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娘子已經瞭然,眼裡像是噴出了火,一腳踢倒對方飛快地走了出去。
從妙娘子出現在段府,她就知道對方一定會察覺出自己的身份,而段八孃的話證實了她對薛景同的懷疑。所以,在拿到玉扣時便與百里君臨做了最周密的安排。
由她出面到攏月庵開啓密門得到圖譜,引來妙娘子。實際上,段老太太告訴她,封印圖譜的地方有真假兩處,玉扣開啓密門得到的假的,真的在佛像的座下三寸處。
所以,妙娘子緊盯着她,卻沒有注意後來再次潛入的追風將真的圖譜拿走。
至於百里君臨依然扮演西涼湛留在德公府,爲了讓暗中的人鬆懈,百里君臨約了段四娘,造成兩人遊園的假象。
追風得手後,立即通知隱衛出動,並傳信邊界等候的暗影。
但是,金桃的被劫持是葛黎始料不及的,無論如何,她沒有想牽入無辜的人。
她由西涼昊留在葛國的人力幫助下再最短的時間裡連夜出了荊南,與百里君臨、追風會合,按照對方提供的地圖抄小路避開葛國的驛館城關,一路馬不停蹄地趕往葛兮和葛國交界之處。
她知道依着妙娘子的聰慧,定然參破了自己的意圖,現在只怕正緊追而來,形勢萬分危急。
她下意識地去看旁邊並轡疾駛的百里君臨,只見對方眼睛緊盯着前方,身體伏在馬背上,一手緊攥着繮繩,臉色白得驚人,而嘴脣發紫。
她心頭一跳,驀然想起他重傷未愈,這般顛簸只怕又扯動了舊傷,她放慢了馬蹄,向百里君臨道:“世子哥哥,你怎樣?”
百里君臨聞聲轉臉向她一笑,道:“沒事,黎兒,過了前面的雪山便是葛兮的地界,我們的人在那裡等着……”
葛黎知道一分一秒都耽誤不得,生生忍下疼惜,快馬加鞭,只想着快點,快點,再快點!
過了一道山隘,出現一隊人馬,每個人都是黑色精裝,身如標槍,手裡拉着兩到三匹高頭大馬,這是對方安排的換馬。
要知道,他們已經奔波了兩天兩夜,無論是人馬都得到了極限,唯有換馬纔有可能衝過邊關。
雙方几乎沒有任何交流,交接繮繩,上馬,掉頭,繼續前奔。轉眼間將他們遠遠地拋到了身後。
葛國四面環山,與葛兮交界處有一條山谷可以進出,出谷後有一片空曠之地是兩國的交界地帶,只要進入這一片無主地帶,暗影帶領的覆雪閣的人便在此接應。
他們必須在駐守此處的瞿州大營沒有得到妙娘子的傳信前到達,纔有把握衝過。
在一處隱蔽的山壑間,衆人紛紛下馬,從一個巖洞裡掏出一大包一大包的東西,這是早在月餘前便命人秘密準備的。
跟隨百里君臨的隱衛對易容毒藥都是個中高手,片刻的功夫都變了模樣,有耄耄老者,有滿面風霜的莊戶人家,有肚圓肥腸的老爺,也有瑟瑟縮縮的乞丐……
其中一瘦小之人化妝成一個瘦瘦弱弱的婦人模樣,臉色蠟黃,滿眼的愁苦,將半邊臉塗了青色胎記,那模樣實在醜陋得很。
另一人則化妝成一個面黃肌瘦的中年漢子,拖着他。
百里君臨向着衆人微一頷首,衆人紛紛散開,不露痕跡地混入三三兩兩來往的人羣中。
進出葛國的人除了有商人進出,也有不少葛兮人因爲國難夾雜其中,所以,關卡處有不少人來往。
一行人漸漸近了,盤查的士兵有十多人,還有兩隊士兵豎着長戟筆直地站着,高高的瞭望臺上有人走動。
那婦人低着頭,像是走不動般地拖漢子的胳膊,追風則落了段距離,趕着三四匹馬,上面馱着鼓囊囊的口袋。
一個士兵用長戟攔住了兩人,喝道:“幹什麼去的?”
婦人害怕地往漢子後面縮。
漢子忙道:“官爺恕罪,我這老妻有些癡傻,您別嚇着她……”
那士兵不耐煩地用長戟扒拉着他,對婦人命令道:“把臉露出來讓老子看看。”
婦人縮了縮。
漢子忙安慰地道:“沒事,沒事,等回了家我燉小雞蘑菇湯給你喝,乖,%|……”
婦人遲疑着,擡起臉,將對方嚇了一跳,“這麼醜!……”
婦人嘴一撇,眼睛鼻子擠到一起,嘴裂開,半邊的青色胎記看着更是駭人,“嗚嗚……”
漢子忙着拿髒兮兮的帕子給她擦,她嗚咽着,揉的鼻涕眼淚一臉,偏偏漢子好聲好氣地哄着,讓士兵越加煩躁,瞪眼道:“嚎什麼好?!滾!老子看到你這個樣子隔夜的飯都吐出來了!……”
漢子陪着笑,點頭哈腰地拖了婦人就往外走。被他兩人一鬧騰,旁邊的人都注意地看過來,倒是讓士兵放鬆了警惕。
乘此機會,葛黎百里君臨靠近了關卡,有幾人已經出去了。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響起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遠遠地,一人疾呼,“閉關!閉關!將軍有令,閉關!不許放一個人走!”
衆人都是一愣,那士兵擡眼看到百里君臨和葛黎腳步極快,猛然驚覺,喝道:“站住!站住!”
一聲呼哨,喬裝的人都露出了兵器裡外配合向着關卡處衝來。
尖叫聲起,人們慌不迭地跑着,士兵們察覺出事情的不對勁,一邊呼喝着放閘門,一邊揮舞着長戟將人往裡趕。
“喀嚓嚓……”巨大沉重的石門緩緩下墜。
後面一道黑色的線壓了上來,明亮的盔甲和刀劍在陽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葛國駐軍!
所有人心都是一沉,交接的目光中閃過絲狠絕,身隨刀起,血光四濺,轉瞬間將數十個兵士斬殺,控制了關卡,將巨石懸在了半空中。
“走!快走!……”追風嘶吼着,一面飛快地翻身上馬,其他人也是動作迅捷,他們勒緊了繮繩,齊齊馬頭對外,面對潮水般涌來的葛國士兵每個人的眼裡都沒有懼色,對於他們來說,從踏入這片土地就是面臨死亡!
每個人的神經都繃緊,一手攥住繮繩,一手將武器握緊,狠狠一夾馬腹衝進了那黑色的漩渦中。
駐守瞿州的大將萬強是新帝的人,就在一刻鐘前他得到皇宮內衛的傳信,說是有葛兮細作盜了軍要機密要闖邊關,務必攔截。他自然不敢怠慢,急忙調動五千人馬趕赴關卡。
到了近前,看清不過十來人不禁鬆了口氣,剛要命人喊話,卻不料對方馬不停蹄瘋狂地衝殺過來,他臉色一變,喝道:“放箭!放箭!”
咻咻咻,箭矢鋪天蓋地而來,衝在前面的隱衛瞬間倒下了一半,同伴的鮮血濺落到臉上身上,剩下的人甚至沒有時間去看,依然往前衝!同時從腰間取出什麼向着對方奮力扔過去。
轟隆隆,火光騰起,黑煙滾滾,慘叫聲剛起,又是幾顆炸彈扔出去,驚天動地,死傷無數。
幾乎沒有人見過有如此大的殺傷力武器,一時間都被震住了。
短暫的凝滯後,人馬已經衝到了對方隊伍的中間,葛國的士兵整個陣腳大亂,只見爆炸聲又間斷地響起。
葛黎和百里君臨
勒馬站在那,眼底隱隱有着血絲,不再回頭,兩人駕馬往關外奔馳而去。
追風看了眼尚存一息在敵方廝殺的同伴,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下,咬着脣,拉弓搭箭,三箭連發,正中捆縛住巨石的繩索。
巨石晃了幾晃,咔擦一聲凌空而落,將關卡堵得嚴實,沒有來得及退開的人被瞬間砸成了肉醬。
葛黎沒有絲毫猶豫,一行人繼續疾馳。
驟然,百里君臨身子突然前傾,從馬上翻滾下來。
葛黎大驚失色,身子往旁邊一歪,滑下馬鐙,就在那馬蹄落下之時,她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
百里君臨藉此力量,另一隻手在地面上一撐,躍起,落在葛黎的背後。
被這一激一撞,他肺腑中一陣刺痛,喉頭泛起腥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縱然他偏了身子,仍然有一兩滴落在葛黎的脖頸處,一點溫熱卻差點灼燒得讓葛黎跳起來。
她回頭,正對上對方蒼白的臉,那一縷鮮紅襯着白的臉異樣得刺眼。
葛黎猛然勒馬,從馬上跳了下來,伸手去扶他,手指落在他的手腕上。
百里君臨笑,拭去嘴角的鮮血,撥開她的手,風輕雲淡地道:“沒事,阿昊說這是勞累過度,以後注意調養就好了。”
葛黎心如刀絞,她醫術非是尋常,從扶他下馬那一短暫的碰觸便知道對方實際上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他原先多年來一直飽受慢性毒藥的折磨,又被南風女皇種了蠱,如行屍走肉般,後來又被宗決逼着自殘,心肺內臟已經受了極大的損傷,如果不是西涼昊及時解了他的毒,並調養一段時間只怕這時候已經是個半死之人。
這次他又匆匆趕赴葛國,已是強弩之末。
葛黎眨眨眼,將涌上的淚意眨落,微笑道:“是,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會好好陪着你,幫你調養身子。”
百里君臨握了她的手,兩人相視一笑,酸楚卻甜蜜。
葛黎道:“這裡離我和暗影約定的地方已經不遠,想必她已經往這邊來了。”說着話,只見遠處有灰塵揚起不由大喜。
果然,近前是暗影率着覆雪閣頂尖的殺手百來人,還有一名叫翳日率領的百人隱衛,兩人見了他們連忙下馬行禮,“奴婢(屬下)參見主子!”
衆人都舒了口氣。
葛黎剛要說話,突然臉色一變,地面傳來微微的震顫聲,她苦笑,看樣子她低估了西涼妙的能力。
百里君臨也察覺出危險的逼近,凝重地道:“黎兒,圖譜必須在最快的時間裡送回葛兮,不如,你先走。”
葛黎搖頭,沒有說話,眺望着遠方。
碧空如洗,遠山連綿,草兒碧綠,花兒點點,廣袤的天地,太陽射出萬丈金光,如此壯麗渾然,讓她怎麼捨得這片江山,天下黎民?
她輕輕地道:“世子哥哥,經過了這麼多的事,我只想和你守着,慢慢變老,變得老得再也走不動了……”
百里君臨將她攬入懷中,將她的頭貼近自己的胸口,輕聲道:“我知道,黎兒……”
葛黎擡頭,嫣然一笑,突然勾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脣。
他顫了顫,低頭,加深了這個吻。
所有的人都自覺地避開臉去。
像是用了全部的力氣,脣齒相依,兩人想要藉着這一吻傾盡所有的相思和深深的愛意,天地間似乎只有彼此,仿若這一吻便是永別!
終於,兩人分開,深深地深深地凝着對方,葛黎輕聲呢喃,“世子哥哥,黎兒很開心遇到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