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大殿,金磚玉瓦,簡單卻富麗,莊重而肅穆。
戰後的天玄宗,第一時間修復了天玄第一殿玄黃殿,沒有留下任何破損的痕跡。
儘管如此,天玄宗每個修者心中都有了一道裂痕,只是誰也沒有說破點明。
大湖之戰後,九江閣閣主素月昏迷,至今未醒;兩忘峰峰主江辭子境界跌落,閉關不出。
神秘無比驚才絕豔的大師兄道無爲,修行千年的聖人,一戰天下驚,天玄宗還沒來得及爲其喝彩,道無爲卻下落成謎,生死不知;
二師兄阡行依舊懸浮大湖之上,陷入冥想之境,狀態令人堪憂。
另外,長老弟子死傷無數,原本上萬人的修行大宗據初步統計,戰後修者數量不到四千,能夠被稱爲大修者的渚澤境及以上修者更是不到兩百之數,使得整個天玄宗氣勢大減,萎靡不堪。
另外,更讓天玄宗氣勢低落的事情,是掌門燕淮樓與看劍峰主流墟城這兩位通幽二境的大能,在戰後並沒有出面振奮人心,任由天玄宗內部陷入無盡的沮喪與猜疑之中。
大湖之戰後,雖然沒有任何可靠消息證實,但已有少量風聲傳出,七天前那一夜的大戰,只是一個局,一個由中土大陸俯瞰天下的三個龐然大物,聯手設計順天府或者說蒼天的局,東淵各大勢力都只是棋子罷了!
具體情況如何,並沒有任何修者能夠證實,也沒有任何大能出來闢謠,彷彿七天前的大戰根本就是炎龍神域鬼迷心竅,喪心病狂地想要奪回自己在東淵的霸主地位,從而攛掇東淵各大勢力發動了這一場天下震驚的戰爭。
儘管猜疑不斷,流言頗多,天玄宗的大人物都彷彿消失了一般。
大幅之戰過後第八日傍晚,夕陽在玄黃殿中拉了一抹金色大道,燕淮樓、流墟城與顏師古師兄弟三人相對盤坐於枯草蒲團之上,燕淮樓居中,流墟城在左,顏師古在右。
他們三人並沒有過多交談,就那麼安靜地坐着,彷彿在等什麼人。
不久,一道身影憑空出現在殘陽裡,在空蕩蕩的大殿裡映射出一道泛着金光的黑影。
那人揹着夕陽,一身簡單的青衣,挽着一個不高的髮髻,飄着兩條灰色髮帶,腰間插着一本泛黃的書卷,右手提着一個酒壺,就那麼靜靜地站在玄黃殿的大門口。
雖然面容看得並不真切,不過從他的衣着打扮來看,那人應該是一個放蕩不羈的書生。
“馮博士,你來得好像晚了點。”
端坐正中的燕淮樓平靜地看着那個書生,看不出喜怒哀樂,彷彿說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夕陽裡的書生沒有即刻迴應燕淮樓,而是有些意外地看着衰老不堪的顏師古,淡淡笑了笑:“呵呵,你也在啊。”
“原來是你,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一點變化都沒有。”
顏師古對着馮博士點了點頭,對着他招了招手,說道:“博士,過來,他們兩位都是你的長輩,過來行禮。”
聞言,馮博士很隨意地對着燕淮樓等人微微鞠了一躬,說道:“博士見過三位前輩…”
燕淮樓擺了擺手,說道:“我需要一個解釋。”
聽到這句話,顏師古原本還有些微蹙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
一直以來,燕淮樓給世人的形象是謙和服衆,守正凜然,威嚴儒雅。
可是這種形象的另一層意思便是城府深沉,老謀深算。
三千年來,除了燕淮樓執掌天玄宗掌門那件事上,顏師古對燕淮樓一直恭敬有加,十分信服。
八天前的大戰,顏師古雖然沒有親自參與,可是他也非一般人,戰後便揣摩出大湖之戰貓膩,因此對燕淮樓難免心生芥蒂。
此刻,聽到燕淮樓平淡地說出他需要一個解釋,顏師古心中的那份擔憂瞬間消弭於無形。
“燕掌門,蒼天沉睡,千年空寂;天下長生,大世浮沉。這,就是祖師爺天算子的解釋。”
馮博士說完,拿着酒壺的右手猛然向後背去,左手對着顏師古揮了一掌,一道綠色神虹對着顏師古激射而去。
綠色神虹飛到顏師古面前兩尺處,便停了下來,化作一本泛着綠光的古書,慢悠悠地降落在顏師古面前的地面。
就在此時,馮博士對顏師古拱手,行了一禮說道:“姨父,三年前,小侄從天玄宗回去,無意間提起你頹廢了千年,十三姨聽說之後大爲悲傷,知道天玄宗沒有什麼頂級仙訣,便讓小侄給你帶來這本《天賜訣》,並讓小侄轉告姨父,他日成聖之時,便是你與她再見之日。”
顏師古看着安安靜靜擱在他面前的《天賜訣》,激動不已,雙眼泛着水霧,巍巍顫顫地對馮博士說道:“你十三姨還好嗎?”
“十三姨過得很好,只要你不去找她,那麼一切便相安無事。”
馮博士平靜地迴應了顏師古,便對一直沉默的流墟城說道:“看劍峰主,聽聞您的愛徒李一昂在仙武界中入了輪迴,博士在此表示惋惜。”
“馮博士,你想說什麼就直說,不用在此假惺惺。”流墟城臉色突變,痛苦與憤怒交織浮現,並無遮掩。
流墟城平日間雖然不苟言笑,給人一種冰冷無情的感覺,但是李一昂與他相處三百餘年,猶如父子之間,李一昂的死去,本就在他心中留下一道很深的裂痕,如今馮博士無故提起,難免惱怒不已。
“看劍峰主,博士聽聞李一昂進入仙武界之前,帶着天玄宗的祖劍去見了一個人,然後天玄宗守山大陣才突然消散,從而應驗了神算子一門的預言,然後纔有八天前的那場大戰。”
馮博士並不在意流墟城的憤怒,很隨意地站在玄黃殿門口,對着夕陽喝了一口酒,然後繼續說道:“你我都是逆天的修者,生死應早已看淡。博士修行三百餘年,有幸明悟天演之道,雖然能夠推演出諸多大事,那是諸天之外的變數,博士實乃難以捉摸,還請前輩告知一二。”
“哼,無可奉告!”
流墟城冷哼一聲,身形微動,一股冰冷的威壓直撲馮博士而去。
“嗯哼!”
站在玄黃大殿門口的馮博士感受到那股威壓襲來,臉色大變,右手以極快的速度將酒罈丟到左手上,然後右手將腰間的古卷抽出,古卷急速翻動。
“書中自有黃金屋!”
一棟由黃金打造,閃爍着熠熠金光的小房子從古卷中剎那衝出,將馮博士護住。
一聲急喝,一聲悶哼,馮博士向後退了三步,捂着胸口,嘴角溢出鮮血。
“黃金屋?不過如此。”流墟城冷言冷語地看着馮博士,對着顏師古點了點頭說道:“若不是看在你姨父面上,本座定然廢你一身修爲。小小年紀如此目中無人,本座就代你神算子教訓教訓你。”
“你…噗!”
馮博士右手捂着胸口,身體退出大殿,左手拿着酒壺指着流墟城,怒急攻心,話還沒說出口,又向前噴出一大口鮮血,然後整個氣勢頓時萎靡不堪,扶着門檻冷冷看着流墟城。
“嗯?不服?”
流墟城轉頭,斜着眼睛看着馮博士,冷冷說道:“你給我掌門師兄的解釋,本座並不滿意,你就留在天玄宗,什麼時候解釋到本座滿意了,什麼時候才能離開天玄宗!”
“欺人太甚!”聽到流墟城不容商量的話語,馮博士憤怒不已:“你要知道,我可是神算子一脈單傳……”
“滾!”
馮博士話沒說完,流墟城單手一揮,一道白色神光對着馮博士射去,然後將他包裹,向着雲臺飛去。
“師弟,你這又是何苦,爲難一個小輩,未免……”
顏師古苦笑着搖了搖頭,然後有些感傷地將地上的《天賜訣》捧在手心,小心地收入懷中。
“師兄,不是師弟不顧你的臉面,畢竟一昂那孩子伺候了師弟兩百餘年,難免有些動怒。”
說到這裡,顏師古悲痛的情緒漸漸隱退,繼續說道:“師弟這麼做,其實也是爲了滅滅他的銳氣。”
“是啊,師弟,這一次我贊同墟城的做法。”
坐在正中的燕淮樓對顏師古點了點,平和地說道:“三年前,馮博士第一次出現在天玄宗,是因爲他破解了天算子七萬年前飛昇時留下的銘文,推演出八天前的那場大戰,意氣風發,不可一世。”
“我與墟城當時雖然不看好他的性格,但對於他的天賦與天演一道的造詣還是十分認可的,於是與小辰,辭子,小月一同推演與驗證天算子的預言,整整耗時一個月,終於知道馮博士所言非虛。”
“只是,這件事幹系重大,雖然我等修者一向逆天而行,但與順天爲敵,遮掩天心印記千年,不得不慎重行事。
三年前,我閉關不出,便是帶着馮博士前往道門凌霄道殿以及月滿樓,經過道門臨道子、青松道人以及月滿樓的萬妖王、三大樓主一致同意,策劃了八天前的大戰雛形。”
“馮博士雖然破解了天算子的預言,可是那個引發大戰的導火線實在難以找到。一個月前,我們本來已經打算放棄了,神算子一脈傳來消息,順天府已經有所行動,讓我們靜待其變,若有超出預料的事情發生,戰後馮博士會立即前往天玄宗解釋一切因果變故,可是他來晚了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