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來歷,彷彿一覺醒來,就被人冠以了這樣一個身份。
他對於世事沒有太多的在意與追求,甚至可以說是冷淡,他一心修行,唯一厭惡的,就是妖,即便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對妖有如此的排斥。
所以當他發現自己被一隻花妖救了的時候,心裡是很煩悶的,煩悶到將感激掩飾得毫無破綻。
但他沒有拿她怎麼樣,因爲她說人應該懂得知恩圖報,可這句話對他來說真的輕微得可以直接忽略,到底爲什麼會放過她,他也說不清楚,或許只是因爲,看到她的時候,他覺得很溫暖。
直到所有事情浮出水面,他才明白,那溫暖到底由何而來。
她說,她的夫君棄了她,她的情敵追殺她。
其實他是不信的,雖然她哭得確實很讓人動容。但是他還是答應了她,帶着她去了南海。
一路上她都很歡脫,這更讓他懷疑這個小花妖的話到底幾分真幾分假。
直到在南海遇到那個一身妖嬈暗紅的男子,他才相信了她的話,因爲她的表情,是浸潤了委屈的,甚至整個宴席期間,她的目光也沒有離開那男子分毫,而那男子身邊,是一個同樣大紅衣裙的女子,生的嬌媚。
宴席結束後,小花妖便跟着那男子的步伐離開了,他找到她的時候,她正蹲在地上,清冷的月光灑下,顯得蕭索,他突然覺得有些難受,鬼使神差一般向她伸出了手。
他們第二次相見,是在一個小鎮,那時候,她的夫君已經陪在她的身旁。
那一晚的花燈節,他未曾離開過客棧,可就在那個夜晚,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熟悉得讓他感到心寒,甚至讓他害怕。
也是那一晚開始,他總是夢見一個白衣男子與小花妖談笑風生,他看不清那個男子的面容,卻十分篤定這個人與自己的關係非同一般。
第二日,芍子離開,讓他想起了夜晚的夢境。
那些夢境很像說書先生的話摺子,每每要看清的時候,又是另一副場景接蹱而至。
某一天夜裡,他又一次關於那個白衣男子的夢,只是這次夢到的內容與之前不太一樣,他清晰地感覺到他們身處魔域,彷彿有一個聲音在召喚着他。
於是他去了魔域,帶走了小花妖,也看清了墨凡的面容,他甚至可以斷定,這個人就是他每每夢中之人。
可他最後沒能將她送回妖界,他們遇到了一個強大的敵人,就在他以爲自己要死在那個女人手上的時候,那個膽小怕死的小花妖卻毫不猶豫地擋在了自己身前。
那一瞬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好在,她的那位夫君,及時趕到了,可是他並沒有因爲他的到來而對他有所感激,內心裡甚至是有些埋怨的,埋怨他讓她一個人留在魔域。
醒來的時候,他在妖界——那個有着無數他所厭惡的妖的地方。
養傷的日子,那些夢還是會夜夜鑽入他的腦海,帶着那些原本屬於他的記憶。
他的傷養好了,她卻帶着滿身傷痕回了妖界,他突然就明白了什麼叫心痛,可他還是離開了,因爲他找不到繼續留下的理由。
後來,他想起了所有事,關於墨凡,關於白芍,關於自己。
他在魔域找到那個所謂的墨凡的時候,根本說不清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樣的滋味,他覺得那個墨凡很可憐,很可悲,可終究,他的同情又應了誰的景?不過是對自己的嘲諷罷了。
他靜靜地立在墨凡身邊,看着他慢慢地,容顏枯槁,髮絲灰白,一步步在自己面前,化了飛灰,從始至終,他都只是靜靜地看着。
曾經那個冰冷淡漠的修仙人,有了感情,卻仿似一夕之間蒼老了容顏,連背影,都蒼涼得不像樣。
墨凡消失了,於天地間。
而那個目送他死去的男子,卻慢慢變了容顏,棱角不如先前那般凌厲,柔和了眉眼,精緻了線條,最後,那張臉郝然就是墨凡的模樣。
他望着蒼穹,好像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輕輕嘆息着,“原來,五百年,就這麼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