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個木椅被擡了上來。
慕星辰對我道： “坐。”
我在一旁冷眼旁觀，雖然這待遇比想象中的好，但是我卻如坐鍼氈，有些許不舒服……我甚至懷疑慕星辰已經認出我了。
慕星辰以眼神示意旁邊的官差。
那官差向前，打開一幅畫像，畫中畫的，正是慕如月。
“姑娘，不知你可否見過這畫中女子。”慕星辰問我。
我的脣動了動，這才懊惱的發現，我名字忘記改了。
我竟然愚蠢的犯了這樣的錯……從這裡出去，第一件事，我就給自己起個新名字。
反正以前開糕點鋪的客人，也只知道我姓沈，不知道我的真實姓名。
“我見過。”我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鄙人和朋友一起開了個糕點鋪，這位夫人，曾經去糕點鋪買過糕點。”
“有人說四天前看到你與畫中女子一起去了香悅茶社，有無此事？”
我點了點頭：“有。”
“你在那裡，將畫中女子，殺害了，對麼？”
我擡起眼眸，搖頭：“不對，我沒有殺她！”
“還敢狡辯，你是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人，除了你，還能有誰？”衙門的官差逼問慣了，問着問着，就忍不住開始逼問了。
“也許，是她自己呢。”
“胡說，夫人她……”
“好了。”慕星辰擡手打斷官差的話，然後溫和道：“將畫像放下，你們都出去，我來問她。”
那些官差似乎很驚訝，但還是聽從他的命令離開了。
不一會兒，屋內就只剩下我和慕星辰。
慕星辰將慕如月的畫像拿了過去，攤在眼前，看了起來。
他不說話，我自然也不會開口。
我們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慕星辰突然開口了：“我知道你沒殺她。”
他猛地開口，有些嚇到我了，我一個機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等回過神之後，笑道：“很好，既然你也覺得不是我殺的，那麼我是不是就可以走？”
“稍等一下，在下，還有一些疑惑。”
因爲擺脫了殺人犯嫌疑人的身份，我的心情不錯，對着慕星辰道：“什麼疑惑。”
“不知姑娘叫什麼名字？”
“……”
我笑容僵在臉上，瞪着慕星辰，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慕星辰站了起來，越過案几，走到我身邊，目光柔和的看着我，開口道：“青嵐。”
我不得不承認，我上輩子，一定欠了慕星辰和慕如月兩個兄妹的債。
所以纔會一碰面，就被他們認出！我的易容術有那麼差麼？
“你是怎麼認出我的？”既然被戳穿了身份，我也不打算再裝了。
慕星辰溫和的笑道：“你的腳步聲，還有你身上的味道。”
我的呼吸窒了窒……也只有非常熟悉的人，才能從這上面認出我來。
原來，不是我的易容術不夠好啊。
我無話可說，便重新坐回到木椅中：“你現在是明月昭和明月峰的得力下屬，聽說明月峰一直在找我，怎麼樣，你要不要把我抓起來，送到他們那裡？”
我的話，讓慕星辰臉上的笑淡了下去。
他雙眸中帶着幾分苦澀，似乎要開口說什麼，只是我沒給他開口的機會，就繼續道：“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以前能把我送將軍府，現在當然能把我送皇宮去……被你發現行蹤，是我自己不夠謹慎，你要抓就抓吧，我不會怪你的。”
……
沈青嵐話中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根鋒利的針一樣，刺到慕星辰的心窩裡。
慕星辰的心痛的幾乎難以呼吸。
他臉色慘白，閉上眼睛，使勁的喘息着。
這會兒的他，跟前一刻官差還在的時候的他，完全不同。
沈青嵐看着，心裡莫名的覺得有幾分過意不去。
她說的話，是不是太尖銳了？
但不那樣說的話，怎麼可能刺中慕星辰心底可能有的那麼一點愧疚感，怎麼能夠有萬分之一的希望讓慕星辰放她走？
要是再被送回華國帝都，沈青嵐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不知道她此生，還有沒有機會離開那個牢籠。
所以，她要賭，賭慕星辰對她的愧疚。
“你不必如此。”
慕星辰艱難的開口。
他睜開眼，盯着我，神情苦澀：“你不必這麼做……我，我從見到你的那刻起，就沒想着要把你送回去。”
我全身一震，有些懷疑的看着慕星辰：“爲什麼？”
其實我更想說的是怎麼可能。
現在，實在不能相信慕星辰的話。
“你現在，過的怎麼樣？”慕星辰沒有回答我的話，反而是反問我。
我想了想這冷時間的悠閒，開口道：“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很自由，很悠閒。”
慕星辰點頭：“這便好了。”
“你到底什麼意思？慕星辰……你，你難道會爲……背叛明月昭和明月峰……你真的會這麼做麼？”
慕星辰臉上重新露出了勉強的笑：“青嵐，你可曾記得，在你嫁入將軍府之前，我曾對你說過……”
他的眼神有些悠遠，在回憶什麼，口中緩緩道：“我說，我後悔了。”
明明已經過去那麼久了，明明已經被冷子游更狠的傷過了，如今再跟慕星辰說起往事，我心裡還是忍不住隱隱作痛。
就像是刺在肉中挑不出的一根刺一樣，時間久了，習慣了利刺存在的感覺，就不會去在意它了，但是，只要一碰觸到它，還是會感覺到疼，那些疼，還是會讓我憶起以往。
我衣袖下的手慢慢收緊。
“是麼？我不記得了，以前很多事都忘記了，你不用再說了。我要回去了。”
說完我轉身想要離開。
慕星辰卻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袖。
“聽我說完……青嵐，就這一次，聽我說完好麼？”
我閉上眼，想到了我離開慕家之後，在菩提寺外跟慕星辰割袍斷義，想到了在明月昭登基前的那一晚，慕星辰不顧一切的到靜王府，去通知我對方有伏兵的消息……
想到這裡，我睜開眼：“好吧，你說。我都聽着。”
現在的我，已經不是那時的我，現在的慕星辰也不是那時的慕星辰，我早就給自己說，自己已經釋懷了，既然釋懷了，又何必在乎？
平靜的面對慕星辰，面對慕星辰的言語，對我而言，纔是最正確的選擇。
“我當初說後悔……是後悔遇上你，後悔娶了你……你不要生氣，我的意思是，若是你沒有遇上我，沒有嫁給我，就不會經歷這麼多痛苦了……是我毀了你的一生。如果可以選擇，我真的希望你不要遇上我，希望你嫁給一個普通人，過完平靜的一生。”
我怎麼都沒想到慕星辰會這麼說。
這話，讓我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慕星辰說，這是在我嫁入將軍府之前，他就想說的話……
是不是……那時候，將我送往將軍府，慕星辰也不像表面上那麼沒所謂？
是不是，慕星辰，那時候其實是愛我的？
縱然，縱然刻意不讓我懷孕，縱然早就想着要休掉我，但慕星辰還是對我動過心。
是不是，我那時的一腔情意，並非是毫無回報……
不知怎麼，我的眼睛有些痠痛。
知道這一點，足以讓我釋懷。
“還說那些做什麼……都過去那麼久了……“我臉上露出一抹笑來：“你也不用多想，遇不上你，說不定會遇上個比你更糟糕的……過去就過去了，我們都不提了，我很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希望你……也能找到真正屬於你的幸福。”
真正屬於他的幸福？
慕星辰搖了搖頭，早就失去了，他也早就不奢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