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裡的氣氛不對勁,這是陳易然剛進將軍府便有的反應,平日裡喜歡熱鬧的丫鬟們今日見到他都是慌亂地逃開。
是不是言蹊出什麼事了?一種不好地念頭劃過心上,陳易然顧不得其他快步就往自己的院子走。
經過木橋時,卻被陳夫人給擋住了去路。像是早就知道他會回來,所以陳夫人帶着自己的貼身丫頭守在陳易然回屋的必經之路上。
“娘,你這是做什麼?”陳易然有些不解地問道,這兩日他都待在神捕司沒有回府,可兩日足以讓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所以急匆匆地趕回來想要見言蹊。
陳夫人看了眼自己的兒子,平靜道:“不用去了,言蹊已經走了,兩日前,我把休書給她了,她離開了將軍府。”
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陳易然直接從陳夫人身邊跑過,急匆匆地往自己的院子裡跑。
不會的,言蹊不會走得,她答應過要一直陪着他的,她一定不會食言的,一定不會。院子裡的花草還在,那是她平日裡最喜歡的,她不是最愛打理它們,還說過要等到來年春天開花的,她不會走得。
可他推開門的那隻手卻在不停的發抖,門咿呀一聲開了,他衝了進去。
“言蹊。”帶着顫抖的聲音,因爲害怕,更因爲心急。
迴應他的是空蕩蕩的房間,原本屬於言蹊的東西都消失不見了。
“言蹊,你出來,出來好不好?”他沒有目標,失了魂一樣地在屋子裡尋找,他以爲言蹊只是和他開玩笑,只是躲起來等自己去找而已。
箱子裡沒有,牀榻上也沒有,到處都沒有,爲什麼會這樣?
忽然想起那日的場景,他不應該那般兇,說那麼令她傷心的話,是他不好,言蹊不要鬧了,出來好不好,他知道錯了,他可以認錯的,無論她要他做什麼事情都可以的,只要她出來,像從前那樣站在他的跟前就好。
那一日,將軍府的人都以爲自己家的少爺得了失心瘋,他像個傻瓜一樣在將軍府到處喊着言蹊的名字。
“陳易然,這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幹什麼去?”一聽到自家兒子騎着快馬要出門,陳夫人急匆匆地裹着外衣就出來了,瞪着陳易然大聲喊道。
他還能去哪?他要去把言蹊給找回來,無論怎樣,他都會把她給好好帶回來的。
“娘,我這輩子只會愛言蹊一個人,也只會愛她,所以你不要再存別的心思了,我從未寫過休書,言蹊永遠都是我陳易然的妻子,娘,我會把她找回來的。”說完,陳易然便縱躍上了馬,不再回頭,騎馬而去。
月色正濃,顛顛撞撞一路南行,言蹊同阿禾到了一個叫做泙州的小鎮。
泙州屬於江南地區,所以最大的特點便是雨水多。
煙雨濛濛,雲霧繚繞。
小鎮古樸典致,和盛京的繁華不同的是,這裡有的更是一種靜謐,在這裡待着,似乎能夠讓一直不能平靜的心緩緩沉靜。
又下雨了,比昨日的雨還要小一些,細細綿綿的,言蹊坐在窗臺前,望着遠處發呆。
“小姐,吃點東西吧。”阿禾從屋外進來,手裡拿着她剛從街上買回來的糕點,許是沒帶傘,頭髮上都積了些雨花。
言蹊站起身,拿了自己乾淨的帕子給阿禾擦了擦頭髮,溫聲道:“外面下雨,你也不知道撐一把傘。”
阿禾笑了笑,回道:“也沒有下多大的雨,我出門的時候還是沒有下雨的。”說完,阿禾將糕點遞給言蹊。
糕點用黃紙帶裝着,因爲是剛出爐的,摸起來還是溫溫的。
“阿禾,以後你就不要喊我小姐了,我同你不是什麼主僕,從小到大我都把你當成姐妹的,所以,你喊我言蹊就好了,我已離開盛京,不再是丞相府的小姐了。”言蹊嘴角帶着一絲苦笑,原以爲自己會很輕鬆地把這些話說出來,可還是會有疼意。
盛京,她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地方,有她曾經的家,有她愛的人,可如今那也只是過去了,現下的言蹊只是個普通人而已,不再是那個人人都誇讚端莊嫺熟的大小姐了,她要過得自在一些,再沒有那些枷鎖束縛着她了。
阿禾忽然紅了眼,怕言蹊發現她哭了,連忙側了身子。
“阿禾,你怎麼了?怎麼哭了?”言蹊還是發現了阿禾的不對勁,擔憂地詢問道,她以爲阿禾在外面受了委屈,見阿禾一直不說話,更是憂慮,抓着阿禾的手,上下檢查了一番,生怕阿禾受了傷悶在心裡不告訴她。
“阿禾沒事,阿禾只是疼惜小姐你,現在卻是過着四處漂泊的生活,姑爺他……”
“阿禾,我同他已不再是夫妻了,所以今後也不會有什麼關係,你莫要再提他了。我並不覺得如今的日子不好過,有阿禾陪着我,言蹊真的很好。”
就連聽見他的名字,她還是會心疼,這些日子她總是努力嘗試着去忘記,不去想他,可是每到夜深人靜時,一副副屬於他和她的畫面都會浮現出來,明明知道這是毒,她卻控制不住自己,就像是走到了荒漠中的人渴死之前發現了一壺鴆毒,她也甘願飲鴆止渴,只是心疼的厲害,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匕首,在一刀刀挖着
她的心頭肉,而等她想要看清那個人的臉面時,卻是冷着臉的陳易然手裡緊緊拽着把匕首。
溫暖是他給的,痛苦也是他給的,曾經以爲自己會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可幸福短暫得讓她措手不及,從雲端摔下塵泥間的痛,讓她根本承受不住。
如果可以哭的話,或許她早已經悶頭大哭一場了,可是沒有眼淚,她使勁地睜大眼睛,想要眼淚掉出來,可都是做的無用功,無法外泄的痛每日每刻都在折磨着她。
彷彿做了一場夢,夢裡繁花似錦美好多姿,醒來卻滿是荒涼。
“阿禾,我有些累了,想睡一覺。”言蹊是真的累了,很久沒有好好地睡一覺,之前的白天黑夜裡,都在馬車上度過,自然是沒有得好休息的。
“小姐,那你睡吧,阿禾守着你。”
言蹊脫了外裳,上了榻,將自己裹在被子裡。
許是真的累了,她竟這般睡着了,陷入了夢中。
“言蹊。”她走在古道上,前面傳來了那個她無比熟悉的聲音。
她努力地想要看清楚,緩步向前走,卻發現自己走到了懸崖邊上,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會直接掉下這萬丈深淵。
“言蹊,不要在往前走了。”她瞧清楚了他的樣子,陳易然滿臉焦急地喊着,伸手想要將她拉回。
“不要過來,陳易然,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你的心裡有沒有過我的位置?”言蹊歇斯底里地想要知道答案。
可是他沉默了,他無言地望着她。
哀莫大於心死,言蹊往後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開口說道:“陳易然,不要再逼我了。”
石子發出聲響,搖搖欲墜,她以爲自己會掉下懸崖去的時候,卻被人狠狠地拽住了手腕。
“告訴我,你有沒有愛過我?”她眼神哀傷,喃喃出聲。
“愛又如何?不愛如何?”
她終是閉上了眼睛,好一個愛如何,不愛又如何。
愛而不得,她會痛。
“砰。”言蹊猛地坐起身來,噩夢初醒的害怕使得她不得不環抱着自己。
天已經黑了,許是因爲窗戶沒有關緊,總是有風灌進來,言蹊掀開被子下榻準備去把窗戶給關攏,卻瞧見屋外有人影走過。
屋子裡沒有點蠟燭,很黑,言蹊以爲屋子外面站着的人是阿禾,正打算出聲,可又覺得不對勁,因爲阿禾的影子沒有那麼大,意識到是賊匪,言蹊連忙藏在了門後,手裡舉着隨手拿過的花瓶。
只要那人一進來,她就用瓶子砸他,然後找到機會往外跑。
“茲呀。”一聲,門被緩緩推開,一道人影擡步進來。
言蹊有些害怕緊張,心跳有些快,瞧見那人的後腦勺,高舉着花瓶不管不顧地就對着他直砸。
“砰。”花瓶掉落在地發出的沉悶聲。
“嘶。”男人倒吸一口冷氣。
言蹊正準備撿起花瓶繼續反抗時,那被砸地暈暈乎乎的男人才開口道:“言蹊,是我。”
“……”她以爲自己出現幻覺了,爲何會聽見秦淮安的聲音。
來人正是秦淮安,他忍者痛,走到桌邊將蠟燭給點燃起來。本是黑暗一片的屋子,變得光亮起來。
怵在那的言蹊,傻傻地盯着秦淮安,好一會兒纔開口說道:“秦淮安,你怎麼會來這裡的?”她簡直快要被嚇死了,以爲遇到的是惡徒。
秦淮安揉了揉自己的後腦勺,回道:“我是一路來找你的,知道你離開了盛京,怕你遇到壞人。”他沒有告訴她全部,其實從言蹊離開將軍府,他便一路跟着她了,只是一直藏在暗處,沒有現身見她。
言蹊有些意外秦淮安會來找她,她同他的那些事情早就說開了,拋開那些不說,其實他還是一個不錯的大哥,離開盛京這麼多天,來找她的卻是秦淮安。
“你也不用大半夜出來嚇人吧。”言蹊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見他一直揉着後腦勺,便又說道,“是不是砸得很嚴重啊?”
她能夠關心他有沒有受傷,秦淮安頓覺欣喜,就算真得被砸的頭破血流,他也是願意的。
“有些疼。”他有些委屈地說道。
言蹊看了他一眼,隨即走出門去,“我去問店家要些藥。”
她拿了藥,同阿禾一起回了屋,阿禾見到秦淮安,有些訝異。
“秦少爺。”阿禾躬身問好。
言蹊將手上拿着的藥瓶子遞到阿禾的手裡,出聲說道:“阿禾,他的頭受了傷,你幫忙上點藥。”
“好的,小姐。”阿禾接過藥,走到秦淮安的跟前說道,“秦少爺,阿禾給你塗點藥。”
雖然他真的很想要言蹊親自給他塗藥,但人不能得寸進尺,言蹊如今能夠和他說幾句話,不再冷眼冷麪,他已經覺得很不容易了,有些事情得一步步慢慢地來,不能過急。
阿禾認真地給秦淮安抹藥,瞅着腫的老高的傷口,她不由心道,這到底誰下得狠手,淮安少爺伸手那麼好,怎麼被打得腦袋都腫了一個包。
言蹊早就穿好了衣裳,她端坐在椅子上,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可秦淮安一直盯着她看,她怎麼也忽視不了,只好擡眸望着他,問道:“你怎麼一直盯着我?”
秦淮安淺笑,回道:“言蹊的力氣還真是挺大的。”
“我以爲是有壞人,所以纔出手的。”
阿禾默默地扯了扯嘴皮,這感情是她小姐下得手,還真是力氣夠大的。
“好了,秦少爺。”阿禾將藥瓶給收拾好,提步走到言蹊的身旁。
“言蹊,你以後都不打算回盛京了麼?”秦淮安問道。
還能回去麼?回去又能做什麼,她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應付那些事情了,那樣只會讓她疲憊不堪。
“嗯,不回去了。”原來,她也能夠像現在這樣平靜地坐着同秦淮安聊天。
秦淮安並未再問,只是在想,言蹊之後會去什麼地方。
“時候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言蹊看了眼窗外,出聲說道。
“言蹊,我就住在你對面的那間廂房,有什麼事情叫我一聲就好。”臨走前,秦淮安這樣交代。
門關上以後,言蹊對阿禾說道:“阿禾,這裡我們恐怕是不能多待了,明日一早,我們便離開,早一些不要讓秦淮安發現了。”
“秦少爺跟着我們,不是很好麼?”這樣,就不用擔心路上會遇見壞人了。
怎麼會好,她雖不再怨恨秦淮安,可他緊跟着她這個下堂婦又算怎麼一回事,她不想再把自己推到流言中心去了。
皇上賜婚,金玉良緣,而她成了棄婦,盛京早就傳開了吧,可如果秦淮安跟着她的話,被有心人知道以後,又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流言了。
流言殺不了人,卻比殺人更可怕。
“阿禾,早些休息吧,再過兩個時辰,我們就離開。”
言蹊做的決定,自然有她的理由,阿禾只會選擇相信,所以點點頭之後應道:“嗯,阿禾知道了。”
兩個時辰過得很快,天將將亮,言蹊同阿禾便收拾了行李下了樓,住房的銀兩昨日便已經結算過了的,所以不用再去找店家,言蹊禾阿禾離開了客棧,準備上馬車。
可這馬車上坐着的男人,不是秦淮安又是哪個?他滿眼哀怨地望着自己,這是算怎麼一回事?
言蹊頓感無力,出聲道:“你怎麼在這裡?”
“當然是等你了,知道你會提前離開,所以我就在這裡等着了。”秦淮安悠悠地回道。
這直接被人戳穿,還真是有點尷尬,言蹊也懶得搭理他,直接上了馬車,坐進了裡面,然後順便也喊了句阿禾,“阿禾,還愣着幹嘛,上來,有人要當免費的車伕,我們可以樂得自在。”
阿禾瞧了眼秦淮安,見他嘴角微揚,分明是心情很好的樣子,她有些不解地坐進了馬車。
“坐好了,要出發了。”秦淮安輕笑着說道,隨即便駕着馬車往前行。
清早的小鎮,安靜地很,雨也停了。只有馬蹄踩在石子路上發出的噠噠馬蹄聲。
“我們要去何處?言蹊。”
“一直往南,等到了,我自然會叫你停的。”還真有把他當成了車伕的架勢,阿禾在一旁瞧的樂不可支。
秦淮安自然是願意的很,駕着馬車往南行。
而言蹊不知道的是,有一個人找她找得快要發瘋了,只不過她同他總是在不斷錯過,言蹊的方向與陳易然尋人的方向是兩個不同的方向,所以只會越來越遠,又怎麼可能找的到。
言蹊三人一路南行,行至一個名爲古落村的村莊。
還未進村,言蹊便聽見了痛苦哀嚎聲從村子裡面傳出來,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眼秦淮安和阿禾說道:“我們進去看看?”
秦淮安早就發現了這個叫做古落村的村莊很不尋常,空氣裡夾雜着一股濃重的藥味,還有焚燒東西的煙。
“言蹊,得注意一些。”
三人緩步行至村中央,卻沒想到瞧見的會是這般慘絕人寰的場景。
泥濘的地上,坐滿了人,有老得,有小孩,有婦女,但地上躺着的那一具具是早已經僵硬了的屍體,每個人的臉上都在發爛,痛苦地掙扎着。遠處還焚着火,有人將那些屍體丟在了火堆上,屍體燃燒發出噁心的味道。
“救救我的孩子,不要死。”
“啊,救命啊!”
所有人都在痛苦地掙扎和哀嚎,言蹊幾乎不敢相信這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這世上還有一個古落村,村民們都過着水深火熱的日子。
“唉,這位大叔,你們,你們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言蹊見一位大叔從她跟前走過,她連忙開口問道。
大叔有些年紀了,除了臉上有些潰爛以外,精神還是好的。
他打量了一番這外地來的姑娘,皺着眉嘆道:“姑娘,你們來這裡做什麼?古落村是個貧困村,不祥之地,姑娘還是快些帶着你的朋友離開此地吧,這都是爲了你好。”
言蹊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那說話的大叔便離開了。
“言蹊,你在想什麼?我們先離開此地再說。”秦淮安拉着言蹊的手,直接就將她帶走了,阿禾回了神,緊跟在他們身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