬天,不要說請客吃飯拉關係,就是出門都甚少。費仲也把注意力集中在運作東夷內亂的方面。直到第二年的春天,當東夷徐族和翼族在甘水爆發武裝衝突的消息傳來朝歌之時,費仲便馬上下令抓捕熊季。
但是當作冊和衛軍衝到荔華酒肆的時候,原本繁華的荔華酒肆已經燃起了沖天的大火,費仲和文鶴看着大火百思不得其解。就在心煩的時候,酒肆的掌櫃衝出人羣一把抱住了文鶴的大腿,開始不停地哭訴,同時要求文鶴賠償自己的損失。心煩意亂的文鶴把酒店掌櫃一腳踢開,開始下令所有人熄滅大火,之後又讓衛軍在廢墟上挖地三尺。最終找到了一個身形和熊季相仿的遺骸。
費仲檢查完遺骸,對着文鶴嘆了口氣說:“死者的口腔內沒有灰塵,在被火燒之前就死了。看來熊季爲了逃跑準備了很久,在那次靈臺赴宴之前,他大概就準備妥當了。你也不要爲難酒肆的掌櫃,多少給點錢,幫他重建一下荔華酒肆吧。嘿!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熊季,重兵圍困之下,你能如此輕巧的脫身,靠的就是這個吧”,費仲的最後一句話說得很輕,身旁的文鶴沒有聽清楚,於是連忙問:“大人,您說什麼?”。
費仲轉過臉來開始對着文鶴髮號施令:“我馬上進宮去面見天子!你儘快回靈臺,告訴更載惡來大人,對西岐的行動可以開始了!”。文鶴聽到這裡興奮的回答:“是!”。
這道命令之後,一次針對文王周昌的突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