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安駙馬跟昭和公主以命相逼,奴才等人不敢——”那護衛頭都不敢擡,整個人都蜷縮着,一字一句,擠出來。
秦心顏走進大堂,不着痕跡地混入女眷之中,慢慢的朝着皇帝的方向走過去,正巧就聽見了這一句,不由皺起眉頭。
的確,一個公主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迫着護衛放行,這種事情旁人覺得掉面子做不出來,昭和如果一個人在那,肯定也是做不出來的。可安若素卻做得出來,他是真正的那種心黑手狠臉皮還格外厚的人,根本不會把這等小事放在心裡。可是,什麼事情值得他這樣冒險,甚至不惜被皇帝重責的可能、出現在這裡呢?
皇帝怒容滿面,狠狠的瞪着他:“你最好有天大的事情,絕妙的理由可以說服朕,不然,朕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秦心顏冷笑,卻聽到安若素滿面鄭重地道:“陛下,臣知道,此刻想要入宮見您一面,幾乎是不可能的,不得已,纔會出此下策,臣知道今日是二王爺的大婚之喜,只是國難當頭,百姓正在苦難之中,兒臣實在是沒辦法安心坐下說一句恭喜!”
這話一出口,秦心顏的眼神疏忽變得凌厲起來,安若素,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穿過重重的人羣,安若素的眼神望見了秦心顏,重重的脂粉女眷之中,她就那樣靜靜站着,不施粉黛,清新超凡,眼眸漆黑,深不見底。在那一瞬間,他突然笑了起來,秦心顏,你永遠不會成爲贏家的。隨後,他大聲道:“陛下,臣雖然一直被困於府中,卻知道南疆禍亂已經愈演愈烈,告急的戰報已經傳到陽城了,叛亂已達月餘,陛下您雖然已調兵遣將撲滅叛亂,然而到目前爲止,那些叛軍無比兇悍,南疆又是瘴氣瀰漫,被派去的幾位將領接連陣亡前線,如今這戰事已經瀰漫到了許城、攸城,現在已經是十萬火急了!陛下,臣懇請您下旨,任命臣爲統帥,誅殺叛軍首領,解救受到戰火荼毒的百姓於水火!”
南疆叛軍——安若素竟然在打這個主意!秦心顏的眸光慢慢變得冰冷,想起那一夜在陽城外的村落,屋檐之上與自己交過手的蒙面男子,皺眉。
落擎川,是他沒有錯。
自己之後有特意調查過,可是除了查到他曾經是洛迦島的弟子、之後被逐出長流門,便再也沒有其他消息。若非落清原那一次說漏了嘴,提起落擎川出身西南,自己還真的是半分都不會注意。他如果是南疆人,那這一次的禍亂,估計跟他是脫不了關係的。
不過你要真的論起形勢來,西南那塊子其實一直都不安穩,那些南疆人一直都受到萬曆國的壓制與盤剝,據說此次因爲有嚴苛的官員再一次提高了他們的賦稅,一時之間,他們便極有組織、甚至說是很有規模的開展反抗,但這個官員卻是個敢做不敢當的,生怕事情鬧大了不好收拾,
便一邊拼命想法子平息叛亂,一邊拼命的想方設法瞞着消息。因爲南疆本就相對偏遠,又多崇山峻嶺,若是地方官員不上摺子,很難上得天聽,天高皇帝遠,不只是說說而已。
那個守邊的官員原本以爲可以很快就撲滅這場叛亂,誰知卻有人突然去了南疆,還挑唆的萬曆的將領站在南疆一方,致使這叛軍的隊伍不斷壯大,很快,便到了他沒辦法收拾的地步。那個守邊的官員一時恐懼,竟然一夜之間騎着快馬奔逃三百里,到了一個安全的城池後纔敢停下,當地的官員聽了他的話,並未提供庇護,而是第一時間就扣押了他,並隨即向皇帝上書舉報揭發。
皇帝得知這件事情,立刻派人斬了那個無能官員的頭顱,提去安撫叛軍,並與他們開展談判,意圖平息事態,然而爲時已晚,叛軍首領在佔據了萬曆的西南角之後,不僅沒有收心,反而得到了鼓舞,開始野心勃勃了起來,妄圖開闢創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國家。
這樣一來,皇帝無論如何都不能容忍他,便派了一員猛將遠赴西南邊境,務必平息叛亂,可誰知,人才剛剛到了南疆邊界,便離奇病死了,皇帝不得不另外再派了兩名將領,可是結果都是一樣,不是被意外毒死,就是被那些叛軍耍的團團轉,好像那些根本就不是什麼所謂的叛軍,而是有組織有紀律訓練有素、有軍師指點的隊伍一般。
叛軍頭子見萬曆屢次三番派來的將領都拿他沒有辦法,越發的得意,越發的得瑟,不再只盤踞在西南地區,開始不斷派人滋擾萬曆國的中部城池,那些百姓不得不流離失所,到處逃難,偏偏國庫因爲之前的幾次災情而甚是空虛,並沒有足夠的糧餉與物資可以開展大規模的戰爭,來徹底平息事態,原本派去鎮守邊關的張家將,因爲秦無惑一事,全部被革職查辦,而秦王與劉將軍分別鎮守武陟與陌西方向的邊關,誰都輕易動不得,要派誰去,才能解決掉叛亂、剿滅掉那些叛軍呢。
邊關急報頻頻,皇帝最近,正爲此事焦頭爛額……
而安若素又突然提出這個建議,呵,秦心顏冷冷地一笑,安若素啊安若素,你還真是懂得把握最有利的時機,不過,本郡主不會這麼輕易讓你得逞的。
皇帝的面色有一瞬間的變化,像是震驚,又像是在意料之中,凝了凝眉,沒有接話,但是剛纔望向安若素的怒極神色,卻已然消失不見。
秦心顏面如寒霜,毅然出列,道:“安駙馬,你以爲,就只有你有這樣的心願嗎?心顏不才,卻也一直以天下蒼生的幸福安樂爲己任,早已向陛下陳情要害,請求領兵出征,可惜,卻得到了陛下與我爹的堅決不肯,你可知道,是爲了什麼?災情剛剛過去不久,年初時候百姓流離失所、逃難的場景,似乎還在眼前。陛下是賢明天子,大開國庫賑災,各地又在動工修復之中,南疆的禍患
固然重要,但如果貿然行動,大興兵戈,只會讓國庫空虛,百姓罹難,若是此刻,武陟與陌西皆趁虛而入,這樣的後果,遠比南疆禍患要嚴重得多。安駙馬,你以爲,就你一個人知道憂國憂民嗎?”
秦心顏的話立刻贏得衆人的附和。
的確,南疆叛亂畢竟偏安一隅,危害只是西南部,若是貿貿然出兵,耗空國庫,被一直都對我萬曆虎視眈眈的武陟與陌西給逮住了機會,那萬曆的百姓,只會陷落於更糟糕的境況之中,此時大興兵戈,絕對是不明事理、不顧大局之舉。
安若素眼看着秦心顏,道:“那依照和惠郡主您的意思,該當如何?”
秦心顏準備開口,秦無釋卻突然上前一步,一雙黑玉一般的眸子盯着他,冷冷地道:“爲今之計,只有從南邊和東邊各調兵十萬,並在一個月內籌措到足夠的軍餉糧餉,再選派合適的將領前去南疆,一舉平定叛亂。”
安若素突然嗤笑了一聲,道:“這個法子,最少需要三個月,等大軍開到西南,那裡早已被叛軍給禍害成不知是何樣子了!更何況那南疆叛將早有前科,此時給他逮住機會,已經蠢蠢欲動,試圖攻擊中部城鎮,這一切,難道你們就眼睜睜看着嗎?哦,我倒是忘了,二王爺纔剛剛新婚,忙着安撫嬌妻,等着陛下的封賞,完全忘記了萬千百姓翹首以盼的痛苦!這豈是一國皇子所爲!”
“你這是什麼意思!安駙馬,你實在是欺人太甚,陛下之前,焉能如此無禮!”不等秦無釋再開口,秦心顏一個眼色,早有站在秦無釋這一邊的大臣開口駁斥。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句話如一個信號,以那位大人爲首,近月來被逐漸提拔的一干大臣,便一個接一個地跪在皇帝面前,痛斥安若素,明明在幽禁之中卻擅闖御前,甚至言行無狀,罪大惡極。
“不思悔改之餘,御前失態!”
“往日裡就勾結朋黨,誘導前太子!太子所爲,無一不跟安駙馬有關!”
“太子失勢,安駙馬立刻倒戈,完全不顧兄弟情義,對前太子棄之不顧,甚至還予以加害,此乃禽獸之舉!”
“明知道現在國庫空虛,卻還要貿然出兵,顯然是將萬民置於不顧!”
“縱容下屬驕縱無忌,多次與平民發生衝突,禍國殃民,此刻卻做出這樣一副僞善的模樣,假裝關心民生,其心當誅!”
……
這些話語一時紛至沓來,在這個瞬間,原本聚攏這些是在安若素的面前討好的哈巴狗,全部變成了正氣凜然痛斥他的衛道士。
這些人爭先恐後地痛斥安若素的不是,目的不過是討好喧囂塵上、聖眷正隆的秦無釋罷了。
秦心顏的目光,一下落在了不遠處的陳國師的身上,卻見到他輕輕的搖了搖頭,顯然也是極不贊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