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黎聞言,才忽而注意到了周遭。這後院裡站滿了人,卻獨缺了西涼昊。看起來,不僅麒麟闖禍,她更是闖下了大禍。
“太醫馬上就來爲七皇子療傷。時間不早了,新人快去準備拜堂吧!”西涼凱川連忙言道,給葛黎使了個眼色,讓她快走。
葛黎回到房間裡,見西涼昊正坐在桌邊,一手把着桌角,指節處蒼白得可怕。一瞬間,她便感覺芒刺在背。
“居然去爬樹!你不是不知道自己身懷有孕吧?”西涼昊閉着眼睛說話,只怕睜開之後,眸中的烈焰會將她焚化了。
葛黎囁喏道:“黎兒萬萬沒想到麒麟會爬樹了,方纔真的是意外,這……”
他粗粗地喘着氣,終於壓制不住胸腔怒火,瞪着眼睛咆哮道:“居然當着本王的面,在衆目睽睽之下,衝向雁逸寒!”言罷,一個巴掌將桌子震得四分五裂。
葛黎惶惶然言道:“請攝政王息怒!”
“怎麼息怒?你來教一教本王,如何息怒?如何息怒!”說着,西涼昊便鉗住葛黎的雙臂,幾乎要把她晃散了,晃碎了。
“朕要陪着你一起換。”皇上說着,上手便拉住了西涼昊,直把他拖到其他房間才肯罷手。
驚魂未定的葛黎兀自換好了嫁衣,忐忑地在鏡子前呆立了好一會兒,卻完全無心自賞。忽而,有人敲了敲門。那聲音聽起來很溫柔,她便撞着膽子去開門了。
“嫣兒?”
薛嫣兒溫婉地笑了笑,進得門來,對葛黎耳語道:“七皇子讓我告訴姐姐,他的傷並無大礙,讓你安心拜堂成親。他先走了。”
葛黎輕嘆了一口氣道,“知道了。哦,嫣兒,你能幫我一個忙嗎?幫我看看麒麟,方纔一陣亂,不知它是否又跑了。”
“姐姐方纔幫七皇子包紮的時候,是攝政王把麒麟抱走了。我剛剛去看過,它現在籠子裡面,好端端的。姐姐請放心吧!”
葛黎聞言,心裡的內疚感又多了幾分。她方纔在後院的所作所爲雖然都發自善意,但高傲如他,被她狠狠地折了面子之後,簡直要氣得七孔生煙,卻還能幫她看住麒麟,甚至幫她記得“身懷有孕”之事。這份心思,她自愧弗如。
西涼凱川在門外揚聲問道:“新娘準備好了嗎?”
薛嫣兒幫葛黎帶上鳳冠,理了理劉海,同時朝葛黎擺了一副特大號的笑容,喜滋滋言道:“準備好啦!”
“蒙好蓋頭,我們進來嘍?”
“請進吧!”
喜娘們簇擁着着盛裝的西涼昊進了門,只見葛黎正安靜地坐在牀上。有蓋頭隔着,二人互相看不到表情。不過,葛黎不用想也知道西涼昊那張臉該拉得有多長。尤其是他那赤焰灼灼的目光,叫她如何能忘?
“請攝政王牽起王妃的手。”喜娘笑盈盈言道。
葛黎的手很涼,而那隻牽住她的大手也不見得比她的暖幾分。她以爲會是新人手牽花團紅綢的一端,誰知道這裡的習俗竟是手牽手……此時,手心裡的僵硬感讓她十分的不自在。
跨過火盆,再跨過蘋果和馬鞍,二人在大家的簇擁下來到喜慶的禮堂之內。皇上與太后端坐於正位,衆王爺、王妃們列於兩旁。西涼昊表情漠然,哪怕是與太后的目光交匯,也未能在眼底掀起一絲波瀾。而葛黎始終在蓋頭底下,最多隻能看到自己的裙腳而已。
一拜天地,二拜皇上與太后,夫妻交拜。
最
簡單不過的禮節,再糟糕不過的心情……一跪一拜之間,這就禮成了。
終於,葛黎成爲了西涼昊的妻子,大西涼國的攝政王妃。從此,命運將牢牢地拴住這執手相牽的二人,他榮,她榮,他損,她損。
西涼昊的心情不好,因而大家想鬧洞房都鬧不起來,只好都識趣地走開了。須臾,洞房內只剩下新郎與新娘。被震碎的桌子已被收拾出去,換了一張新的,彷彿原來的桌子不曾碎過。然而,他卻不能當在後院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肌膚勝雪,烏絲如墨,傾世之貌,無雙之姿……他竟看都未看一眼便走掉了。蓋頭是她自己掀的,交杯酒也沒有喝。
葛黎婉拒了皇上等人賞葛、拜葛的邀請,獨守空房一整天,把房間裡的點心當晚餐吃了。此刻,也不知西涼昊身在何處,氣消了多少……
一窗之隔,男子在不遠處應葛而立,高大的身形在牆邊投下一道頎長的影子。他仰望着清冷的葛色,雖然那玉盤圓得完滿,他的心卻是缺了一角。就在幾個時辰之前,他穿着新郎服,手牽着葛黎,拜着顧靜怡,此事想來便覺得有幾分好笑。風吹來,吹散了他脣角那抹自嘲的笑痕,也吹散了這許多年來打在他心上的結。再也不必爲了向父皇求娶顧靜怡或是爲了籌謀着太后下嫁而傷腦筋,心裡一下子空了許多。耳際循環往復着那個淒冷的聲音:“王爺要黎兒的心有何用?王爺的心都被太后佔滿了,黎兒的心註定是無處安放的。”
忽而,身後一暖,西涼昊察覺到有一雙輕柔的手在他肩頭披了件衣裳。
這涼如水的夜,她來得正是時候。
“這麼晚了,你不睡,出來做什麼?”
葛黎迎着他如炬的目光,誠懇言道:“來向攝政王道歉。黎兒今日鑄成大錯,攝政王的包容寬宥令黎兒銘感五內。今日之事雖源於麒麟突發天性,但是黎兒既沒考慮到自己的‘身孕’,又沒顧忌到攝政王的顏面,實在過分至極。黎兒自我反省了一日,此時仍覺忐忑不安。黎兒愚鈍,不知如何才能讓王爺消氣。只是請王爺不要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本王能去懲罰誰?你?雁逸寒?還是麒麟?”他低聲怨道。
“要怪只怪黎兒一人。”
“嘴這麼快。雁逸寒值得你如此袒護嗎?”
“黎兒該怎麼說,才能讓攝政王不生誤會?”她窘困地望着高高在上的他。
他沉默地凝視着她眸底的一片狼狽,呆了好一會兒才嘆道:“本王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丟臉過。葛黎,你大概真是來克本王的。記住,你現在已經是攝政王妃了,你與本王一定是一榮共榮,一損俱損的。本王的錯,就是你的錯,你的錯,也就是本王的錯。”
“來日方長,黎兒從今以後一定謹慎言行。”
他長出一口氣,攬着她回了洞房,邊走邊說:“明日早起認親。本王有些事要交代給你……”
雖然他一直板着臉孔,但畢竟與她談話時有來言去語。氣要慢慢消,她仔細着應對他便是。
翌日,西涼昊醒來,葛黎已經爲他備好了洗漱用品。他看了一眼,道:“這種事情讓丫頭們來做便是了。”
好吧,看來他不需要她來服務。於是,她迅速地去小廚房爲他準備了一份早餐。
西涼昊剛往飯桌邊一坐,便看出了一些端倪。這份早餐太像他曾經在明葛軒吃過的那份天價早餐了!之所以說它是“天價早餐
”,那是因爲他吃過之後莫名其妙地就與她“兩清”了。她當時趁着他醉酒混沌,是這麼說的:“是你說的呀!”見鬼,他至今回憶起她的神情和語調,仍心生牴觸。且看今天這份早餐,完全是那日的翻版,她又在打什麼主意呢?
葛黎見西涼昊一臉狐疑,遲遲不肯拿起筷子,心裡樂不可支,臉上卻是笑不露齒。那溫柔的笑微微地在朱脣邊劃過,一如她做的早餐一般甜而不膩。
她滿目期許地望着西涼昊道:“這是黎兒特意爲攝政王準備的早餐。攝政王不想吃嗎?”
他低嗽了一聲,拿起筷子,仔細看了看,把一個荷包蛋夾了起來。若說今日的早餐有所改良,大概只是把這荷包蛋弄成了心型。
“快吃吧,不要涼了。”
她越是殷勤,他越是捉摸不透,於是剛送到嘴邊的荷包蛋,他又擱下了。
“你是不是又想跟本王兩清了?”
“呃?什麼?”葛黎故作不知,“黎兒不知道攝政王在說什麼,只是想親手爲攝政王做一份特別有愛的早餐,想看到攝政王飽足的樣子。”
“特?別?有?愛?” 西涼昊着重語氣重複了一遍,旋即嗤地一笑,“還是別有用心?”
“黎兒的確有那麼一點私心。”她抱歉道,“昨日黎兒惹惱攝政王,今日這頓早餐作爲賠罪肯定拿不出手,但若能補償攝政王之萬一也是黎兒衷心所願。”
“最多萬分之一。”說着,他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吃到最後,他忽而擡眼望她,眼裡閃過一絲邪肆的光,“你方纔說特別有什麼來着?”
葛黎被問得有些尷尬,囫圇吞棗答道:“特別有愛。”
“聽不到,你坐過來說。”
她打岔道:“王爺昨夜說今早要去松鶴園認親,時辰到了吧?”
他不理會她的問題,默然擺了擺手,示意她坐過去。她慢吞吞地過去,忽然被他攬住了腰,橫倒在他腿上。
“特別有愛,是吧?”一抹得意的笑自那薄脣邊劃出,分明是笑,他的眼睛裡卻滿含審問,“說的真好,可是你做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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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認親的時候,你若是疏忽了,所有人都會看本王的笑話。”他扶她起來,滿目嚴苛道,“這攝政王妃的頭銜,你到底能不能擔得起?!”
“若錯了半個字,任由攝政王處置。”
他微皺眉,些許不放心地望了她一眼,吩咐道:“去準備準備,認親去。”
二人來到松鶴園時,皇上、太后,以及衆位王爺王妃皆悉數到齊,一一列坐。
大家都仔細地瞧着葛黎,她搖身一變成了攝政王妃,更是大西涼國最美的少婦,舉手投足間盡顯端莊與高貴。
西涼昊攜葛黎先給皇上與太后見禮,葛黎依照昨晚西涼昊教的規矩,行起禮來像模像樣,處處得體得很。西涼昊見了,心裡這才安穩了幾分。
攝政王的地位極高,因而攝政王妃的地位也是極高的。一衆王爺、王妃的地位都在他二人之下,應當向他們行禮。而西涼昊敬重西涼凱宏的族長地位,遂也攜葛黎拜了拜大哥與大嫂。
剛剛重見天日的西涼凱鋒與西涼凱駿也在場,二人皆沒什麼精氣神,蔫頭耷腦地給葛黎行禮。他們各自的王妃極力打圓場,藉機把感謝皇上、太后與攝政王寬宏大量的話拋了出去,希望自己家的王爺能少受點懲罰。西涼凱清心中滿是逆反,遂行禮只是敷衍了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