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行字在空中靜靜搖晃着,如大湖中被風吹起的漣漪一般,輕緩溫柔。
天玄雖然沒有晝夜之分,但此時天玄山脈的仙光已然無法作爲整個山脈的主色調了,那行字出現之後,天玄山脈被字體散發的朦朦金光覆蓋,山中霧靄全都披上了一層淡金色,從遠處看來,此處如遠空朝霞初升的地平線。
天荒峰未名崖。
燕淮樓、流墟城以及素月在那一行字出現的那一瞬間,相互伸出手掌,抵着對方,似乎要結一個大陣來抵禦什麼。
洗劍閣洗劍池旁,“鏘”的一聲,辰塵身邊的寶劍極速飛起,想要插入洗劍池中,然後激活劍池大陣。
兩忘峰兩望橋上,江辭子揮了揮衣袖,兩望橋的橋面光芒四起。
同時在天玄峰各個修行洞府與靈脈之上,諸多天玄長老與前輩高人,紛紛感受到巨大壓力,都在準備着守護大陣。
聖碑之巔,大師兄心頭一緊,望着下方的雲臺,想要看穿,但除了淡金色雲層,什麼都看不到。大師兄立刻盤坐在聖碑之上,閉上雙眼,手指飛速地不停掐算,試圖推演天機。
就在天玄衆人都開始試圖抵禦那種莫名壓力的時候,一道聲音緩緩由祖劍劍盒傳出,聽不出男女,配合着那一行依然散發着柔和卻又讓人無法逃避的光芒的詩句,響徹整個天玄山脈:“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爲誰春?”
這道聲音響起的時候,雲臺衆人的隨身仙劍,紛紛不由自主的浮現於他們主人身前,然而他們的主人此時卻一動不動,彷彿時間被定格。
的確,此刻天玄山脈時間已然被定格了,只有仙劍能動。
看劍峰劍林,天劍顫抖,劍林之上衆劍紛紛騰空,多的不計其數,密密麻麻將整個看劍峰遮蓋。
終年如白晝的天玄山脈,此時彷彿出現了一片方圓百里的烏雲,在看劍峰頂踟躕不前。
看劍峰,以及雲臺之外的天玄山脈其他地方,時間在聲音響起的那一刻被停住。
天荒峰未名崖的三人,手還沒伸出,就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風吹過,一切依然靜止,發須輕衫如雕刻般,紋絲不動。
洗劍閣洗劍池旁的寶劍纔剛剛離地,也就停在了空中;兩望橋橋面的光芒才露出一點光暈,也就不再繼續增加;柴門開了一道縫,便不再繼續,裡面露出一道一道清輝,顯得神秘萬分。
天玄的其他洞天福地,靈脈聖土紛紛傳出低吼的聲音,片刻之後便被遮蓋,然後變成無奈的**,後來便沉默了。
此時的天玄宗,只有聖碑之巔的大師兄還在推演,雲臺的蘇雲好奇的東張西望,看了看騰空而起的仙劍,但那些仙劍並沒有散發出往日的仙光,都變成了普普通通的鐵劍。
聖碑之巔也普普通通,那非石非玉的碑,沉靜的如充滿智慧的老者,深邃而莊嚴。大師兄坐在聖碑之巔,不受任何影響,眉頭緊鎖,放在膝上的雙手手指不停的動着,手指頭時不時露出一閃而逝各色光芒。
當那聲音的響過一遍之後,天玄山脈如空洞幽深的山谷一般,將那句詩不斷的迴盪,反覆的唱響。
然後天玄山脈所有騰空的仙劍紛紛向着天空飛起,一把劍尖接着另一把的劍尾,在整個天玄山脈盤旋開來,如劍河一般環繞在天玄山脈上空,緩緩流動。
蘇雲看着剛纔說話的所有人如中了定身咒一般,一動不動。於是他好奇地在人羣中穿來穿去,時不時敲敲這個人的頭,扯扯那個人鬍鬚,捏捏這個人的臉蛋,拍拍那個人的臀部,好不自在,好不快活。
當他看到雲臺的飛劍唰唰唰的飛起時,一臉驚嚇的指了指祖劍劍盒。
片刻之後,他看到滿天飛劍在天玄山脈上空盤旋時,空中不時發出“嘖嘖嘖”的聲音,最後實在無法冷靜,臉上浮現出裝作若無其事的笑容。
“我說,需要這麼大陣仗嗎?”蘇雲一臉謹慎的看着那個劍盒,他不知道如果劍盒裡面的存在突然發難,又會是一番什麼境況。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爲誰春?”劍盒裡還是悠悠的傳出這句聲音,一遍又一遍,再沒其他。彷彿有人在不斷的對着蘇雲發問,但那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只是平靜的冷漠。
“好吧,服了你了,我想想可以了吧。”蘇雲無奈,只好試着是回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在蘇雲說完那句之後,劍盒裡面的存在終於換了一句。
“唉……”劍盒裡的存在傳出這句話之後,竟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不是我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蘇雲聽到這聲嘆息後,心中一緊,神魂似乎被粉碎後瞬間複合,然後用手緊緊的捂着胸口,痛苦萬分。
“你到底不是他。”劍盒中傳出落寞的話語。
“他是誰?”蘇雲瞪大眼睛依然鎮定如常的問道。
即便他現在是鴻蒙境,他也很清楚,就在剛纔,劍盒中的存在已經將他肉體以及神魂都仔細搜尋了一番,甚至有可能將他解體後一點一滴的剖析過,然後又將他復原,不然他何以感受到這般撕心裂肺的痛楚。
“你只是擁有他的一絲神魂,卻如此的幸運,你到底不是他啊。”劍盒中的存在依然自顧自的說道。
“恩?”蘇雲這時一臉正色,一甩衣襬,雙手向後背去,擡頭凝視着劍盒,向前邁出半步,眼中泛着精光,眼底幽深,彷彿是無數星辰爆炸後整個宇宙都歸於平靜般的深邃。
他這一揮手,一擡頭,一提步,盡顯一代宗師的氣韻,不再有絲毫的嬉戲揶揄之色。
因爲他知道對方已經明瞭他的神魂之秘,故而再也沒有掩飾的必要。
“你相信輪迴嗎?”劍盒中的存在問道。
“相信。”
“她曾經說過,你不出現,她變孤獨一生,哪管輪迴不變。”
“她是誰?”
“如果你是他,你就不會忘記她。”
“爲何?”
“你生所爲何?”
“爲她?”
“可以這樣說。”
“那現在如何?”
“你不是他,故一切不盡在掌握之中。”
“那你爲何出現?”
“因爲你的那一點神魂。”
“當年她曾問過我,是否願意陪她一起等你回來。我說願意,但她卻孤獨的上路,將我留下。”
“那麼現在我問你,是否願意等她出現?”
“可我並不知道她是誰。”
“你沒必要知道她是誰。當她出現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你是誰?”
“我只是一把劍。”
“劍?”
“是的,劍。一把鏽跡斑斑,即將斷裂的劍。”
“爲何今日纔出現在我面前?”蘇雲在青雲時間不短,倘若他是它要找的人,他很納悶這劍爲什麼以往不出現在他面前。
“因爲你身上的氣息,今日才微微散發出足以讓我覺醒的氣息。”
“是嗎?”蘇雲微微一驚,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問世間情爲何物?”那把劍繼續說道:“當年天玄子,一生癡苦,我問過他。如今你怎麼看?”
“情爲何物?於我何干?”蘇雲平靜的回答道。
“看來你真不是他…”
“是的,我就是我。”
“如此甚好。”
然後天地一片安靜,再沒有任何聲音,蘇雲也是沉默不語。
片刻之後,蘇雲擡頭看向聖碑之巔,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