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虎豎起耳朵表示同意。
玲瓏將鼻子湊近那花兒,笑嘻嘻地道:“好漂亮的花,我從來沒有見過呢!你叫花寶,這花兒是我先發現的,當然你不算啦,那個,就叫玲花好不好?”
小老虎當然沒有異議,於是,它的名字,還有那花兒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有了自己的名字,也是百年來獨一無二的名字。
因爲找不到回家的路,玲瓏和花寶在深林裡生活了好幾天。花寶雖然個頭小,卻威風至極,連兇猛的獅子聽到它的吼聲也倉皇逃竄,可以說玲瓏藉着它的威風成了這片深林的統治者。
但是她很不開心,她想家,想回到那個有父母疼愛,有朋友的世界。
花寶察覺到她的不開心,很是鬱悶,不過,它不願意看到愁眉苦臉的玲瓏,帶着她回到了寨子裡。
玲瓏的迴歸引起了很大的震動,畢竟她已經失蹤了一個月了,據那個和她同行的鄰家姐姐說,她們是不小心走散了。
玲瓏的父母傷心極了,鄰居們都覺得可惜,自然有人傷心,還有人高興。
鄰家姐姐第一眼看到玲瓏時,臉色刷地白了,不過只是停頓了一秒,她便撲上來抱着玲瓏哭起來,“你還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突然,腳下有低吼聲,震得她心神俱裂。低頭,看到花寶兇光暴畢的眼睛,齜着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齒,她尖叫了聲便暈死了過去。
玲瓏一邊忙着扶起她,一邊教訓花寶,道:“不許嚇唬人!聽到沒?”
花寶偏過頭,怏怏地走開了。
鄰家姐姐醒來後,再也沒有和玲瓏親近過,偶然在路上遇到也是匆匆忙忙招呼了聲便跑走了,彷彿有什麼在後面追着她。
對此,玲瓏很是鬱悶,接着發現自從得了花寶這麼個異類朋友,好像很多人都不敢和她靠近了。
花寶卻很得意,每天在她的身邊轉悠着,日子過得很滋潤。
一晃眼,好幾年過去了,玲瓏長成了一個美麗的大姑娘,讓許多男子都愛慕着,卻沒有幾個人有勇氣走近她,很多人都被花寶嚇跑了。
這樣,又過了一年,有一天,玲瓏帶着花寶去採茶,她鑽在綠油油的山茶樹叢裡,一雙纖細白嫩的手兒在葉片中穿梭着,將嫩嫩的、散發着清香的茶葉摘進茶簍裡,一邊哼哼着曲兒。
花寶跑過來又跑過去,嘴裡叼了朵碩大的花兒獻寶似的看着她。
玲瓏笑,伸手拍拍它的頭,接過花戴在鬢前,笑臉映着花,閃亮了人的眼睛。
花寶驕傲地想,瞧啊,這是我最美麗的姑娘。
正在這時,從茶樹後轉出一個年輕的男人,就是它也不得不承認這麼多年裡,它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俊美的男人。那男人五官分明如雕刻般,一雙多情的桃花眼,薄脣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長身玉立,丰神俊偉。
玲瓏看得呆了。
那男人咳嗽了聲,聲音像是他的人一樣讓人神迷,道:“這位姑娘,唐突了。”
玲瓏的臉飛紅,低了頭,卻又偷偷地看他。這樣的男子,無論是容貌還是穿着都不是這裡的人,她充滿了好奇,忍不住道:“你是誰?”
男人道:“我是過路的,姑娘,在下口渴了,可以借杯水喝嗎?”
玲瓏脆生生地應了聲,轉身引着他走出茶樹林,她莫名地心跳,莫名地開心,以至於鬢髮上的那朵花不小心掉在地上,又被那男人踩過都不曾注意過。
花寶齜牙,心裡有種不
好的預感。
這個男人自稱宗,來自老林外,據說是不經意遊歷到這兒。他談吐文雅,肚子裡裝滿了稀奇古怪的故事,還有他嘴裡外面精彩的世界是這裡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他也和所有人都不同,等到很久以後,它才明白那是生爲王者所有的高高在上的尊貴。
玲瓏被他吸引住了,眼裡不再有它了。有時被它煩了,本着臉呵斥了句,“過去捉鳥兒吧。”轉臉卻對那人笑得燦爛刺眼。
花寶的心裡充滿了嫉妒和憤怒,它有種衝動想要撕裂了這個男人,但是它害怕玲瓏生氣,所以每每有這個念頭都強行壓制了下去。而當怒氣無法抑制時,它只能講怒火轉移。
比如,昨天它咬傷了一頭牛,今天它撕碎了一隻鳥兒,它在別人還有玲瓏的眼裡看到了憤怒和吃驚。它覺得心裡舒服多了,眼底的血絲漸漸多了,目光變得兇狠暴戾。
終於有一天,宗說,他要走了。
玲瓏很傷心,夜裡睡在門口的花寶聽到竹牀吱呀的聲音,然後,它看見一角白色的裙襬從自己的鼻尖掠過,擡起頭,看到玲瓏嫋嫋婷婷的背影正飛快地走出院落。
月光溫柔,在一棵樹下,追過來的它看到了兩個緊緊擁在一起的人影,男人輕喘的聲音,“玲瓏,我捨不得你……你放心,我很快便會來娶你……”
玲瓏將脖子上的晶石取下來掛在對方的脖子上,輕輕的聲音如風吟,“我等你……”
男人和女人似乎糾纏成了一個人。
第二日,宗走了,玲瓏坐在山頭面對着他離去的方向,神情落寞。輕輕地,她哼唱起來,那是一首很美的歌,“畫眉叫,畫眉叫,聲聲婉轉,畫眉叫,畫眉叫,孤單地飛向藍天,畫眉呃,我看你,沒有家哦吆,你回去對你爹媽講,搭得竹竿晾得衣,再當七年的敖蘇,等着我哦!……我回去對我父母講,搭得石凳搭得橋,再當七年的敖蘇,等着你來呦……”
花寶發誓,玲瓏從來沒有對它唱過如此動聽的歌!
它凝着那個方向,一動不動。
後來,送走情郎的玲瓏消沉了很長時間,等到春天來的時候,她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她揉揉花寶毛茸茸的腦袋,輕聲道:“他說了,等花兒開了,就來接我,帶我出去看看外面,你說,外面到底是什麼樣子呢?”她蹙眉苦思。
花寶默默地將下頜搭在前爪上。
春天來了,花兒開了又謝了,然後是夏天……玲瓏守着那份承諾等了一年又一年卻始終沒有再見那個男人回來。從最初的期盼到忐忑,從忐忑到失望,從失望又到絕望,玲瓏整個人都萎靡了下去,任由花寶如何討好也沒有用。
在又一個春天來臨的時候,玲瓏失蹤了。
所有的人都費了很大的力氣去找都沒有找到,甚至有人認爲她已經死了。
花寶卻很鎮定,它知道她走了,出了那個林子,帶着那個男人給她所謂承諾去外面找他了。
那天,它站在高高的山崗上,全身的毛髮豎起,齜牙瞠目,全身籠着怒焰和悲哀!
它全心全意地愛着她,願意收斂了本性只想跟隨在她的身邊,卻被無視,被傷害,被拋棄。既然如此,沒有了她的地方還需要它的守候嗎?
從那天起,沒有徵兆地,村寨裡的家畜開始失蹤,再後來就是人。隔三差五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消失得無影無蹤,巨大的恐慌籠罩了這個村寨,人人自危。
它身量依然不見長,很多時候懶懶地趴在她離開時的呆
過的山頭曬着太陽,隨意地舔了舔嘴脣,那鮮嫩的滋味真是好啊!
村寨漸漸衰敗下去,很多人受不了這個折磨帶了妻子兒女離開了村寨想要重新生活。然而,過不了幾天,有人會在山壑裡,深林中發現他們的痕跡,或是衣服,或是一灘血跡,也或許是一根白骨……所有人都認爲,這個村寨受了詛咒。
花寶的日子如常,它固執地認爲,玲瓏一定會回來的,所以,它得等着,一直等着。
今天夜裡又有一家人偷偷溜出了村寨,月亮掩映在浮雲中照得路旁的樹叢或明或暗,風吹過簌簌作響,有什麼如影隨形。
一家人頭皮發炸,妻子抱緊了懷裡的孩子催促着,“快點,快點!”
男人悶不做聲大步往前走。
一陣大風颳過,男人腿一軟跌倒在地上。
“孩他爹,你……”沒有等女人的話出口,她看到一條黑影撲過來,月光下露出的獠牙雪亮鋒利對準了男人的咽頭,咔的一聲輕響,鮮血四濺。
“啊!”女人尖叫着,猛地拋開孩子瘋狂地往後跑,“有怪獸啊!來人啊!救命啊!……”
黑影甩頭,前足一按揉身一躍,撲倒了她,就在這一剎那間,後腦突然有一道勁風襲來,兇猛迅速,殺氣森森。
它猛然回頭,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張蒼白的臉,雖然皮膚不再細膩嬌嫩,雖然眼角有了皺紋,鬢角露出幾根白髮,整個人瘦伶伶的,再也沒了當年的嬌美靈動,它卻一眼便認出了她,聞到了她的氣息,那是她獨有的淡淡的花香。
它頓住了動作,像是僵了般保持着那樣的姿勢,巨大的驚喜將它擊倒。
對方手裡明晃晃的利劍指着它,臉上是震驚是憤怒和痛恨,“花寶,是你!?”
花寶嗚咽了聲,低垂下頭乖乖地趴伏在她的腳下。
她回來了!她竟然回來了!
一人一獸相對着,沒有注意到那女人乘機跌跌撞撞地跑遠了。
遠處閃動着火光,有嘈雜的腳步聲向這邊奔來,村人被驚動了,紛紛抄起武器。
跑到最前面的看清了這一人一獸,震駭萬分,“是那頭老虎!那頭老虎吃人了!”再轉向那人,不知道是驚還是喜,“你?你是玲瓏?”
“玲瓏……”有人驚呼出聲,看着地上的屍體突然明白了,“原來我們的災難都是你引來的,是你收留的這隻幼虎作祟!打死它!打死它!”喝罵聲中,弓箭、長矛、石塊、砍刀鋪天蓋地地向花寶撲來。
花寶保持着那樣的姿勢,只是仰望着玲瓏,像是被欺負了的孩子眼裡滿是委屈尋求着親人的庇護。
玲瓏眼神複雜幽深,不言不動。
而落下的石塊刀劍彷彿是被一張無形的網擋住了,絲毫沾不了它的身。
所有人都駭然後退,玲瓏動了,她手腕一翻,長劍暴出穿透了那網,刺中了它的眉心。
一點紅色洇出,慢慢擴大,它的身體顫了顫,目光悲哀而失望。
玲瓏的劍頓住了,她咬着牙,瞪着它,忽地又往前遞了一寸。
花寶往後退了步,血更多了,它仰面發出一聲尖利的嘯聲,地動山搖,鬼哭狼嚎。
人們經受不住它的魔音,捂住耳朵痛苦地跌跪在地上,從口鼻耳朵眼睛裡流出鮮血來。
就在此時,花寶尚嬌小的身體在慢慢變大,背上有什麼奮力想要掙脫出來。眨眼間,它變成了一個龐然大物,目如鬼火,獠牙外翻,如地域魔界的鬼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