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斐年聽了,就苦笑了笑,說道:“沒你說的這麼悽慘。”與他而言,從前和明萱的那一段已經過去。傷痕已經褪去,只是偶爾想起,還覺得有些疼痛。畢竟,自己是付了真情的。不過,一切只要明萱幸福就好。
沈秀中聽了,就注意地觀察了下小叔的神色,從表情上看,倒也看不出什麼。她便半信半疑道:“小叔,既然如此,你就該早點開啓你的新生活呀!小叔你這樣優秀的基因,不結婚,不生孩子,的確可惜了!”
“一個人有一個人生活的好處。想許多著名的詩歌,文學鉅著,都是作家從寂寞孤獨中衍生出來的作品。”唐斐年正色道。
見唐斐年一本正經的,沈秀中不禁想笑了。“小叔,你這樣說,我只想笑。”
“你笑什麼?你別忘了,我之前的工作,就是一個老師。如果你不喜歡聽人說教,那我就不說。”
“小叔,其實我真的好奇,今天晚上,你見了那位陳小姐,你會怎樣和她聊天?”她做了唐斐年近兩個月的助理,卻是沒見過他私下和任何一個女人接觸過。就她觀察,小叔對女人,還是保持了矜持的高冷的。
唐斐年聽了,微微皺眉:“你好奇什麼?我身邊不是還有你嗎?這便是老爺子的苦心!”其實,唐斐年說了其一,卻是未說其二。老爺子叫秀中作陪,也是在含蓄地敲打她:唐斐年只是你的小叔。
其實,唐斐年十來歲就留學法國,他哪裡不會和女*際應酬?只是他專注工作,卻無心慮及婚姻大事。同時,受了母親的影響,他的婚姻觀也有些消極。
“小叔,其實你想過沒有,我在你身邊,反只是你的電燈泡。萬一,你對那位陳小姐動心了,有什麼想要說的,因爲我在旁,反而說不出口呢?那不是尷尬?”
唐斐年聽了,不禁哈哈一笑。“慧中,你高估了你的魅力了。如果我真看上了,你在旁任何,你不在旁又如何?我這個人,最忠實自己的內心想法。”
沈秀中見他竟然笑了,面色更是窘迫。是呀,小叔是鑽石王老五,他一定也很挑剔。這能入他眼的女子,一定是極優秀極出類拔萃的。一霎時間,她爲自己的平凡嘆息。
“怎麼不說話了?剛纔我只是玩笑,如果因此傷了你,我向你道歉。”車子就快要駛往唐家大宅的方向了,唐斐年看出她不高興了,不禁安慰。
“小叔,我真心希望你能收穫幸福。真的。我想那位陳小姐,一定會入你的眼。”愛不是狹隘的佔有,愛是成全。她和小叔,與情感與倫理都不可能。但她真心希望唐斐年身邊能有一位溫柔可人的女子相伴。總有一天,她會離開唐家。她會將自己和唐斐年的這一段過往,當作永恆的隱秘的甜蜜的回憶。
聽出秀中這話裡帶了深深的感慨了,唐斐年忽然直白道:“一心不可二用。晚上見了那位陳姑娘,也就是聊天而已了。”
她聽了,目光閃爍。小叔這話裡有話。雖人還未見面,他似乎已看到結局了。一心不可二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他心裡,另有其人?她的心,猛地一陣顫抖。她有些頹喪,不敢再往下問了。
待出了車庫,秀中就懨懨地往外沿着草坪走。不遠處,就是老爺子送給她的桃園了,明知那園子周遭又栽了好些荼蘼,她也提不起精神去看。
她真的沒有欣賞風花雪月的好心情。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她走到草坪的盡頭,忽然明白,自己原來是在嫉妒。
是的,她嫉妒那個還沒見面的陳小姐。
上了樓,她將自己關在休息室裡。躺在沙發上,她繼續生着自己的悶氣。這是老太爺和她過不去,這好不容易混進了唐家,老天就安排她和唐斐年見面。說來說去,還是自己不好。爲什麼要這麼多情,誰不能喜歡,偏偏要去喜歡唐靈均那個人渣的小叔?
算了,還是起來吧。離晚上還有六個小時的時間,她得再去蓮花大廈看望茵媛。茵媛招聘的兩個助手,還沒有正式上班。這期間,她能幫茵媛多少,就盡力幫茵媛多少。
半個小時後,秀中又開着白色甲殼蟲,去了蓮花大廈。茵媛見她來了,就給她倒了一杯茶,笑道:“慧中,原來我在飛機上認識的那個男人,就是你的小叔。”
秀中哪知茵媛心思,聽了就嘆:“是呀,不要告訴我,你看上我小叔的美色了?”
茵媛聽了,就笑了笑,對秀中道:“此人的確魅力非凡。我對他,有點感覺。”茵媛誠實地將心中的感受告訴了秀中。
秀中聽了,面上頓時黑線。“茵媛,你說是真的嗎?”
“哪還有假的?只是我擔心,在你口中,唐家的男人都是人渣,我不知這個唐斐年是不是?”
“他倒不是。我小叔今年三十有二,一直單身,從無緋聞,人品是可靠的。”提起唐斐年,秀中還是情不自禁地誇讚。
“是嗎?那我更有興趣了。”茵媛一副意興闌珊的神情。
沈秀中不想破壞好友的興致。她不能和唐斐年有什麼,難不成還不準茵媛和他有什麼?只不過,這樣一想,她心裡更是黯然。“唐斐年的確是個優秀的男人,茵媛,如果你對他真的有好感的話,我願意幫你。”
“秀中,你說的是真的?”茵媛是個隨性之人。如果覺得唐斐年真的不錯的話,她願意交往試一試。
沈秀中點了點頭。“茵媛,總之你對他,不能說出我的真實身份。”
茵媛聽了,就笑:“你放心吧。我怎麼也不會出賣你,除非——”
“除非什麼?”秀中的心不禁懸了起來。
茵媛就哈哈一笑,但隨即又擺出一副正經面孔道:“除非,你做了令我十分傷心的事。”
秀中不禁輕呼一口氣。“茵媛,你是我的好朋友,可以說是我唯一的好友。我愛死你還來不及呢?”
“唔,你的話我可記住了!”
“茵媛——”秀中倒認真起來了,“你真的對唐斐年有感覺?”她還想再確定一下。
茵媛從一大堆文件中擡起頭,將眼鏡取下,對她道:“我隨緣。如果他對我無意呢,豈不是自討沒趣?”
秀中聽了,想了想,就不說話了。她本來想說,晚上她要隨唐斐年去相親,但還是打算不說了。
茵媛見她神情怪怪的,不禁問:“秀中,你怎麼了?”茵媛像想起什麼似的,就半真半假地打趣秀中道:“不要告訴我,你也暗戀上唐斐年了?”
秀中一聽,本能就回:“哪有?再怎樣,他也是唐家的人。我做他的助理,也是利用他拿到資料。”
茵媛聽了就笑:“我知道你是個理智的人,不過我勸你還是要多加小心。我看這唐斐年也很精明,會不會你有什麼破綻,被他瞧出來了,他反而裝着什麼都不知道?”
“大概不會吧。”秀中又點頭,又搖頭。但憑着直覺,她相信唐斐年不會害她。
“他看起來是個好人,這沒錯。但我擔心一旦涉及到整個唐家的利益,他還是會和你撕破臉皮。”茵媛告誡。
秀中聽了,心裡就有幾分沉重。茵媛說的,她也想過。
茵媛見她皺着眉頭,就又笑:“所以呀,我一定要和你小叔多見見,你幫幫我說點好話,我憑直覺,這個唐斐年對我應該印象不錯。再說了,這看出了什麼不對的苗頭,也好第一時間通知撤!”
秀中明白茵媛的意思。她淡淡道:“茵媛,我會的。”是的,唐斐年可以和任何一個女人交往,唯獨不能和她。
她在茵媛的事務所裡,又幫着打掃整理了一下,到了下午五點,才離開了蓮花大廈。一路上,秀中的心情一直悶悶的。明明爲復仇而來,卻不料陷入情感泥潭。
她煩悶、沮喪、心亂如麻。她將車停放在車庫,剛走幾步,就看見唐靈均大步走了過來。這廝出差回來了!
“慧中!你臉上疤痕消了嗎?”唐靈均出差回來,第一時間並未去藍茉那裡,反而回了家裡。十來天不見秀中,唐靈均乍見了她,心裡還有幾分隱隱的激動。
沈秀中還是一如既往地沒好氣。她淡淡道:“不勞你關心,如果你下次再這樣,我就要報警了!”
“慧中,我說過了,我並非有意。我途徑香港,給你帶了瓶雀斑霜。”唐靈均說着,就從包裡將面霜取出來。
唐靈均見沈秀中根本就不領情,也不禁惱怒了。他的脾氣本就不好,見了就道:“沈慧中,你是軟硬不吃是不是?這是我特地買的。”
沈秀中還是將雀斑霜還給了他,一字一句道:“唐靈均,你根本沒有對你所做的懺悔。曾經,我們之間是有過一個孩子的。是你,是你親手將他扼殺了!你知道我這兩年內受了多少苦嗎?你知道你對我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嗎?你怎樣彌補都是彌補不了的。我和你之間,早已無話可說。”沈秀中越說越激動,同時心裡也詫異不已。她並非真正的沈慧中,可說着這些話,真的像是自己親歷過的一樣!似乎她和唐靈均之間,真有那麼多痛苦不堪回首的過去!剛纔,提及妹妹流掉的那個三個月的孩子時,秀中還分明覺得小腹一陣劇痛!
可是因爲確實生氣,她也不往裡深想。妹妹受的傷害,就是自己受的。
唐靈均沒想她這麼激動。定了一定,他就垂目道:“沈慧中,你過分誇大了你的痛苦。你以爲,難道我就不痛苦嗎?”
“你有什麼痛苦?結婚三個月,你就已經出了軌。當然,現在你仍在繼續。當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醫院,受着身心的雙重創傷,你在哪裡?”
這些苦痛,都是妹妹的筆記本里,明明白白地記着的。她拿來衍化控訴,情緒更是激動。
唐靈均默然無語了。看着不遠處有傭人低聲竊語的,他不想被傭人們嘲笑,因而就低聲道:“那也是我不小心,盛怒之下,難免生氣。每次我下班,就看你一臉受氣包的樣子,我心裡能好受嗎?”
“唐靈均,反正你總有你的理由。多說無益,你我不必爭執。”她說完了,就大步朝草坪走去。
“沈慧中!難道一個人犯了錯,你就永不給他改正的機會嗎?”唐靈均沉不住氣了。
沈秀中聽了,緩緩回頭。“人都死了,什麼都晚了。你該做的,是接受懲罰。”她木然地說完了,就又回過頭去。
她的話,唐靈均不是聽得很清楚。“你說什麼?”可沈秀中已再不想理他了。
唐靈均站在那裡,看了她好久,才鬱悶地去了馬淑芳的房間。這一趟從香港回來,他自然也給母親,給藍茉都買了禮物。
馬淑芳看着兒子給買的真絲圍巾和裙子,就笑:“這些款式,現在咱們虞城也能買到了。”
“那也不一樣,這是你兒子的心意。”這母子二人的感情,一向很好。
馬淑芳聽了,就問:“兒子,你給藍茉帶了什麼?”
“當然是衣服和化妝品了,她那麼愛美。”
“嗯。你可不能虧待了她。她願意沒名沒分地跟着你,確實不容易呀!”馬淑芳說着,還嘆了口氣。
“這我知道。”唐靈均大男人主義,只要藍茉溫順聽話,一切以他爲中心,他便不會捨棄。
“靈均?那你將你買的東西送了給她了嗎?”
“還沒有,我是先回來看你的。”剛纔被秀中一頓奚落,唐靈均的心情雖然不好,但當着馬淑芳的面,還是忍着。
“我就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行了,你趕緊出去吧,這會兒你爺爺不在家,你去找藍茉吧!那麼這十來天地沒見了,一定有一肚子話要說!”
唐靈均心裡有疑慮,到底還是又說了出來。“媽,慧中之前流產時,我不是讓你去醫院好好照顧她的嗎?”三年前,他因和慧中爭執,不慎將慧中推下了樓梯。當時他正接受經濟偵查隊的詢問,不能回來,就打電話告訴馬淑芳去醫院。
馬淑芳一聽,見兒子忽然提起這些,大爲奇怪,她支支吾吾道:“哎呀,都那麼久了,我哪裡記得住嘛!”
“媽,慧中流產時,你是不是壓根就沒去醫院?”
馬淑芳看着兒子,就不耐煩道:“我真的不記得了!她懷孕時,對什麼人都不說!這冷不丁地進了醫院,弄得我根本就不信!慧中之前慣常這樣嚇人,好不好的,不是昏過去了,就是哪裡傷着了!”
唐靈均聽了,語氣就冷了冷,他沉着聲音道:“看來,你是沒去了?”
“哎呀,我沒去又怎樣?我哪知道她說的真話還是假話?”馬淑芳說記得那一天的,前腳她接到了靈均的電話,後腳藍茉就打電話給她,說要請她喝下午茶。藍茉當時和靈均認識已一年,彼此感情正濃。聽說靈均正被市裡經偵隊的人詢問,心裡既緊張又焦急。
馬淑芳向來看不慣秀中,更不用說去醫院照顧她了。她欣然去找了藍茉。見藍茉果然爲靈均着想,馬淑芳心裡還很感動。
見母親間接承認了,唐靈均也就不問了。
馬淑芳見兒子一副頹然的樣子,忽然像明白什麼似的,就大聲道:“我知道了,一定是秀中告訴你的,是不是?哼!我就知道,她心眼兒窄,老記得走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唐靈均聽了,將心裡的不悅沉沉掩下,方慢慢道:“媽,這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嗎?”他說完了,也不待馬淑芳回答,就走了。
“靈均——”馬淑芳看出兒子不對勁,想將他叫回來,但想想還是算了。
唐靈均開着車,一言不發,悶悶地駛出大宅。似乎從前有許多事,都不是他以爲的那樣?
晚上時間很快就到。唐老爺子中午又和陳方賢見了面,通融了一下。陳方賢就對唐老爺子嘆道:“唐老兄,我們這上了年紀的人,什麼都不操心,唯一操心的,就是子女。我這女兒呀,從小讀書讀傻了,一晃二十六了,拿了幾個文憑,可就是沒有談過戀愛!”
唐老爺子一聽,也跟着抱怨了一通。
陳方賢卻又笑道:“不過,唐兄呀,也虧得你有這個小兒子,與年紀上,和我女兒不差幾歲。這還真是不好找呀!”陳方賢是虞城有點名氣的奶商,他經營的幾種品牌的奶製品,暢銷全國。“唐兄,你的兒子,我也是見過的,的確是一表人才。我是很滿意的。我滿意了,就代表了我女兒滿意。咱們做生意的,說話就講究個實在。就看你兒子的了!我們這邊是沒話說的!”陳方賢話裡有話,唐老爺子自然也聽得出來。
老爺子一高興,就喜歡豪氣拍胸脯。他不願在老朋友面前丟了面子,便大聲說道:“我兒子也聽我的!”
此言一出,陳方賢果然更是高興,他滿意笑道:“那我們就等着今晚了!”
唐老爺子在晚七點左右回了家。馬淑芳過來笑問:“爸爸,你吃過飯了嗎?我們都在家吃過了。”
唐老爺子就道:“我吃過了,你不用張羅了。”想想又問:“靈均呢?聽說他不是回來了嗎,怎麼人不見?”
馬淑芳一聽,趕緊就爲兒子圓:“爸爸,靈均臨時有事,被他一個同事叫走了。”
唐老爺子知道此事爲假,但他現在重心關注斐年,待斐年的事處理完了,他便要來好好教訓靈均。“難道不該見過爺爺之後,再走嗎?這樣急急忙忙的,難道外面是有什麼野女人?”老爺子此言一出,馬淑芳就嚇了一跳,她趕緊辯解:“爸爸,哪能呢,哪能呢!靈均可是個聽話的乖孩子!”
唐治元煩馬淑芳,也就不想多理睬她了。
一會,唐斐年和秀中也過來了,老爺子見了他們,就高興道:“嗯,斐年,現在你可以帶慧中去了!你是男人,總是要提前一些好。”
馬淑芳在旁聽了,心裡愈發聽不懂了。她不甘心,訕訕地又問:“爸爸,斐年帶秀中去幹什麼呀?怎麼我不懂呢?”
唐治元正惱火靈均這小子不規矩不上道,只是現在還不能發作,他心裡惱火,就對馬淑芳道:“你管好你的兒子就行了。”
唐斐年卻以爲這樣不妥,他便淡淡對馬淑芳解釋道:“大嫂,今天爸爸給我安排了相親,他叫慧中跟着我,在一邊作陪。”
馬淑芳明白了。合着斐年是要去相親!這可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過,老爺子叫秀中也跟着去,她總是覺得彆扭!斐年三十出頭,未婚,這頭遭去相親,身邊就跟着這樣大的一個侄兒媳婦,這——這像話嗎?這不知情的,還不知以爲秀中去幹什麼的呢?
馬淑芳對着老爺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唐老爺子不以爲然道:“你懂什麼?就是這樣好!”
馬淑芳吃了個癟,忍着怒氣走了。這老爺子,年紀越大,行事越發古怪了!
唐老爺子看了看時間,又交待了斐年幾句。“斐年,希望你不要令爸爸失望。這人品家世才貌都好的姑娘,可是難找!”
唐斐年聽了,只得心裡嘆了口氣,說道:“爸爸,我會盡力的。”
“斐年呀——”唐老爺子是知道兒子的性子的。他想了想,還是告誡道:“這男女之間,相處久了,就會有感情的。這有了孩子,家庭就算鞏固了。待過幾年了,你就會懂爸爸的意思。你若一味要求高了,就必然會失望。希望你能明白爸爸的苦心。”
唐斐年聽了,便不想拂老爺子的意。反正都要出門了,他說什麼,自己就聽什麼吧。
沈秀中在旁,看着這父子倆,一直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