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水榭中,因爲那位被喚作齋主的婦人一席話,衆人都沉默了片刻。
在遠處觀看的言羽,這時也注意到了那婦人,那婦人穿着素衣,臉色平和,看不出年紀多少,似乎永遠不會動怒,處於一種慈祥的狀態,修爲境界達到了一種古井無波的味道。
至於是什麼齋主,言羽當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知道了那和尚是江流兒,前些日子聽葉依痕提過,想不到在這裡卻看見了本尊,至於是不是同一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長公主,與若水老師長得有些神似,雖然也叫若水,但應該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國文老師楚若水吧。
直到現在,言羽算是理清楚了,這裡是中國古代南北朝時期,南朝梁國開國十年的時候,也就是公元五百一十二年,據現在的社會大概有一千五百年了吧。
時間雖然對上了,但是目前他看到的狀況,跟歷史記載卻相差甚遠。
眼前這個長公主難道就是蕭衍的永定公主,而蕭採顏便是那臨安公主?但是史書並沒有提過啊。還有那神兵門,歷史上根本沒有一丁點記載。
這紫金水榭這麼奇特的地方,如果真實存在,在歷史肯定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但是自己算是正史野史都有涉略,卻不曾知道半點。
看來這夢還是真就是個夢,再如何真實也就是個夢。
言羽想到這裡,心念一動,他的人就輕飄飄地飛到了那被紫金蓮花圍繞的水榭之中。
這次言羽不再感到驚訝,而是很自然地在空着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兩腿向前伸了伸,雙臂舉過頭頂,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他知道在這夢裡,除了那小書童外,其他人是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的。
這時站在首位那小先生身後的小書童,看着言羽的方向,微微一笑。
好巧不巧,言羽所坐的那張太師椅就在那婦人所在的同一個方向,使得婦人以爲那小書童在對她笑,能瞬間明白她所說的內容,看來那書童悟性是高的出奇啊。
書童都如此,那麼那位小先生當然也不差不到哪裡去了,甚至更甚。
歪着腦袋的年輕書生,注意到那婦人對着自己身後的小書童點頭致意,便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小書童,微微一笑,說道:“小虎,齋主的話你能明白?”
那被年輕書生喚作小虎的小書童,聽到自家公子的話之後,先是一臉愕然,然後臉色略帶潮紅,不過片刻之後便恢復正常了,有些不好意思得說道:“先生,小虎剛纔笑,是因爲那裡有一個人伸了一個很舒服的懶腰,小虎覺得那人比較有趣,這才笑了笑,並非明白了水墨齋主的禪機。”
小書童的話音落下,作爲當事人的言羽心中大駭,這個小書童也太不頂事了,這麼快就把自己暴露了,心念一動,準備跑路。
可是當他看向周圍時,只有蕭若水身後的蕭採顏與她帶來的三個中年男人,看向了自己這個方向,卻是一臉迷茫,其他四人並沒有任何動作,這才讓他心中有所放鬆,只是對那小書童開始擠眉弄眼起來。
因爲那四人算是當世高人,如果這麼近的距離有人出現,他們不可能感知不到。
因而在那四人看來,那小書童話含有另一層意思。
那和尚聽到小書童的話之後,沉默不到兩息,便對首位的那位書生說道:“你這書童有點意思,能不能讓他跟和尚修行一段時間,將來必成一代高僧。”
“哦?有什麼意思?你們這些和尚,總是喜歡打禪機,我這俗人還真不明白啊。”首位的那位書生聽到那和尚的話,笑着回答道。
那和尚也就是江流兒,對着那書生時就換了一個模樣,嬉皮笑臉,完全沒有剛纔的端莊模樣,笑呵呵地說道:“還有你鬼谷傳人不懂的事情,真是難得。你不懂就讓你家祖師爺出來講給你聽,哈哈。”
“要讓我家祖師爺出來?那可就困難了,不過你們佛家不都說有輪迴嗎,對尋找轉世之人應該很擅長,如果我家祖師爺轉世投胎了,你行行好,用你那無上佛法將他找出來,如何?剛好我還有許多不明白的事情,要問問他。”那書生也微笑着迴應,話語之中盡顯輕鬆,不再給人那種超然物外的感覺,更像是與相交很久的友人,相互閒談交流。
那書生看了一眼仍在沉思中的水墨齋主,頗有意味地看了一眼身後的小書童。
這個小書童跟了他七年,七年間模樣心性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已經讓他感覺到有些奇怪了。
這時他記起了上一任先生帶着這小書童來到自己面前的時候,與自己的那一番對話。
“無爲啊,你可知這片神秘的九州大地上有多少未知存在嗎?爲師已經告訴了你撐船人的存在,世人皆以爲我鬼谷一脈可以通天曉地,無所不能,即便連撐船人都可以聯絡上,以爲撐船人是爲我鬼谷一脈服務的。
他們哪裡知道,其實我鬼谷一脈是撐船人在這世間的眼睛,替撐船人留意這片大地的變化罷了。”七年前,那時的先生在即將遠去之前語重心長地對自己說道。
“先生,無爲知道了,無爲銘記於心,定然不負鬼谷一脈歷代祖師的夙願。”那時的書生還算嫩稚的臉上表現出無比堅定的神情。
“如此,爲師便可以安心離去了。這是爲師爲你在凡間尋來的小書童,將陪你度過一段時間。他叫夏小虎,與爲師約定,將陪你伴讀十到百年不定,至於什麼時候離開,由他決定。他要走得時候,你不可勉強,知道了嗎?”七年前的先生看了看那時與現在一般無二的夏小虎,面帶慈愛地對着那書生說道。
“無爲記住了,只是無爲自信可以一人通古曉今,這小書童會不會有些多餘。”那時的書生自信滿滿地回答着上一任先生的話。
“多不多餘,時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呵呵呵。”上一任先生笑了笑,便不再說話。
自那以後,上一任先生就離開了鬼谷一脈的聖地總壇,七年來沒有任何音訊。
那書生便與夏小虎相伴共讀了七年,雖然有不少僕人照顧,但是那書生覺得只有夏小虎與自己纔是相依爲命之人。
如今想來,上一任先生所說的“到時候”現在已經到時候了。
那書生看着水墨齋主,準備開口詢問的時候,卻聽到蕭採顏小聲在向長公主蕭若水詢問一些事情。
“長姐,水墨齋主是誰啊?我在江湖上怎麼從沒聽過這號人物,看她現在這般沉思的模樣,是不是被那小書童難住了。還有那小書童,我怎麼感覺好有意思的樣子,你看他還在害羞,他剛纔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啊,那椅子上明明沒人啊。還有最可惡就是那和尚,他真的明白了什麼嗎,在那裡故作高深,哼哼。”
蕭採顏在蕭若水耳邊小聲嘀咕了一陣,一股腦說了一大通,惹得蕭若水輕輕一笑。
在場的其他人沒有一個是凡俗之輩,當然也能清楚地聽到蕭採顏的話,首位的那書生對着江流兒戲謔一笑,剛纔還在沉思中的水墨齋主也不再沉思,再次對小書童夏小虎點了點頭,使得夏小虎微微惶恐地回了回禮。
蕭若水看到衆人並不在意蕭採顏的話,於是對着自己的幼妹說道:“採顏,這江湖中的人與事,哪裡是你能盡知的。
水墨齋主是古隱的一代名宿,早已退隱江湖三十年,她成名時你我都還沒來到這個世上,你不知道當然是正常的。
至於前輩有沒有被難住,哪裡是你我可以評價的。
還有以後對聖僧尊重些,聖僧雖然沒有出家人該有的厚道,但是畢竟佛法了得。”
蕭若水說完,對着水墨齋主點了點頭,並沒有上前行大禮。然後又帶着微笑看向江流兒,江流兒本想繼續表現出慈悲的高僧模樣,但是被蕭若水說自己不厚道後,就覺得再裝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便笑嘻嘻地看着蕭若水。
蕭若水身後蕭採顏聽聞那婦人也就是水墨齋主是江湖老前輩,準備上前行禮,卻被蕭若水擋了下來,說道:“前輩一生極爲厭惡儒道,不喜凡俗之禮。”
蕭採顏聽到長姐的話,不動聲色地回到了自家長姐身後,頗有興趣地對着仍舊有些尷尬地夏小虎笑着。
而蕭若水看了一眼夏小虎之後,腦中一道酥麻的感覺流過,出現了一道極爲縹緲,且斷斷續續的聲音,那聲音是一個女人的哭泣聲,悽婉哀怨,卻又流露着堅決,但是她聽不清那人說的是什麼。
蕭若水腦中出現那道斷斷續續的聲音之後,向來平和的心情出現了一剎那的悲傷,然後她努力平復之後纔再次平靜如水,然而她卻不敢再去看那有些尷尬的小書童了。
此時,水墨齋主對那書生說道:“小先生,這小書童確實有些意思,不知小先生可否割愛,讓他隨我前往古隱一段時間,三年之後再讓他回來如何?”
那書生有些尷尬,對着水墨齋主說道:“齋主,實在不好意思,這個可不能由我做主,當初上一任先生將他帶到我跟前時,特別交代,小虎的一切自由他自己做主,他要走時,我不可勉強;他要留下,我也不得讓他離開。小虎,那和尚與水墨齋主的話,你都聽到了,你的意思是怎麼樣的?”
“還有這等事,看來那個老不死的早已洞悉先機了,呵呵。”水墨齋主聽到那書生的話之後,釋然一笑,也不再勉強,而是帶着一些期待看向夏小虎,等待着他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