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風箏爲什麼老是飛不起來呢?別人的就可以飛起來?”在紫禁城裡,有一個穿着錦袍的小男孩正一臉不解地擺弄着手裡的風箏,一邊還不時擡頭看看遠處宮外的風箏,它們正一個個悠閒地在天上搖頭擺尾。
一個年約二十幾的宮女與另一個年輕些的宮女走到小男孩旁邊道:“三阿哥,既然放不起來,不如就不要放了,奴婢帶您去玩球好不好?”原來這個小孩子是玄燁,而這兩個宮女則是延禧宮中的湘遠與綿意。
玄燁異常堅持地道:“不要,我一定要把風箏放上去,放到很高很高,這樣姨娘就可以看到了!”
說到清如,湘遠和綿意臉上均是一陣黯默,主子已經失蹤兩個多月了,皇上派了那麼多人去找都沒有找人,宮裡的人都在說宛貴嬪是凶多吉少了,本來她們這些人說什麼也不信,可隨着時間的推移,心中的希望越來越小,難道主子真的已經遭遇不幸了嗎?
任誰也想不到的是,最堅信清如沒有死的,竟然是玄燁,這個不過六歲的孩子,他一直都相信他的姨娘還活着,每天都要往她以前住的寢宮裡去看看,希望能看到姨娘已經回來了,希望一次次破滅,但他卻從不氣餒,依然日日如此。
這一天他無意中看到宮外放起的風箏,突發奇想,自己動手在別人的教導下做了個風箏,然後把想對姨娘說的話寫在風箏上,這樣說不定姨娘就可以看到了。
其實就算清如真的活着,就算風箏飛得再高再遠,她也不可能看到玄燁的風箏。這裡是京城,而她失蹤之處是在江寧,相隔如此之遠。又怎可能看到?
玄燁不顧湘遠等人的勸阻,執意要自己將風箏放起來。可是當時地風並不大,而他一個小孩子又跑不快,這風箏拖在身後竟是怎麼也飛不高。.W
“你們在做什麼?”一個年輕威嚴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湘遠和綿意回頭一看,頓時嚇了一跳。來者竟是福臨,趕緊跪下道:“奴婢叩見皇上,皇上吉祥!”
福臨的精神看起來不大好,兩隻眼睛下有着濃濃地黑眼圈,眼中更是佈滿了紅眼絲,彷彿很久沒睡好似的,他擺手讓湘遠二人起來,同時稍遠一些地玄燁也看到了福臨,跪地請安道:“兒臣給皇阿瑪請安!”
福臨沒有說話。反而走過去撿起他垂在身後的風箏,本想斥他貪玩的話在看到風箏上的字後頓時說不出來了,只見上面寫着:姨娘。你在哪裡,爲什麼一直不回來。皇阿瑪很想你。有一次他在你的房間裡睡着了,嘴裡還叫着你地名字。還有玄燁。皇祖母,湘遠姑姑他們都很想你,姨娘,你快回來!
福臨怔怔地瞧着這些字,字亦還很幼嫩,顯然是玄燁自己寫的,他蹲下身來對玄燁道:“這些話是誰教你的?”
玄燁搖頭道:“沒有人教,都是兒臣自己寫的,風箏也是兒臣自己做的,不過兒臣沒用,老是放不上去,姨娘也看不到!”他黯然低下了頭,手指不停地絞着自己的衣服。
他的話讓福臨心中頗爲觸動,這些日子他派了這麼多人去江寧找清如的下落,可一個個報上來都是說沒找到,隨着時間的拖長,人卻始終不見,若不是身爲皇上地擔子還壓在肩上,他真的要撐不住了。
“你真的這麼相信你姨娘能看到這隻風箏嗎?”福臨輕聲問着玄燁。
“一定可以地,兒臣相信姨娘一定沒有死!”他說的很有力也很堅定,可爲什麼那雙明亮地眼睛中有水光亮起,福臨無言地點着頭,他真地需要有個人來告訴他,宛卿沒有死,她還活着,只有這樣,他才能繼續找下去!
“不要哭了!”福臨伸手想幫玄燁擦去已經滾落臉頰的淚水,然玄燁比他快一步抹去淚水,帶着一絲哽咽地道:“玄燁不哭,姨娘說過,玄燁是個男子漢,男子漢流血不流淚!”
一個六歲地阿哥,一個六歲的男子漢。
福臨忽然覺得很欣慰,這個兒子確實是他幾個孩子中最出色的,如果將來他來做皇帝,應該會比自己更出色吧!
佟妃你做了這麼多錯事,唯一做對的一件事就是生了這個兒子!
恍然間,連他自己也沒發現,他對佟妃的恨似乎已經模糊了,至少沒有再牽連到玄燁的身上,他將玄燁放在了與其他阿哥一樣的位置上!
福臨拿着風箏站起來道:“皇阿瑪和你一起把風箏放起來好不好?皇阿瑪相信,這個風箏你姨娘一定會看到,一定!”他的眼中閃着異樣的光芒,宛卿,朕一定會找到你的!
聽得皇阿瑪要和自己一起放風箏,玄燁高興地點着頭,兩人尋了一個空曠些的地方,由福臨在前面拖着風箏跑,玄燁在後面追。
不知是風大的原因,還是福臨跑得快的原因,總之風箏飛了起來,隨着玄燁將手裡的線放出去,風箏越飛越高,後面兩根尾帶在晴空中盡情飄飛。
線圈上的線已經全部放出去了,而風箏也飛到了最高的地方,玄燁握着讓湘遠找來的剪刀問福臨:“皇阿瑪,你說人也可以像風箏一樣飛起來嗎?”
福臨蹲下來替玄燁拉着線道:“人又不是鳥,怎麼可能飛起來呢,何況這風箏即使飛得再高再遠,線也是握在人的手裡,人要它飛就飛,要它落就落,它永遠也不可能擺脫人的控制!”
“那它可以掙脫線的束縛啊,這樣就不用被控制了,就像現在這樣。”玄燁拿着剪刀遲遲未剪下去,頭一直擡起望着天上的風箏。
福臨隨着他的目光一併望去,眯着眼道:“斷了線的風箏,只有墜落一途,它永遠不可能再飛起來,這和爲君之道其實是一樣的,身爲君王,你可以讓手下的大臣擁有他們該有的權勢與地位,但是一定要將他們的線牢牢掌握在手中,讓他們高就高,讓他們低就低,一旦他們不自量力威脅到你君王的地位,那就只有斷線一途,墮落,永不復起!”說到這裡他低下頭道:“玄燁你記下皇阿瑪說的話嗎?”
玄燁看看風箏又看看福臨,將他的話細細想了半響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兒臣記下了,不過皇阿瑪的話兒臣不是太懂!”
福臨淡然一笑道:“你不懂是正常的,只要記住就可以了,以後你也許會有機會懂,也許沒有!”說完這話他收起目光道:“好了,把線剪斷吧,希望這風能帶着風箏到你姨娘的手裡!”
玄燁應了聲,將剪刀對準那線剪了下去,沒有一點響聲那線就斷了,而高飛的風箏在空中頓時打起轉來,然後隨風飛了出去,漸至人眼不可見之處。
福臨與玄燁默默地看着風箏遠去,然在他們不知道的是,在後面還有一個人將剛纔的一幕以及對話都聽了個明白。
孝莊其實早就來了,只是看到福臨在後就沒出聲,一直躲在後面看,頭不時微微頷着,她的兒子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待見風箏剪斷時,這位太后朝着風箏飛去的方向閉目合起了雙手,輕念一聲:“老天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