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禍

福禍

鄂羅斯使者走後半個月,康熙的怒火終於找到發泄的地方了。短短不過數日,雅克薩之戰中以彭春爲首的將軍、都統、參將等人抓的抓、關的關,刑部大牢裡竟然塞滿了十來個軍中將領,朝廷上頓時一片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在這一片血雨腥風中,胤礽的心情還算不錯,反正赫舍裡家在軍中的力量不大,就算康熙再怎麼冼牌也不會影響到他的母家。

胤礽擱下手中的狼毫,對站在一邊的圖雅哈說道:“你帶個話兒給巴祿,讓他找時間過來毓慶宮請個安。”

圖雅哈點了點頭,應了下來。第二天,巴祿便來到了毓慶宮。

“奴才請太子爺安。”巴祿先向胤礽跪下行禮。

“起吧。”胤礽擡手讓巴祿起來,指了個位置給他:“坐。”

巴祿不敢多說,在太子所指的椅子坐下來,一名宮女上前奉茶,隨後殿裡伺候的奴才們便退下了。

胤礽細細觀察着巴祿的表情,打趣地笑道:“你成親後倒是少來我這兒了。如何,這裡的東西還是跟以前一樣,沒變吧?”

巴祿一個冷顫:“奴才惶恐。太子爺已經開始入朝議政,奴才是怕三天兩頭過來請安會給您添麻煩。再說,這裡始終是皇宮內宛,若是不小心衝撞了哪位貴人,奴才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他心裡暗自揣測太子在這個時間讓他過來毓慶宮的原因。現在不但朝中大臣議論紛紛,就連軍中不少將領也是心思不定,生怕哪天奪命的旨意就到自個家門口。

聽到巴祿的回答,胤礽倒也不惱:“你我什麼情分,哪用得着這麼見外。你現在在兵部當差,可以一展所長,想來應該很痛快纔對。”

巴祿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是奴才的本分,哪敢說什麼痛不痛快的。”

“哦?”胤礽輕撫着腰上的佩飾,似是自言自語,“忠君之事嗎?”然後擡眸似笑非笑地掃了對方一眼。

“是……是的。”巴祿低下頭避開胤礽的眼神,“阿瑪經常教導奴才們要忠於皇事,盡忠職守,所以奴才決不敢有半點私心。”

胤礽聽罷,若有所思地看着巴祿沒有說話,於是殿裡一下子陷入了安靜。

“爲皇上盡忠職守是應該的。”胤礽懶懶地向後一靠,然後便岔開了話題,問起別的事來。

等到巴祿離開後,圖雅哈推門進來:“太子爺……”

“你都聽清楚了?”巴祿一走,胤礽的臉馬上沉了下來。

“奴才聽清楚了。太子爺,您看要不要趁着這團亂局……”將鈕佑祿家拉下來。圖雅哈試探地問道。

“不用。”胤礽很直接地否定了這個提議,“鈕佑祿家在軍中的勢力極爲頑固,只憑幾個小罪名是動不了他們的。再說,就算真把他們家拉下來了,也還會有其他人上去的,左右也沒赫舍裡家的份,先看着吧。”

圖雅哈也直皺眉:“可是,巴祿那裡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他們家是不會支持您的。若是以後他們站在大阿哥那邊,要對付起來……”

“哼!你怎麼知道他們以後一定會站在大哥那邊?”胤礽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會是忘了,我還有一位十弟呢。”就算以後鈕佑祿家要攪進皇位之爭,也會先站在十阿哥那一邊。

圖雅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奴才想差了。”

胤礽說道:“我以前就說過了,你們不要總是盯着大哥不放。要知道,我下面還有十多位弟弟呢,就算只有一半活到成年,這些勢力也是不簡單的。”

想到宮裡源源不斷的新生嬰兒,胤礽就想嘆氣。如果這十幾年來康熙對他不是真心愛護的話,他早就給康熙下絕育藥了,那他也不用頭疼着以後如何去應付一羣有可能跟他爭皇位的弟弟。畢竟,他還是比較習慣將一切危險扼殺在搖籃裡。

“只是,主子,十阿哥還小,又是那種脾氣,有……可能嗎?”圖雅哈進宮請安時都能經常聽到不少關於九阿哥十阿哥的傳聞,據說這兩位小主子性格頑劣不堪,功課上也不見有任何出彩,看上去不大像會對太子產生威脅的。

“以後的事請知道,不過防着點總是沒錯的。”胤礽站起來,從八寶格上拿起一把火槍遞給了圖雅哈,示意對方收好。

“太子爺?”圖雅哈驚訝地看着胤礽。

“這玩意送你防身吧。雖說用起來就煩了一點兒,不過勝在殺傷力還算過得去。”胤礽不甚在意地塞了過去。

“謝太子爺恩典。”圖雅哈感動地看着胤礽,他實在沒想到太子會將如此珍貴的火器送給他防身。

看着圖雅哈寫滿感動和崇拜的表情,胤礽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幾下,過了好一會兒纔開口道:“兵部那裡就照計劃安排下去吧。”

說起正事,圖雅哈也正色道:“是,奴才馬上就去安排。”

胤礽走到窗邊看着遠處藍得透亮的天空——如果可以,他實在不想跟胤褆走到那一步。

朝廷上的人事變遷跟現在的八阿哥是完全扯不上任何關係,其他的皇子或者嬪妃或許會擔心在宮外的家人是否會被牽連,但是胤禩卻完全沒有這種憂慮,除卻九阿哥和十阿哥時不時地過來禍害他的書房外,他的日子過得還算悠哉。

練武場中,胤禩拉開弓,“咻”的一聲,羽箭精準地插入了二十米開外的箭靶子上。等到手中的箭全部射完後,他示意哈哈珠子將箭靶推上前查看成績。

看着紅心處插滿密密麻麻的箭簇,胤禩並沒有露出一點兒喜色,反而揮手讓人撤下去,換上新的箭墩,準備再次進行新的練習。

“八弟在騎射上真是一刻也不放鬆。”站在胤禩旁邊的七阿哥自然將他的成績看得一清二楚。

“我在武學上面天份不足,若不再勤加練習,將來皇上考校起來豈不是更加丟人?”胤禩抹了抹額頭的汗珠。

“怎麼會呢?八弟的箭術在我們幾兄弟間也算拔間,哪裡會丟人。”五阿哥聽到他們的對話,也忍不住插了一句。

“也就只有箭術過得去而已,師傅們說我的近身功夫還差得遠了。”胤禩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十分無奈的表情。沒辦法,爲免他控制不住會將那些陪他練習的人的脖子擰斷,他只能選擇收斂自已。

五阿哥和七阿哥聽到這話,並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笑了笑,然後該幹嘛就幹嘛去。

胤禟看到其他兩位兄長不再關注八哥後,便悄悄地走到胤禩身邊:“八哥,你下學後有時間嗎?”

胤禩低下頭問道:“有事?”

“我跟胤俄昨天發現一個很有趣的地方,八哥跟我們一起去看看吧。八哥你看到了,一定會大吃一驚的。”胤禟神秘兮兮地說道。

“有趣的地方?在哪兒?”胤禩挑了挑眉。

“不能說,說了就沒意思了。八哥下學後也跟我們一起去那兒,好不好?”胤禟一臉期盼地看着胤禩,如果能將八哥一起拉過去,出事的話也可以多個人幫他向額娘說情。

胤禩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擡頭看向不遠處的胤俄,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胤禟頓時高興地跑回胤俄身邊嘀咕個不停。胤禩實在想不明白,皇子們從早到晚關是學習任務就夠讓人頭疼的了,這兩個小鬼倒底是哪來的時間和精力可以在宮裡到處亂竄的?

下學後,幾位皇子相互招呼後便散開了。胤禩則是慢悠悠地跟在胤禟和胤俄的後面,腦海裡推算太子和大阿哥兩人在這場勢力冼牌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不過自從明珠今年二月被罷官回家榮養後,大阿哥的母家勢力確實是削弱了幾分……

“八哥,到了。”胤禟的聲音叫回了胤禩遠走的思緒。

胤禩回神一看,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怎麼樣?怎麼樣?這些鳥兒很有趣吧!”胤俄指着在樹上嘰嘰喳喳歡叫個不停的一排小鳥,紅紅綠綠一大片,正在相互整理着羽毛,一點兒也不怕生,想是有人飼養的。

胤禩看了看四周的環境,纔想起這是慈寧宮後面的一個偏僻小角落,再想想留守在慈寧宮裡的人……

“八哥,你幫我在樹下看着,我要上去捉一隻回去給額娘。”胤禟邊說邊挽起袖子,正準備爬到樹上掏小鳥。

“九弟,等到你爬上去,那些鳥兒早飛走了。”胤禩實在是哭笑不得的拉住胤禟。這些皇子們的童年是怎麼過的?只是幾隻鳥而已,用得着大驚小怪嗎?

其實,幾隻鳥沒什麼大不了的,御花園裡也有專門爲各宮主子飼養的寵物,不過那些都是訓練得溫馴無比的動物。對於小孩子來說,一隻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哪裡及得上樹上歡快玩耍的喜鵲來得有趣,更何況還是這麼一大羣全部停在樹上。

“不會的,輕一點兒就不會被它們發現。”胤俄沒有被胤禩拉着,身後的奴才也不敢攔,兩三下就蹬蹬蹬地爬到了樹杆上。

胤禩給王海使了個眼色,握住了胤禟的手臂制止他也想跟着上樹的行爲。

胤俄放輕動作,慢慢地在樹杆上匍匐前行,樹上的那些小鳥似乎有所察覺,唰唰地飛起了一大片,只有幾隻還是留在原地未動。

“十弟,這樹枝太軟了,趕緊下來吧。”胤禩看着胤俄所在的那枝樹椏,將胤禟丟給他的貼身太監,“看好你家主子,不要讓他亂跑。”

小太監忙點了點頭,使勁攔着胤禟不讓他靠近大樹。

胤禩走到胤俄的下方,繼續說服胤俄下來。那樹枝不夠粗壯,現在連胤俄一個人的重量都承受得較爲勉強,如果連他也跟着上樹,只怕兩個人會馬上跌下來。

胤俄對下面的叫喚聲充耳不聞,因爲在他前面不到一米的地方有一隻正在梳理羽毛的金色綠頸的鳥兒。胤俄一寸一寸地向前移動,雙手微微合攏,向前一個用力,眼看就要將那隻小鳥捉在手心裡。可惜的是鳥兒對空氣的流動是非常敏感的,而胤俄的速度又沒有快到讓它措手不及的地步,所以在胤俄的手快要接觸到鳥兒之前,它已經很瀟灑地拍拍翅膀飛走了,與此同時還帶走了好幾位同伴。

這時,胤俄聽到一個輕微的“咔嚓”聲響,似乎有什麼東西斷開了,他還來不及反應,樹下的奴才已經開始大叫:“十阿哥!”

就在胤俄想衝着下面的奴才大罵之時,他感到自已的身體忽地一輕,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向下摔落。

“啊——”

“碰——”

“嘶——”

好幾個尖叫聲外加物體碰撞的聲音結合在一起,掩去了一聲小小的痛叫聲。

“主子,您,您傷到哪了?”

“快,快去請太醫——”

胤禩實在受不了耳邊的喳呼聲,稍稍提高了聲音道:“全部給我閉嘴。”

被這麼一喝,所有人立馬安靜了下來,胤禩瞪着十阿哥的小太監:“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過來扶起十弟。”

“是,是。”秦喜急忙衝上前,小心地扶起似乎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的主子。

胤禩感到懷裡一輕,也用另一隻手撐起自已的身體:“好了,別愣着了,趕緊送你們主子回去,別忘了將太醫宣到阿哥所給兩位弟弟看看,開點安神的藥。”說着,他感覺到左手上臂有股溫熱的液體緩緩流下。

胤禟從胤俄跌下樹的那一刻起就傻了眼,被胤禩一說才醒過來,他掙開太監的手衝到兩人面前,看到胤俄還是一副愣愣的樣子,忙伸手搖了搖他:“胤俄,你怎麼了?你醒醒!”

“八哥!”胤禟嘴一扁,眼眶通紅地扭頭看向胤禩。

胤禩用手在胤俄眼前晃了晃,還是沒有反應,想是嚇壞了,還沒回神吧。

秦喜也在一邊輕輕地叫着十阿哥,他是十阿哥的貼身太監,心裡的害怕擔憂比在場所有人都更甚。

其實按照胤禩的想法,直接給十阿哥一盆水或者一記重耳光就足以讓他清醒過來,可惜在這裡實施不得。他走上前,用沒受傷的那隻手輕輕地拍着胤俄肉嘟嘟的小臉,手中的力道慢慢加大,而胤俄也在規律的拍打中開始慢慢回過神來。

看到胤禩站在他面前,胤俄馬上想起了剛纔的事情,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撲到胤禩的懷裡大哭起來。

看見弟弟在哭,胤禟也跟着抱住胤禩開始小聲地抽泣起來。

“好了,好了,已經沒事了,別哭……呃,算了,你們想哭就哭吧。”看着在他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胤俄,胤禩心裡微微一軟,說到底,他們還只是孩子而已。

等到胤俄胤禟發泄完自已的情緒後,胤禩幫他們擦乾淨小臉,吩咐太監和隨後趕來的侍衛送兩人回阿哥所,並順便讓人去給貴妃和宜妃報了個信。

“主子,您的手……”王海這時纔看到胤禩左手臂上方的衣袖被染上了一大塊殷紅的血印子。

“小事而已,亂嚷嚷什麼。你去太醫院要些治傷口的白藥回來。”胤禩感覺到手臂上的傷口已經止住血了,加上又是皮外傷,便不打算再讓太醫過來幫他診治上藥。

“主子,您這傷不輕啊,還是讓太醫來瞧瞧吧。”王海憂心地看着那片血跡。

“不了。請太醫的話怕是會驚動惠額娘和額娘。額娘這陣子的身體養得差不多了,太醫曾盯矚過不得讓額娘勞心傷神。要是讓額娘知道我受傷,這些日子的調養豈不是白費了嗎?”胤禩側過臉,夕陽下看過去竟顯得有幾分落寞。

“衛主子……”王海只說了一個詞便卡住了,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下去。

胤禩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慈寧宮。

不遠處的轉角,明黃的衣袂一晃而過。

晚上,貴妃和宜妃送了不少東西到八阿哥的院子,說是爲下午的事情替九阿哥和十阿哥向他致歉並道謝。

胤禩看着在房裡被堆得滿滿的物品:“王海,你將一些適合額娘用的東西單獨收拾出來,找個機會送過去。”

“是。”王海行了個禮,叫來幾個小太監把禮品搬下去。

胤禩一個人坐在牀沿上,撫着左臂的傷口。嘛,雖然代價是重了點,不過得到的報酬應該還是挺划算的。

幾天後,康熙突然下旨冊封八阿哥的生母衛氏爲良嬪,遷永壽宮。

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冊封,胤礽只是點了點頭,不過他心裡對胤禩的手段倒是有一絲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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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八阿哥設的這個局,真的,五分機遇,五分人爲。

將衛氏升位,也是爲了將八八更好的發揮他在文中的作用——時不時地給老大和康師傅添個堵。

忘了說明一點,清史稿中有記載,納蘭明珠是在康熙二十七年二月被罷官的,也就是說其實明珠只是大阿哥的母族勢力一支,但是明珠並沒有捲入奪嫡風雲中。所以,大阿哥後來的勢力可以發展得足以和太子黨一拼的地步,有很大一部分是他自已努力得來的。關於這一點,我也是查了資料後才發現的。大阿哥,其實真的很有實力的,可惜就是心太急了。

因爲以後的文會涉及較多的歷史部分,我會盡可能在作者有話說裡給大家解釋清楚。當然,如果還有讀者是不明白的,也歡迎留評問我,我會很樂意回答的。(啊,其實這纔是我的目的,╮(╯_╰)╭,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