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碎裂,有仙光從裂開的縫隙中向蒼穹之下的原野流落。
仙光之中,有青龍盤旋,有麒麟裂空,有朱雀落羽,有鯤鵬展翅,有神凰嘶鳴,有白虎怒吼,有螣蛇乘霧,還有玄武當空;仙光之中,前有戰神揮戟,將軍拔劍,天兵舉戈,後有帝主仙輦,衆仙騰雲。
仙光接觸到這個世界的瞬間便消散無蹤,一切都如鏡花水月般夢幻,可仙光之中的景物卻是如此真實。
原野之上,菩提樹旁,佛主雙手合十,喃喃自語道:“看,天破了!”
原野之上,青石臺邊,道主微微顫顫的盤坐而下,很是吃力但飽含欣慰的說道:“是啊,天破了。”
原野之上,仙劍之上,劍主嘴邊金色的血液流淌,露出勉強的微笑,什麼也沒說。
原野之上,戒尺之端,夫子氣息萎靡,緩緩擡頭看着天空的流光,輕撫鬍鬚,對着原野四方看了看,對着周圍的人說道:“終究是破了,諸位做好準備了嗎?”
原野之上,還有很多人,或站或坐或倚靠,都呆呆的望着天穹之上,沒有因爲這麼久的努力,終於打破這方沉悶的蒼穹帶來的喜悅與激動。
更多的是沉默,沉默。
沉默之後便是無盡的失落,失落之後便是無言的離開。
這是一片荒蕪的原野,一望無際,不過可以在很多地方都能看到瀰漫着霧氣的窪地或小湖。
往遠處看去,在天地交界之處,只有霧濛濛的一片,分不清白晝黑夜。
此時,原野之上的蒼穹猶如破碎的鏡面,一面帶着氤氳的混沌之光,一面映射出這個世界過往的點點滴滴,一塊一塊從蒼穹之上掉落,化作光雨散落在原野之上。
那天破之處,有很多人在那裡沉默。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一天,一個月還是一年亦或是十年,天穹的流光在繼續,蒼穹的裂縫越來越大,不知道何時停止,或者不會停止。
那羣沉默的人中,終於有人打破的寂靜。
“起!”魔主大吼一聲,然後一座巍峨大山從原野地面冒出,一點一點的向着天空而去,魔主站在大山之巔,沒有再去看地面的衆人,而是自顧自的衝那處裂縫而去。
“道友,請留步。”地面有人看到魔主即將消失在裂縫之中,平靜的開口,聲音不大,卻響徹天地,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到。
“道友,爲何?”大山不再從地面冒出,不再向天空刺去,魔主沒有低頭,只是聲音從高山之上傳來。
“道友,修行不易,如此而去,便難回頭。”
“謝道友!吾輩修者所爲何?”
“爲何?爲了這天破!”
“現在如何?”
“天已破?”
“然後呢?再爲何?”
“……”聽到魔主此話,原野衆人心有所動,又是一片沉默,魔主也不再說話,但也沒有繼續升空而去,都低頭思索着什麼。
“阿彌陀佛…”佛主宣了一聲佛號,然後一道聲音從他金身之上傳出:“當年無知,以爲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此番天崩地裂,獨尊又如何?”
“無量天尊…”道主也學着佛祖喊出一聲道號,然後頗有意味的說道:“老和尚,你的袈裟破了。”
“道友見笑了,此乃身外之物,何須多慮。”
有人回味着道主的話,跟着說道:“道友,你的袈裟真的破了。”
佛主沉默,不再說話,看着自己袈裟上的破洞。
有人看向天上的魔主,傳出聲音道:“道友,可知天窮之處?”
“天窮之處?如今這天都破了,她還有盡頭嗎?”
“那你欲往何處?”
“不知!”
“未知,虛無之地?”
“不知!”
“道友以爲仙光是何物?”
“仙界的投影。”
“你我與諸位難道不是仙?”
“是也不是。”
“諸位以爲如何?”
“仙者,你我也。仙者,只是一種寄託。”
“凡人眼中的神佛仙家滿天,不過是對你我修者的一種祈禱,你我修者難道不是仙?”
“仙者,不受輪迴,不死不滅。”
“你我如何?”
“既在天穹之下,便跳不出六道輪迴。”
“六道輪迴?”
“非也非也。可曾聽聞你我這樣的大修者,因壽元耗盡而羽化飛昇而去的?”
“未曾。”
“或許,有那麼幾道傳說。”
“傳說終究是傳說。”
“傳說自有其來源?”
“如爛柯人?一入仙地百萬年。”
“爛柯人已死。”
“爛柯人不曾存在。”
“佛主以爲如何?道主以爲如何?”
“佛信輪迴,輪迴便是永生不死。”
“道只尊今生,今生既往,便也是永生。”
“夫子以爲如何?”
“書中自有百萬年。”
“愚蠢之極,糊塗之極,迂腐之極。”魔主站在高山之上不屑的說道。
“魔主妄言了。”原野之上有人出言提醒道。
“何須爾等說教。”
“貧僧袈裟確實破了。”聽到魔主話語後,佛祖緊鎖的眉頭鬆弛開來,平靜的說道。
“貧道道破也是如此。”道主聞言,也是心有所感的笑着說道。
“原來如此!”魔主在高山之上,聽着一佛一道的話,看了看他們的身上的袈裟與道袍,自言自語的說道。
“原來如此…”然後原野之上四處響起的這樣的聲音。
“竟然是這樣。”夫子點了點頭,不再迷茫。
“賊老天,好算計。”魔主對着天穹大吼道,然後大山之上,魔主法相出現,頭頂天穹,腳踏高山,渾身散發着滾滾黑色煙霧,然後化作一道黑光向着那道裂縫而去。
“道友,這又是何苦。”
“是啊,道友,來日方長。”
“爾等既已明瞭,在此等候也是無趣。他日再會。”大山之上的魔主說完之後,大山與他本尊淡去形體,消失在原地,在原野之上留下了一個深淵。
“諸位道友,他日再會。”
……
原野之上,很多人的身影也漸漸淡去,然後消失在原地,彷彿從來沒出現過一般。
最後只剩下劍主與夫子二人。
劍主降下身形,與夫子並排站立,仰頭望向天空,猶如自言自語的說道:“夫子,我師弟如何了?”
夫子黯然神傷,落寞道:“仍在江湖之中浮沉,沉默守候與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