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嬰問完,便向着始皇帝和殿上的衆臣環行了一禮說道:
“先前我在草原上聽到一個西方將軍的舊事,言之其曾登一高山,感慨曰:‘吾高於山。’然殊不知,其後千萬將士皆高於此山。”
子嬰頓了一頓沒有理會沉思中的大臣們繼續說道。
“正如此舊事,太宰所說的戰功,孤只能說吾只是我大秦統一大業的參與者而已,而這樣的參與者除我之外尚有我大秦千千萬萬的將士們。
真正居於天極行平滅六國之策的,唯有皇帝而已矣,孤只是奉命行事何敢貪天之功。”
在把童謠的事情就解決之後,其實先前贏平讚譽子嬰功高一事,因爲子嬰在提的時候故意把兩件事絞在一起,已經解決的差不多了。
然而子嬰卻不習慣給自己留下一絲絲的把柄,故而繼續借用前世聽到的一個故事,把平滅六國的戰功推給了始皇帝和千千萬萬的將士們。
而贏安此刻卻依然處於迷糊狀態。
“剛纔子嬰這小子最後一問,問的什麼問題來?”
與之相對的整個朝堂更是一片的寂靜,驚得彷彿一根針落到地上都能有驚雷般的力量。
“始皇,贏安血口噴人,吾絕對沒有指使他散佈謠言!”這完全是贏安贏平他們自作主張,一切與吾無關。”
最先打破寂靜的是被贏安無意**出的宗正贏明。
“吾乃宗室最長者,怎麼會行此小人手段,構陷晚輩。”
這一會,贏安也終於回想了起來,自己剛纔說了什麼,臉色頓時變得慘白,而贏明的話語更是讓他如墜冰窟。
贏明這很明顯的是想要棄車保帥,把責任全部推到他的身上。
“始皇,這件事雖然臣下也有參與,然而確是千真萬確是在宗正的指示下做的啊。”贏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淚俱下說道。
此時,嬴政那還看不明白事情的經過,很顯然贏明是主使,而贏平、贏安等人是具體執行者。
目的便是爲了讓自己懷疑子嬰的忠心,進而剝奪其秦王之位。
“贏明老邁,不辯是非,着令歸家修養,宗正一職由贏立擔任,贏安、贏平構陷功臣,其心可誅,着令削去官職,貶爲平民。”嬴政的決斷爲這一場鬧劇最終畫上了終止符。
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散佈這條童謠的定然不止這三人,然而既然嬴政不打算繼續深究,其餘的大臣們自然不會干涉這些“帝王家事”。
“秦王北伐之戰,勞苦功高,汝有何所求,但說無妨。”處置完了贏明等人,嬴政十分大氣的衝着子嬰說道。
很顯然,嬴政也想在這一件事上對子嬰略做補償,畢竟若是深挖下去,恐怕大秦宗室的高層恐怕就要清理個乾淨了。
而且知道了絕大多數的宗室都看子嬰不順眼,嬴政此刻看向子嬰的目光反而是緩和了許多,一個得不到一絲宗室力量支持的秦王,實在沒有必要太過擔心。
若是宗室都一窩蜂的支持子嬰,那他就真的得思量一下了。
聽到嬴政的話語,大殿上的衆臣們無不用羨慕的眼光看向子嬰。
聽始皇帝的意思,恐怕秦王此刻想要什麼始皇帝都不會拒絕,縱觀始皇帝親政以來的施政舉措,何時對一個臣子有過隨便讓臣下開口這一獎賞。
哪怕之前的王翦等人也沒有這樣的待遇。
聽到始皇帝的話語,子嬰當即向着始皇帝行一大禮說道:“嬰有兩請,還望始皇應允。”
“說。”
“其一,大漠之行,五百神州鐵騎隨臣深入漠北,馬踏龍城。然能夠返回者唯百餘人而已,餘者皆埋骨大漠。臣請厚慰亡者之遺孤。”
“準之。”聽完子嬰的請求,嬴政毫不猶豫的便答應了下來,如今時代,國家根本無力像現代一樣,對所有的戰死軍人的家屬實行慰養,然而子嬰的神州鐵騎卻不過戰死三百餘人而已,根本造不成多大壓力,而且他們的功績,也值得受此獎賞。
聽到嬴政的話語,子嬰算是放下了一顆心來,經年戰亂,大秦戰死之士甚多,然而子嬰能力有限,現在只能先爲自己的嫡系屬下求得一絲安慰了。等日後條件允許,子嬰希望所有戰死軍人的父母妻兒能夠都無後顧之憂。
“其二,臣請始皇撤換南越屠睢,以臣或任囂替之。”子嬰此話一處,立時石破天驚。
屠睢是始皇帝一手提拔起來,在任命屠睢征伐南越的時候,子嬰便曾經強烈的反對。
事情的發展,也慢慢證實了子嬰的先見之明,幾年來屠睢在百越之地不但沒有一絲一毫的進展,而且不斷地損兵折將,這幾年單單是折損在南越的秦軍已經不下五萬之衆。
然而所有試圖在這個方面否定始皇的大臣,除了子嬰其餘所有的人腦袋都已經離開了脖子。
沒曾想,秦王竟然在這個時候再一次提出了這一問題。
屠睢在南越的處境,確實出乎始皇帝的意料,原本他以爲子嬰能夠以極少的人馬收復東越,屠睢哪怕才能差一些,在幾十萬人馬的相助下,拿下南越還不時手到擒來。
到時候朝中便多了一個聲望卓著的大將,然而沒曾想自己等來的卻是一次次的敗退及告急信件,經過幾次增兵如今在南越的將士足足有五十萬之衆。
每一次要求增兵,屠睢都在軍報中向自己信誓旦旦的表示一定可以快速平定南越,然而等來的確實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南越問題,慢慢的已經成了他嬴政的臉面問題,若是在這大肆損兵折將的關頭撤換屠睢,這豈不是說他嬴政識人不明!
功蓋三皇,名垂五帝的自己哪會識人不明!所以哪怕屠睢屢次戰敗,始皇帝也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給予增援,希望屠睢能夠憑藉巨大的軍力優勢平定百越。
這也看出了嬴政此刻的性格在一統天下之後已經有些偏執了。
之前李信攻楚在經歷一次失敗之後,便誠摯的向王翦道歉,請求王翦重新出山。
爲秦國統一立下汗馬功勞的尉繚,便早早的看出了嬴政的這一傾向,留下一句“不可與久遊”掛印而去。
子嬰的這句話說完,朝中的大臣們都在等着嬴政的雷霆之怒,然而等了許久卻只見始皇帝眉頭輕皺,未曾和之前一樣將提議之人定罪。
良久,方有一句不痛不癢的話語從嬴政的嘴中說出:“大軍出征,最忌陣前換將,昔趙王以趙括替廉頗而亡趙軍,此事休要再提。”
說完這話語,便當先離開了咸陽宮。
留下了一臉錯愕的大臣們。
能夠兩次在這一問題上違逆始皇帝,能夠留得性命也就秦王一人了,而且只是換來一句“休要再提”的話語。
實際上,嬴政並不傻從屠睢的戰績來看,嬴政早就明白了這一次恐怕是用錯人了,只是他自己不想承認罷了。
而隨着屠睢的不斷戰敗,此刻就是有人繼續向他提議撤換屠睢,頂多是斥責一番,而不會丟了性命。
但是在最初的時候,朝中大臣們早已經在這個問題上嚇破了膽,已經好久沒有人敢於提這個話題了。
此刻的嬴政也只能是以陣前不宜換將來告誡羣臣,催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