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陰風陣陣,蟲鳴鳥叫此起彼伏。
平日裡燈火通明的神捕司,現下卻是暗黑一片,只有星星點點的燭光在跳躍。
“唰。”風捲過樹發出的聲響,昏暗的後院裡映出了一個黑影。
來人穿了一身黑衣,蒙了面,瞧不清楚模樣,身形卻是高大的很,他小心翼翼地張望,見四下無人,便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去。
殊不知,他的動作早就被人瞧的一清二楚,藏在暗處的陳易然看了眼黑衣人去往的方向,正是停屍間,不由冷笑。
果然耐不住了,這一次倒看看還怎麼逃。
黑衣人尋到了停屍間,掏出早就準備好了的匕首,將門鎖給撬了,隨即推門而入。
只是停屍間裡散發出的腐屍味太難聞,他纔剛進去正好被這難聞的氣味撲了滿面,那唯一露出來的一雙眼睛劃過一絲冷意,隨即屏住呼吸往前走。
停屍間只擺了兩幅棺材,黑衣人走到一棺木前,伸手用力一推,本是合得很緊的棺材蓋子便被推動了,他從袖口中掏出一火匣子,輕輕一劃便有了光亮,往棺木裡一照,瞧見裡面躺着一具女屍,便又重新把棺木給合上,轉身離開。
“你終於來了,等你很久了。”庭院中,陳易然同蘇行背手而站,陳易然望着黑衣人冷笑道。
他是獵人,而兇手則是獵物,獵物無論再如何精明,碰上了獵人,終究還是會露出馬腳的,不枉費他犧牲了回府陪言蹊的時間,用來等面前的人來。
黑衣人明顯一愣,沒料到自己會落入了圈套,欲要把火匣子扔進停屍間,卻有人比他動作更快,蘇行的掌風揮來,閃躲間火匣子掉落在地,瞬間熄滅。
陳易然一直站在原地觀望,沒有任何動作,而蘇行卻和黑衣人打成了一團,黑衣人武功明顯很高,幾乎和蘇行不分上下,好幾個過招,蘇行都沒有討到什麼好處。
“陳易然,你瞎站着幹什麼,還不來幫忙。”蘇行朝陳易然大吼了一句。
話音剛落,陳易然便從腰間拿出一把匕首,直接衝向黑衣人。
刀一刺,黑衣人不得不往後退,和陳易然視線相對時,分明瞧見了他眼底的那一絲冷意。
“束手就擒吧,不管你是誰。”蘇行緊緊逼去,誓要將黑衣人給拿下。
一人男敵四手,縱使黑衣人武功再怎麼厲害,也不能夠應付的了蘇行和陳易然兩個人。
蘇行擡腿便是一腳直接踹在了黑衣人的前胸上,黑衣人吃痛,倒吸冷氣。
“我看你還真是夠執着的,你以爲你能夠逃得掉?別做夢了,這裡是神捕司,可不是什麼任你隨意進出的地方。”因爲拼殺,陳易然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溫度,說出的話就好像是冬日裡的冰一樣。
黑衣人頓了頓,便又發了狠地朝陳易然和蘇行攻來,雙方隨即又進行了激烈的對抗。
可還沒等陳易然出力,黑衣人便自己忽然倒在了地上,先是痛苦掙扎了一番,隨即緊緊閉上了眼睛。
蘇行率先走到黑衣人跟前,用扇柄將黑衣人臉上的黑布給挑了。
是王伍。
陳易然自然也瞧見了,他看了眼明顯已經斷氣了的王伍,出聲道:“他已經死了。”
蘇行翻看了王伍的眼睛,還有他嘴角流出的濃黑的血,回道:“中毒而亡,說明來這裡之前提前吃了毒藥,回不去就會服毒。”
陳易然不以爲然地笑了,“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或許連王伍都不知道自己中了毒。”
“那現在該怎麼辦?按照我們之前尋到的證據,本是想利用王伍和熙雲的關係,如今王伍已經死了。”王伍死了,線索又斷了,實在是不覺得哪裡有值得高興的事情。
陳易然盯着屍首上下看了一會兒,纔開口說道:“我記得你醫術了得,還有易容的本事。”
蘇行有一種不詳的預感,總覺得自己又要被陳易然算計了。
他點了點頭,應道:“是啊,所以呢?”
“你覺得我們神捕司哪個人的體型和王伍比較像的?我肯定是不行了,所以……”答案不言而喻。
蘇行默默地伸手指了指自己,回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假扮王伍,進宮去找熙雲,因爲你懷疑王伍會來神捕司毀屍滅跡都是熙雲授意的。”
陳易然淡然道:“這招叫兵不厭詐,她既然想到這樣的辦法,我們又何不順藤摸瓜,抓出真正的兇手。至於王伍,他從前好歹也是一個大將軍,雖然現在已經沒有實權了,但畢竟還有將軍的頭銜,你今夜就打扮成王伍的樣子,入宮去見熙雲。”
蘇行不是不佩服陳易然的,無論什麼時候,陳易然總是能夠冷靜地分析,淡然地運籌帷幄。
“我要假扮王伍進宮,那你呢?你需要做什麼?”
“我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就跟着你一塊入宮看場好戲吧。”
蘇行嘴角抽了抽,但還是很聽話地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了。
午夜時刻,街道上響起更夫打更的聲音,卻沒瞧見有兩道身影
一前一後消失在了皇宮牆外。
“分頭行動,你去找熙雲,我去錦繡宮。”陳易然蒙着面,輕聲對一旁地蘇行說道。
蘇行做了一個他懂了的手勢,提步往前離開,早就摸通了皇宮路線,所以他很快便尋到了熙雲住的熙苑。
因爲易容的關係,他要不是蘇行原本的樣貌,而是活脫脫死而復生的王伍,就連眼角處的傷疤,蘇行也可以弄得一模一樣,毫無破綻,可謂滴水不漏。
他纔剛靠近熙雲住的寢宮,走到方廳,原本榻上睡着的熙雲卻忽然睜開眼爬起身,提步走出。
瞧見來的正是自己要等的王伍,連忙開口問道:“怎麼樣了?有沒有毀掉?”
“已經放火燒了,屍體全都被毀。”蘇行模仿着王伍的聲音說話,有點粗啞,幾乎以假當真。
熙雲一聽,臉上的緊繃感立馬消失了,說道:“這一次真的就不會再與你我有關了,王伍,這次的事情你也有份,所以我們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死皆亡,一活俱活。”
“難道我做這一切不都是爲了你麼?不是爲了你,我怎麼可能會幫着你去殺巧兒。”
熙雲一聽,大聲斥道:“別說的這般冠冕堂皇,你這是打算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的身上?”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的,我只是太愛你了,如果不是你進宮爲美人,我們當初,當初早就在一起了。”
提到當初,熙雲明顯緩了神色,回道:“王伍,其實我……”
“砰。”卻在這時,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熙雲擡眸望去,瞧見的是蘇蕊還有她身後跟着的禁衛軍。
“押下去,將熙美人打入天牢,等皇上的判決。至於王伍將軍,速速將其捉拿歸案。”蘇蕊冷冷地開口命令道。
原來,屋裡原本待着的蘇行早就在蘇蕊推門而入的那瞬間從裡間的窗臺上跳走了。
幾乎命懸一線,好不容易逃脫地蘇行連忙把臉上的皮囊給撕了去,迅速離開熙苑轉而去往同陳易然相約好見面的地方。
誰料,陳易然早就悠閒地坐在屋頂上等着了。蘇行提步運用輕功上了屋頂,白了眼陳易然說道:“你也好意思,就告訴了我前面一部分的計劃,也不告訴我蘇蕊會帶人來,要不是我機靈,恐怕你就見不到我了。”
蘇蕊的確是陳易然叫來的,看戲怎麼可以只有他一個人看,當然得叫人來一起看了。所以就弄了個紙條用刀帶進錦繡宮,如他所料,蘇蕊見了之後立馬帶人前往,看了場好戲。
“沒有提前告訴你,就是爲了給你一個驚喜,怎麼樣,還是很刺激的吧。”陳易然伸手拍了拍蘇行的肩膀。
這叫刺激?是夠刺激的,命都差點丟了,以後這種刺激的事情還是別來找他,蘇行憤憤不平暗自說道。
兩人離開了皇宮,回了神捕司。
阿朝見自家老大和蘇行少爺回來了,連忙出聲說道:“老大,你吩咐我和阿夕的事情,已經辦妥,王伍的屍首被扔在了城外的道上,來來往往很多人,天一亮就會有人發現的。”
陳易然點了點頭,這是他臨走前交代的,就爲了等禁衛軍搜尋。如今熙雲已經道出了殺害巧兒的真兇,王伍和她都不可能有好下場。
“案子終於了結了,可以鬆口氣了。”阿朝滿臉輕鬆地說道。
陳易然差點噴了自己剛喝下的水,輕咳一聲問道:“你怎麼就確定這案子了結了?只不過是找到了殺害巧兒的兇手而已,我們神捕司的停屍間還有一具女屍等着你。”
阿朝縮了縮脖子,頓覺陰風陣陣,“老大,你不要說的這麼嚇人好不好?我覺得那具女屍肯定也是宮裡的宮女,因爲知道了王伍將軍和熙美人的私情,所以就同巧兒一樣被王伍和熙雲給殺了。”
其實阿朝說的還挺有幾分道理,可陳易然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不關屍首的事,而是同今晚的蘇蕊有關,看見他字條時,臉上一點悲傷也沒有,明明是感情深厚的主僕二人,得知對方被殺害的消息,爲什麼會一點傷感也沒有,反而是冷靜地帶着一羣人去看戲,這實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阿朝,你先下去吧。”蘇行出聲說道,阿朝見沒有自己什麼事了,連忙退下了。
方廳裡只剩下了蘇行和陳易然兩個人,蘇行喝了口茶,說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你可不是一個喜歡吞吞吐吐的人。”
陳易然卻面無表情,滿眼嚴肅地說道:“蘇行,我覺得蘇蕊有問題,她要麼是被人脅迫了,要麼……”要麼就是遇害了。
“啪。”蘇行手上的杯子直接砸到了桌面上,他連忙否定,“不可能的,蘇蕊不會出事的,一定不會。”不可能的,他表姐怎麼會遇害,她那麼溫柔賢惠,端莊得體,又怎麼可能被人殺害,他不相信。
“我只是猜測而已,你不必當真,不過爲了確保她的安全,你還是多進宮走走爲好。”
“我知道,我明日便進宮去。”
陳易然將茶杯中的最後一口茶水給喝完了後,突然想到了和蘇行的打賭,他笑道:
“還記得我們的賭約麼?願賭服輸。”
蘇行明顯一愣,如果不是陳易然提起,他都忘記了同陳易然之間的賭約,可現下很明顯輸得是他,他得願賭服輸答應陳易然提出來的要求。
“所以,你要我做什麼?我可事先說明,絕對不做違背狹義道德之事。殺人放火我是絕對不會幫你做的。”
陳易然用那種打量傻子一樣的眼神看了一眼蘇行,才緩緩開口道:“你腦子是壞掉了麼?所以你以爲我叫你去殺人放火,你沒病入膏肓吧。”
“那你要我做什麼?我也想不到你要我去做什麼了。”蘇行弱弱地回道。
陳易然站起身,拍了拍衣袖,悠悠地回道:“只有一件事情,很難卻也特別簡單。這主要是取決於你。”
見陳易然要走,蘇行連忙追問,“你倒是說,什麼事情?你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是難還是易?”
陳易然離開神捕司之前,留下的一句話是,“蘇行,去看看蘇倩吧,她過得並不好。”
而蘇行站在那久久沒有動作。
天亮了,屬於昨夜的驚險混亂不復存在,太陽照舊升起,街道上早就有來趕集的行人。
陳易然回府,天已大亮,言蹊因爲擔心他一夜都未睡,坐在窗臺那的藤椅上,一聽見屋外傳來聲響,她立馬就醒了神,往屋外跑去。
想了,唸了,擔心了整整一晚的人就好端端地站在面前,言蹊終於放下了那顆懸着的心。
“你回來了。”她的眼睛紅紅的,不知道是風吹的,還是一晚沒有睡的緣故,活像是兔子的眼睛。
陳易然知道言蹊肯定沒有睡好,難免心疼,走到她的面前,什麼話也沒說,直接將她擁進了懷裡。
聞着屬於他獨特的味道,言蹊嘴角微揚,這樣抱着他,真得是一件很安心的事情。
“言蹊,讓你擔心了。”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隨即便握着她的手,走進了屋。
言蹊的手腳冰冷的很,陳易然握着不由皺了皺眉,這手一個冬天都快過去了,怎麼都沒有暖的時候呢?
“前些時候,不是給你買了新的暖手袋麼?還有新的火爐,你怎麼也不拿來用,看手都要凍壞了。”他持起言蹊的手,放在自己手中,努力地搓了搓。
“習慣了。”言蹊下意識地便這樣回了,這麼多年的冬天她都是冷過來的,沒有人會關心她到底冷不冷,她手凍不凍,更不會像陳易然這樣心疼地爲她取暖,他這般好,她又怎麼可能不愛。
老天,如果覺得她自私,就請以後再懲罰她吧,讓她能夠擁有他給予的溫暖,就算日後爲此付出代價,言蹊也甘願承受。
陳易然拉着她坐在牀榻上,將她整個人裹進被子裡,捂着她。
“言蹊,女孩子家不能輕易受凍的。”他語重心長地望着她說道,“無論我在不在你身邊,你都要好好照顧自己。”
她微笑着點點頭,“我知道的,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真是個傻丫頭。”陳易然被她那認真無比的樣子被逗樂了,笑着說道,“怎麼覺得言蹊變得越來越傻了。”
“你知道麼,喜歡叫傻丫頭的只有一種人?”言蹊忽然說道。
“什麼人?”
“你呀,上了年紀的,哈哈。”說完,言蹊笑得眼睛都彎了。
陳易然自然曉得言蹊是在說他,他不由在心裡計算着,難道他真的老了?還是言蹊嫌棄他了?自己的確是比言蹊大那麼一些的,可古話不是說,年紀大的更容易照顧疼愛自己的娘子麼?
“你這是嫌棄我的意思了?”陳易然故意皺着眉說道。
言蹊一直在笑,卻發現陳易然好像不怎麼高興,她也就止住了笑,望着他,莫不是真的生氣了?可她只是說笑的,根本沒有一點嫌棄他的意思。
“我沒有,我真的開玩笑的,一點也沒有嫌棄的意思,真心沒有。”言蹊認真地就差沒有發誓了。
還真是個傻瓜,陳易然嘆道:“我怎麼會生氣呢?我只怕你會嫌棄我,言蹊,你不知道。”
那嘟嘴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忍俊不禁,言蹊點頭道:“陳易然,能夠嫁給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幸運,我只希望自己能夠再幸福久一點。”
陳易然連被子帶人一起抱在了懷裡,低聲道:“我們當然會永遠都幸福,言蹊,不過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言蹊以爲是什麼大事,連忙問道:“什麼事啊?急不急,那就趕緊去辦啊。”
陳易然低聲笑,湊到言蹊的耳邊說道:“許久沒有好好地疼你了。”
那絲絲氣流直入耳中,如觸電般。
言蹊耳根直接紅了,瞥了眼很不正經地某個人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便被他直接吻住了。
紅袖牀頭三千帳,燈火闌珊恩愛兩不疑。
只聞得點點私語。
“你輕一點,易然,啊……”
“原諒我,我實在是忍不住了。”
“嗯……”
太陽都羞紅了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