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
這個名字對我來說,何止是不陌生,過去的多少天裡,提到這個名字,我幾乎咬牙切齒。
最開始聽到這個名字,是從蘇雲水嘴裡。
蘇雲水告訴我,陳遠這個人啊,雖然長得不是那種壯壯的肌肉男,但卻意外的讓人很有安全感。
那時候的蘇雲水,在我看來,似乎沒有哪個男人能比她自己更能讓自己有安全感。所以一開始,我自己幻想出的陳遠,雖然蘇雲水一再強調他並不是肌肉男,但我還是把他幻想成了那種壯男。
後來,蘇雲水跟我說,他的工作要經常出差,所以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帶他來見我們,蘇雲水找的男人,又怎麼會是搞技術的室內宅男,所以那個時候,我對陳遠的想象中,再加了一點皮膚黝黑的戶外工作者。
再後來,雲水出了那樣的事,雖然很不想把這件事跟他聯繫起來,但那個時候,蘇雲水回來之後再也沒有主動提起他,我就猜到,蘇雲水遭遇的那些事,肯定跟他脫不了干係,再怎麼說,蘇雲水也是因爲他,才從辛娜家搬了出去。
那個時候,陳遠對我來說,就是個罪魁禍首,而且之後他也沒有出現在雲水面前,我對他的印象裡,又加了渣男這個詞,我想,他就算長相還過得去,也一定是個眼神陰鷙的小人。
而現在,在我面前的這個男人,笑意盈盈的伸出手,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紹:“周小姐,你好,我過去叫易青,但現在,大家都叫我,陳遠。”
我的反應……
從內心深處,到每一個神經末梢,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我僵在那裡,一時竟沒了反應。
他對我的反應,也並不驚訝,淡定的收回自己的手,坐在那裡,眯着眼睛笑着:“果然周小姐很驚訝呢,呵呵~”
“你、你很得意嗎……”
我攥着拳,短短的指甲竟也嵌到了掌心,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也在顫抖,他卻不溫不火的搖搖頭:“沒有,我沒有得意,看來,周小姐在這個問題上,似乎格外敏感。”
“陳遠……我剛好知道一個叫陳遠的……混蛋,不知道是不是近在眼前”,我擡起頭,直直盯着他,“你認識蘇雲水嗎?”
有那麼一瞬,我希望這只是個巧合……
這個人有着跟安易風同樣的臉,如果真的是他的話,蘇雲水不可能不懷疑,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也催眠了蘇雲水。
而我,莫名不希望他們是同一個人……
可我也知道,世上哪有那麼巧合的事。果然,那個男人聳聳肩,無奈說:“很遺憾,我認識,不但認識,還很熟……”
說到“熟”的時候,他的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容,我再也忍不住,幾乎是一下撲過去揪住了他的衣領:“陳遠!蘇雲水跟你無冤無仇從無交集,你爲什麼要把她扯進來!”
他似乎毫不在意被我揪着衣領的處境,依舊笑眯眯地說:“周小姐,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嗎?“
我真的不知道原因嗎……
不,或許我是知道的,這個男人,接近蘇雲水,唯一的原因就是……
“呵呵,看你的樣子,應該是猜到了吧”,他伸出手,強勢的掰開我的手,牢牢抓住我的手腕,神情詭譎,“我討厭安易風,我想讓他痛苦,但我研究了一下,發現商場上幾乎無所不能的安大老闆,生活中最大的軟肋就是你。”
他的臉慢慢靠近,眼神裡滿是壓迫性的示威:“所以要給他最大的痛苦,就要從你入手。”
“那你衝我來啊,有什麼事衝我來就好!爲什麼還要……”
牽扯到蘇雲水……
“呵呵,說來你也奇怪啊,我跟你說我修過心理學,我是真的研究過哦,你這種人啊,平時膽小,有點懦弱,直接對付你實在沒意思,反而是……”
他幾乎是貼在我的耳邊,像說什麼秘密似的,輕聲道:“反而是從你身邊親近的人身上下手,能最大限度的折磨到你呢……你就是那種愛攬責任,特別容易自責的人,我說的對嗎,周小姐?”
“所以,你纔對蘇雲水下手的嗎?”
“沒錯”,他身子後仰到椅子上,“你最重視的朋友裡,除了辛娜,就是她了吧,辛娜太強勢,不好催眠,呵呵。”
我從未像現在這樣,感受到這樣的憤怒,知道這人的身世之後,我同情過他,甚至在警察局,想到林秋虹,想到這人在我面前不經意的落寞,我還是沒有對警察說出腦海中那些模糊的片段,我想,他或許不是那麼無可救藥的。
但現在,這個人,笑意盈盈,跟我說着他做的那麼齷齪事,我從沒想過,世上竟真的有這種人,爲了滿足自己的報復心理,竟然完全改變了別人的一聲,還絲毫不知悔改……
我猛地抽出手,甩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得很重,我的手火辣辣的疼,他的嘴角溢出了血絲,站起來慢慢向我靠近:“周明真,你好大的膽子,在我的地盤,還敢打我。”
“好,很好”,他目光陰冷,周圍的服務員停下手裡的工作朝這邊看着,陳遠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管,他使勁捏着我的下巴,我怒視着他:“易青,陳遠,之前我還覺得你挺可憐,甚至做的那些事也可以被原諒,但是現在,我突然很慶幸。”
“慶幸什麼。”
“慶幸當年被帶走的孩子,是安易風,而不是你”,我冷笑着繼續刺激他,“你這種渣男,就算有了安易風的生長環境,也還是得長歪……”
他揚手就要打我,我反射性閉上眼睛,心裡卻平靜了一下,我知道這麼說一定會激怒他,但現在,我不知道怎麼做才能替蘇雲水討回一點公道,才能懲罰這個把別人的人生當做玩笑的男人,如果他心上有個疤的話,我願意不顧一切的,給他撒上一把鹽。
看他痛苦的模樣,或許才能減輕我心裡的罪惡感……
我,也不過是個自私的女人。
意料中的巴掌,卻沒有落下來,我睜開眼睛,他邪笑着看着我:“怎麼,想激怒我?憑你這點段數還不夠。”
他撤身坐下,雙手抱臂,慢條斯理的說:“怎麼,你來這一趟,真的就只是爲了這一件事?催眠的事,安易風的事,還有,你被綁架的事……你難道都不想知道嗎?”
餘光裡瞥見旁邊座位上搭着的我的外套,外套口袋裡裝着我的手機,而那手機,從進門開始,就開啓了錄音。
我攥緊拳頭,努力平復着自己,是了,我不能太沖動,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把所有的事情問清楚。
想到這裡,我回到座位上,對他說:“我想知道,但你會告訴我嗎?”
“當然,一定知無不言。”
“我被綁架的事,你也參與了?”
他點點頭:“沒錯,沈麗是主犯,我頂多算個小小的從犯。”
“你跟沈麗,是什麼時候勾搭到一塊的。”
他眨眨眼:“說什麼勾搭,太難聽了,只是我碰巧知道她對安易風一直賊心不死,我碰巧知道安易風搞垮了沈家的公司,還不小心知道沈麗那種性格的女人,是臨死之前還會拉個墊背的那種人,所以……”
“所以你跟她合夥了。”我接口,心裡卻沒有那麼平靜,雖然知道他對安易風的事知道的很多,但這麼看來,他知道的,遠遠比我想象中還要多,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時候,以怎樣的方式藏在我們身邊的……
一想到,我們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監視着,我不禁渾身發冷。
他好似沒有注意到我的異常,淡定說道:““要說什麼時候的話,也就是在她跟那老頭的婚事定下來之後吧。”
然後他上下打量我一番,回味般的說道:“還是那個時候更可愛一點。”
“那個時候?”
“對了,你看我,差點忘了你被我催眠”,他好像真的很遺憾一般說着。
果然是這樣,我腦海裡飛速旋轉着,這人的催眠能力果然厲害,雖然我對催眠並不太瞭解,但已經到了能封鎖一個人記憶的程度了,能說他不厲害嗎?
我該怎麼說服他解除對我的催眠呢?
“來”,他衝我招招手,“我給你解除了催眠,這樣跟你談挺累的,還是讓你記起來吧。”
他的語氣輕鬆,好像在說杯子裡的酒不錯那樣輕鬆,我卻有點猶疑,他真的會這麼好心?
“懷疑我?”他勾起嘴角,“我要想對付你,辦法多得很,現在只是不想讓你問太多無聊的問題。”
語氣自信得狂妄,算了,賭一把,在他的地盤,還是順着他比較好。
於是我傾身向前,“看着我的眼睛”,我聽到他這麼說,擡眼向他看去。
他的眼睛幽深不見底,好似一潭會吸人的漩渦,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好像說了些什麼,聲調輕輕的,怪怪的,我的意識離我越來越遠……
像是一把無形的鑰匙,開啓了那扇被封鎖的門,陌生又熟悉的記憶涌入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