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太后召建寧公主進宮,讓公主過去相陪。”
趙粉小心翼翼的進屋,陪着小心和欣妍說話。
這段時間宮裡的氣氛很是壓抑,任是主子奴才,除了最大的那兩個,每個人都是萬分小心的。
就是最大的那兩位主,皇上和太后這心裡也不好過,時不時的發脾氣,以至於滿宮上下,各個陪着小心。
“知道了!”欣妍原本在午睡,一聽這話,趕緊起來:“更衣吧。”
那邊,姚黃魏紫早尋了素淡又不失莊重的衣服給欣妍換上。
一件湖藍繡寶相花三滾邊的袍子,外罩了寶藍鑲銀邊的比甲,一頭烏髮梳起,在頭頂綁成馬尾,又分成四股,分別編成辮子,之後交叉着纏在頭頂,用一個銀鈿子固定住,一側再插了一支鑲翠鳳頭簪,簪子上垂下一串米粒大小的白珍珠串的流蘇,流蘇正好垂到欣妍的耳際,在臉側晃盪,看上去素淡又不失俏皮。
打扮完了,欣妍照照鏡子滿意的起身,讓姚黃看家,帶了魏紫和趙粉,又叫了董嬤嬤來,一起往壽安宮而去。
才進壽安宮的門,就見一院子的安靜,不管是院子裡守着的小太監,還是各處匆匆幹活的小宮女,全都肅着臉,不敢發出一絲的聲音來,欣妍突然感覺一陣壓抑,心裡涌上一股子說不出的悲涼來。
“公主請進!”一個小太監打起簾子來,小聲和欣妍說着話。
欣妍點頭,邁步進了壽安宮。往常感覺無比溫暖的壽安宮,這會兒子也讓人覺得有一種骨子裡的寒冷。
耳邊聽到建寧公主細細的啜泣聲,欣妍微嘆一口氣,快步上前:“妍兒給皇額娘請安。見過建寧姑姑。”
“趕緊起吧!”太后一把扶起欣妍,讓她在自己旁邊坐了,又給建寧遞過一塊帕子去:“好了。事已至此,你再哭又有什麼用呢!”
欣妍轉眼看過去,就見建寧公主雙眼紅紅的,頭髮也有些亂,她慌忙接過帕子來擦了眼淚,整了妝容,對欣妍強笑一下:“倒是讓妍兒見笑了。姑姑是個福薄的,這輩子就是孤苦的命,妍兒是個好的,只願比姑姑有福些。”
“咳!”太后咳了一聲,打斷了建寧的話。再讓建寧說下去,不定說出什麼話來呢。
“妍兒自然是個有福的,咱們皇家的公主,不能都苦命吧。”太后平常是不說這些話的,今兒也不知道爲什麼,竟說出這種帶有怨言的話來,讓欣妍都覺得突然。
建寧也是一驚,隨即低了頭:“按理說,我們這些皇家公主生來就享着天大的富貴。該當是爲皇家出力的,當初,爲了拉攏吳三桂,把我嫁給吳應熊的時候,我也沒有一點子怨言,從來不曾對先皇抱怨過什麼。可這會兒子,吳三桂要反,皇上拿吳應熊開刀,要治他的罪,要殺他的頭,我也不敢勸阻……”
說話間,建寧公主又紅了眼,直拿帕子抹淚:“太后也是知道的,我嫁到吳家以後,他對我是真的好,我們倆沒有拌過一句嘴,沒有紅過一下臉,冷不下的,他就上了斷頭臺,我不敢說什麼,可我那兒子世霖有什麼錯處,雖然他也姓吳,卻有着咱們皇家的血脈,皇上就這麼狠的心連他都不放過。”
“嗚……”說到傷心處,建寧公主哭倒在太后懷裡:“我知道,我生母是沒名份的庶妃,我生來就不受寵,我也認了,可……”
太后還能說什麼,只得摟了建寧公主安撫:“好了,莫哭,哀家心裡都明白,這是皇上皇家虧欠了你的。”
欣妍在旁邊瞧着,只覺更加悲涼,原先沒進壽安宮前,她看景物都是彩色的,現如今見了建寧公主,只覺得一切都成了黑白的,看着建寧公主憔悴容顏,聽她哀哀哭聲,欣妍的心都絞痛起來。
“咱們女兒家生來就是受苦的,甭管多尊貴,身份有多高,可都離不開這個苦字。”太后撫着建寧公主的頭髮:“哀家當年在科爾沁的時候,活的有多自在,後來因爲靜妃的事情入宮,先帝不待見哀家,整日的等着捏哀家的錯,想把哀家廢了好撫端敬皇后正位中宮,哀家當年有多苦誰能瞭解,你啊,比起哀家來還算好的,起碼,你們夫妻和睦二十年,哀家卻連先帝一個笑臉都沒得到過。”
欣妍低頭,心說這怕是太后說的最過份的話了,看起來,太后還是生了康熙的氣,對康熙懷了怨言,所以,才當着建寧公主的面說出這種話來。
“太后……”建寧公主擡了頭纔要說話,卻被太后打斷了:“你說你不受寵,可那受寵的又怎麼樣,溫莊公主當年是如何的受寵,可她落了個什麼下場,還不是被太宗皇帝嫁給林丹汗的兒子,丈夫圈禁,兒子年幼,她就被召進宮中來,她心裡也苦啊,藏着一腔的心事不敢和人說,生生的累垮了身子,她去的時候你沒見着,哀家可是見了……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溫莊姐姐!”聽太后講起溫莊公主,建要公主哭的更痛了:“溫莊姐姐溫柔慈和,我小時候也見過她,見了誰都是柔柔笑着……她和我一樣,都是命苦的。”
“是啊!”太后嘆了一口氣:“你的世霖有皇家血脈,她的兩個兒子就沒有皇家血脈了,皇上還不是說殺就殺了,這也就算了,姬蘭那孩子從小養在宮中,對草原一點印象都沒有,那孩子也是個安靜的,見了人怯怯的連話都不敢說,這麼一個小姑娘皇上都不放過,硬是把好好的女兒家,金枝玉葉的郡主打入辛者庫,建寧啊,幸好你沒女兒……”
一句話,建寧哭的越發大聲。想想她,想想溫莊公主,再想想聽來的關於孔四貞的消息,她越發的悲痛。
“皇額娘!”欣妍原來不想說話的。可看太后就差和建寧抱頭痛哭了,她不說話是不成的,趕緊站起來替太后擦了眼淚。又半跪在建寧身前:“建寧姑姑節哀,爲着你的事,皇額娘已經和三哥吵了一架,母子情分都生疏起來,皇額娘生生氣的舊病又犯了,不是皇額娘不管姑姑,實在是我們身在後宮。皇上的事情實在不敢插手。”
“好孩子!”建寧止了悲聲,扶起欣妍來:“姑姑心裡都明白,不過是姑姑沒有人陪着說說話,不得已只得來擾了太后的清靜,過來說說話。也發散發散。”
欣妍起身,強笑一下:“姑姑的心思我們都明白的,可哪朝哪代的皇家都是這樣,咱們生在皇家,只能生受着這些不得已。”
太后見欣妍說話,也強撐着笑了:“這孩子也知道安慰人了,不過,你這話說的不好。”
欣妍笑着拍了拍手,早有那小宮女安安靜靜捧着銀盆進來。侍侯着太后和建寧公主淨了面,欣妍親自擰了帕子遞到太后和建寧公主手上,等她們擦了臉,又端過胭粉來讓她們勻了面。
一切收拾好了,欣妍坐到太后身邊,又說了在外邊見到的幾件稀罕事。好容易才哄的太后和建寧公主不再哭哭泣泣。
太后撫着欣妍的手:“我這輩子也沒個親生的兒女,只得了她在身邊,也能陪我說個話,但凡有個什麼愁事,也有個商量的人,我便是有了天大的難事,一見了她,也全沒了。”
建寧低笑:“我瞧着,妍兒就是個周到的人,對太后也是一片孝心,可憐我沒養這麼一個好女兒。”
“唉!”太后嘆息:“她如今也十六了,一年大過一年,自從那年拒了耿家的求親,又在圍場弄出那麼一出來,就再沒有人敢來求娶,她又發了那麼一個誓言,皇上就是想給她指婚也是不能的。”
建寧公主不說話,只是聽着。
欣妍依在太后身邊撅着嘴:“不成親就不成親嘛,我要一輩子守着皇額娘。”
太后笑着點點欣妍的頭:“你這孩子。”
她又對建寧道:“我原來也急,她再不出嫁可就成老姑娘了,可現在一瞧,不嫁人也有不嫁人的好處,起碼心裡不堵的慌,我也看開了,一輩子做老姑娘留在我身邊也不錯。”
欣妍把頭埋在太后懷裡笑着,她知道,太后是真嚇着了,因爲姬蘭和建寧公主的事情給嚇的。
姬蘭的額娘溫莊公主可是皇太極的嫡女,御封的固倫公主,身份最尊貴不過的,就是這樣,也是擔驚受怕的早早去了,建寧公主以前多開朗的人,雖然出嫁前不受寵,可嫁了人,和額駙的感情好,兩個人蜜裡調油似的,誰料想天有不測風雲,吳三桂就這麼突然反了朝庭,連累的額駙被斬,就連建寧公主拼死拼活生下來的兒子都不能活命。
這皇家的公主一個個的這樣,太后現在想想,要是當初皇上真答應把欣妍嫁給耿聚忠,現在說不定欣妍也是要和建寧公主一樣守寡的,真是慶幸啊,當初欣妍果決,拒絕了這門婚事,雖然後來被傳的名聲不怎麼樣。
可和終身幸福比起來,名聲算得了什麼,要是嫁的不好,倒不如不嫁人來的清靜。
“太后說的是。”建寧溫婉道:“比如說,早知道有今日,當初還不如不嫁呢。”
欣妍也安靜下來,她突然想到如雲,原先,她還覺得如雲癡傻,現在想想,人家這樣也未嘗過的不好,起碼,如雲是恣意的活過的,爲了自己的目標奮鬥過的。
在這樣的封建社會,身爲一個女兒,就算是皇家公主,也避免不了女兒家的悲劇,不管你是循規蹈距,還是叛逆不羈,要是沒有絕對的實力來掌握自己的命運,那都要任由別人擺佈,到最後落得什麼結果,由不得自己。
再想想,前世看紅樓,只爲黛玉淚盡而亡而悲嘆,現在想來,黛玉的結果比寶釵還算是好的呢。
起碼,黛玉是清白而來清白而去,雖然活的短暫,可心裡活的自由,不會爲了別人而勉強自己,而寶釵呢,一輩子都在爲了別人而活,到得最後,還是被賈寶玉拋棄。
如果能夠選擇,欣妍寧可轟轟烈烈的死,也絕不委屈的活着。(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