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雲後來回想起來, 覺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竅了纔會這樣衝動,他親段塵的時候,嘴巴都在抖, 甚至不敢睜開眼看那人的表情。
但他等了很久, 段塵都沒有推開他。
重雲沒親過人, 只憑着一股本能在段塵的脣上探索, 輾轉研磨, 親咬舔舐,肌膚相觸的地方傳來的熱度,甚至比瑤池水的溫度還要讓他覺得灼|熱。重雲捧着段塵臉的手, 不自覺地插|入段塵的發間,手指用力地按着他, 讓他與自己的距離變得更近, 脣與脣之間緊密貼合。
水下的兩人彷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他們緊密相擁,而四周所有的聲響都在這一刻歸於靜寂。
良久, 重雲鬆開了他的手,拉着段塵浮出水面。
水珠順着臉頰滑落,兩人渾身溼透,段塵靠在池邊一處假山上,第一次褪下冷漠的外殼, 眼底有些疑惑, 但還未說話, 就聽見重雲理直氣壯地說:“我就是故意的。”
段塵:“……”
大概是衝動佔據了理智, 又或者是因爲做了這樣的事, 心裡有些發虛,便要用強硬的態度來掩飾自己, 重雲甚至沒有去思考這些話說出後將會有怎樣的後果,就脫口而出:“段塵,我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出來,但我就想讓你知道,所以我剛纔親了你我一點都不後悔,我就是故意這樣做的,但你放心肯定不會有下一次了。你要是覺得不高興你就直說,或者你要因此避開我,我也沒意見,是我一直在糾纏你,我知道這樣會造成你的困擾,但我還是很想把我的心意告訴你,因爲我想知道你對我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想法。現在你能告所我,你對我是什麼感覺嗎?”
重雲憑着一股衝勁將這些話說完後,一張臉紅得簡直像快要被煮熟了,他甚至都不敢看此時的段塵是何種表情。
重低着頭望着水中的自己,溼漉漉的頭髮垂下來,浸在水裡,他無意識地將頭髮撥開,面上看起來渾不在意,但心底裡早已經將最壞的打算預演了個遍,甚至如果此時段塵一把將他推開,說這樣做讓自己噁心,重雲覺得好像也能接受。但即便是如此,重雲的心裡還是抱有一點不爲人知的幻想,幻想着眼前的這個人,也許能與他心意相通。
但段塵並沒有給他帶來這種希望,他一語不發地看着重雲,良久才說道:“我沒有感覺。”
他起身上岸,撿起地上的衣服披上,頭也不回:“你怎麼想跟我無關。”
重雲擡起頭,望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段塵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他纔回過神來,自嘲地笑了笑,他擡起手遮住眼睛,往身後倒去。
“嘩啦”一聲巨響,重雲再次沉入水中。
他望着頭頂破碎搖晃的光,腦子裡一片空白,與段塵相處的點點滴滴在眼前一幕幕劃過,其實仔細算起來他們雖然認識已經幾年,但真正相處的時間卻很少。這樣一看,重雲又忍不住想自己爲什麼會這樣衝動?又爲什麼還會對段塵這個人抱有不該有的幻想,明明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他本就是這樣的人啊。
他久久的沒有動,任由自己放空在這片沉寂的水裡。
直到耳邊隱隱約約傳來腳步聲,段塵站在池邊,大概是使用了淨身術,一身整潔不染纖塵,他低着頭,隔着水面與重雲對視:“你還要在裡面待多久?”
段塵竟然又回來了?!
重雲眨了眨眼,有一瞬間他懷疑這是不是自己產生的錯覺,但很快他就發現不是,他從水中鑽出來,擡起頭與段塵對望,有些欣喜有些尷尬:“你怎麼回來啦?”
“我怕你把自己憋死。”段塵皺着眉,冷聲說道。
重雲輕笑道:“你這是擔心我嗎?”
段塵沒說話,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失心瘋了,明明已經走遠了,但滿腦子卻都是剛纔重雲望着自己,整張臉褪盡血色,蒼白到有些可憐的模樣。
段塵望着眼前的人,一雙如墨般的眼睛裡好似盛滿了星星,明明方纔已經滿眼失望到黯淡無光了,但好像只要給他一點希望,他就能重新綻放新的火光,太神奇了。
段塵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人,甚至因爲這個人,他都有點變得不太像自己了。段塵從未說過謊,就算遇到難以回答的問題,他也寧可閉口不談,而不會選擇撒謊。
——除了剛纔。
他對重雲說“我沒有感覺”。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是假的。
“回去吧。”
“好。”看段塵跟平常沒有什麼兩樣的態度,重雲的尷尬減輕了許多,他手撐在水池邊,正欲起身,突然想到了什麼,有些古怪地看了段塵一眼,“要不你先轉過身去?”
雖然段塵赤|身|裸|體的模樣重雲早在很久之前便見過,但要讓他自己也這樣暴|露在段塵面前,還是會有些彆扭。
段塵看他這幅矯情的樣子,輕哧了聲:“麻煩。”卻也依言轉過身去。
重雲微不可察地鬆了一口氣,從水裡出來,將衣服穿好,對段塵道:“走吧。”
兩人便又一道回去,看起來跟來時沒有什麼兩樣,但兩人都清楚,還是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
半月時間眨眼就過去。
三危山的原住民們剛結束一場盛宴又迎來了一場喜事,他們的九姑娘要出嫁了。
青鳥族不存在外界的仙門世家那樣宗族內有長幼尊卑之分,他們的輩分皆是按照破殼而出的那一日計算的。
瑤池作爲孵化青鳥的地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青鳥從青鳥蛋裡孵化出來,重雲和重雅便是一輩,因此算作是兄妹。
青鳥族的人幾乎都是族內通婚,對於這種喜事的操|辦早已駕輕就熟,更何況,佈置喜堂這種事同之前佈置鳳凰祭壇比起來,可簡單多了。
重雲原本還想操心一下妹妹的婚事,後來發現完全幫不上忙,連搭把手的機會都沒有,便也放棄了。
等到重雅出嫁那一日,重雲瞧着淚眼汪汪的妹妹,無奈地笑了笑,便從身上掏出一串宮鈴來交給她:“這東西你留着,有什麼事就搖它,無論天南海北,四哥都回來找你。”
重雅吸了吸鼻子:“這東西真的有用嗎?四哥你該不會是騙我的吧?”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重雅依言晃了晃手裡的宮鈴,宮鈴發出一串悅耳的聲音,但她緊接着便又聽到一陣不同於手中宮鈴的聲音,那聲音來自重雲的袖子。
重雲望見她不解的眼神,笑着從袖子裡掏出一串與重雅手中一模一樣的宮鈴出來,只是那串宮鈴晃動的聲音與重雅的不太一樣。
重雅很是驚奇:“真這麼神奇?”
隨後重雲的那串宮鈴裡也傳來重雅的聲音:“真這麼神奇?”
重雅目瞪口呆,眼睛在兩串宮鈴上來回打轉,重雲見狀,將手中的宮鈴收起,道:“現在信了嗎?”
“信了信了,”重雅也將東西收好,“四哥,你從哪裡得來的這寶貝?”
其實這東西是重雲在跟段塵一起夜獵時,偶然遇見的。
當時二人在一場大型的夜獵中取得頭籌,獵物便是兩隻像虎又想狼的怪物,這怪物能分開行動、千里傳音,仙門修士大都沒見過這怪物,但對它們這項技能很是感興趣,因爲這特殊的技能,當初也是廢了好大的勁纔將它們捉住。
但因爲知之甚少,一時也不知道拿來該怎麼辦,後來聽人說這東西的內丹特殊,可以用來做傳話用的工具,兩人便也按照那人所說,將怪物內丹煉化,製成了這兩串宮鈴。
段塵從不將這種東西放在心上,更何況他孤身一人,也沒有要傳訊的對象,因此屬於他的那份宮鈴便一道給重雲了。
眼下重雲便又將自己的那一串給了重雅,留下了段塵送自己的那一串。
吉時一到,重雲也不便多留,喜娘來給重雅蓋上蓋頭,攙着她,送她出了門。
“四哥!”重雅在即將出門的那一刻又堪堪停住,急切地轉過身來,她蓋着蓋頭其實都看不見重雲在哪裡,但卻又準確無誤地找到了重雲所在的地方。
重雅想再說些什麼,但千言萬語哽在喉間,最終都化作一句未盡的話,“你多保重。”
她不能說你要常回來看看,因爲她知道重雲已經沒有機會再回來了。
這一別,兄妹倆可能便再也見不到彼此了。
“傻丫頭。”重雲走過來,和在一旁已經焦急催促的喜娘一道,扶着重雅出了屋。“四哥倒是有幸,看着你嫁人了。”
“吉時已到!”
鞭炮鑼鼓聲響徹雲霄,重雲安靜看着重雅坐進轎子裡,被送到另一個男人的身邊。
重雲胸中有些憋悶,他輕輕吐了一口氣,轉身對一直安靜守在身側的段塵頷首:“我們也該走了。”
“走吧。”
兩人並肩攜手,朝山下走去。
身後是紅霞萬丈,熱鬧一片,皆與他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