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楚逢君笑夠了,尉遲採終於決定出手把龍牀上的小陛下搖醒,粉嫩俏臉上難得騰起五顏六色各種囧,其情其景很是精彩:
“陛下,睜眼來看看,法事什麼的您當真不必做了,那招魂的銀子我替您省下來買點吃的玩的也挺好……”
天驕又是嗚妞兒一聲輕哼起來:“唉呀呀吵什麼……朕好睏好乏……”
“……”尉遲採縮回給氣得發抖的雙手來,方纔被小鬼感動到不行的母性光輝早就跑沒影了。她嚴肅地想了一陣,俯下身湊近小陛下的耳邊:“……陛下,臣妾來向您告冤。臣妾是冤死的~~臣妾被一羣叫做‘夜梟’的殺手生剝活剮,全身血肉模糊沒一處好的,您可一定要替臣妾把那些斷了的手腳找回來、再給妾身接上啊~~~”
話說到一半楚逢君首先聽不下去了,遂一把將她拉起來,正直道:“我說你怎麼開始嚇唬他了?萬一這病還沒養好就先被你嚇跑了神,那還了得?”
“他不是當這在做夢嘛,跑不了神的。”尉遲採笑嘻嘻地一攤手,就聽身後那位小朋友活見鬼似的尖叫起來:
“你你你、你是怎麼進到永熙宮來的!怎麼、怎麼事先連一聲通報都沒?!”
聽到這句話,尉遲採明白天驕定是醒轉過來了。她抱着雙臂悠然轉身,對上小陛下驟然瞪大的水眸。
“怎的,方纔不還說要給我做法事超度亡魂嘛,這就嚇得不行了?”她笑得很是惡劣。
天驕擡手指着她,指尖抖抖瑟瑟:“你你你……你真是昭儀?”
楚逢君咳嗽一聲,以示自己不可被忽視的存在。
於是天驕被成功地轉移了注意力,望向一旁的楚相:“楚相,你怎麼會跟昭儀在一起?”不久前分明還說什麼找不着人了,害他到現在都還陷在失戀期裡。“還有啊,你和阿驍不是說她憑空消失了嗎……”
“陛下,恕臣無禮,臣已經不想再多解釋一遍了。”這幾天見一個就得解釋一個,他覺得自己很羅嗦很婆媽,況且這種問題直接向站在旁邊的那位當事人詢問不就得了麼,幹啥還非得讓他轉述一輪?
尉遲採撇了撇嘴,在尚在愣神的天驕面前跪下來。
“昭儀……”“臣妾已不是昭儀啦。陛下忘了麼,褫奪昭儀的封號,這可是您自己下的命令。”尉遲採搖頭解釋,“當然臣妾不是在向您抱怨什麼,只是想同您說一聲……對不起。”
尉遲尚漳已經將她的身份告知了天驕,想必這也是她會被奪去昭儀封號的原因之一。
天驕自然聽明白了這“對不起”仨字的來歷,遂抿緊了嘴脣,垂下眼簾。
楚逢君則是十分自得其樂地挑了一處軟椅坐下,嘴裡漫道:“時間有限啊採兒,要說情話就趕快,說完還得跟本閣回府去。”
這話無疑是在刺激小陛下外加報復一下他從前偷親尉遲採的老鼠怨。
尉遲採黑線着垂頭無言,只聽小陛下唔了一聲,問:“長千金……你……在霜州時是怎麼一回事?”
“方纔我也同您說過,一個名叫夜梟的組織受某人之令,欲取我性命。”尉遲採想了想,決定繼續使用面對壽王的那套說辭,“而楚相爲了護我周全,只得用這種所謂憑空消失的法子,讓我從刺客們的視野裡消失。”
也就是說……楚逢君完、全、無、辜。天驕向楚逢君掃去一眼,一臉憋屈:“話說回來,楚相,三州學子上書之事你弄清了?”
楚逢君慢吞吞點了頭:“弄清了,包括煽動三州學子上書、要求重新查察當年九王參與謀逆一案的始作俑者……不過臣以爲,就算您知道了那個人也拿他沒辦法。”
天驕怏怏地扁扁小嘴:“你想說,是朕的父皇吧?”
“咦?陛下知道?”楚逢君訝異地瞪大了眼:這小鬼變聰明瞭?
天驕點頭,道:“其實並不是朕要罷免尉遲尚漳的,回到帝都後不久,他與父皇一道來丹篁殿找朕,告訴朕他是來請罪的——然後就請辭了。”
請罪麼。尉遲採暗自思忖:想必二叔便是在那個時候將自己的身份告訴了天驕。
“朕不想讓他辭官,但是他說他欺騙了朕,真正的尉遲採早已遇刺身亡,而如今九王返回帝都,勢必將引來太祖妃與舒家的視線……”天驕又道,“他便自動請辭,說是一來爲了轉移衆人的視線,二來他也有要事待辦。這麼一想,朕也就答應了。”
可是,尉遲尚漳居然關門閉戶,連阿驍也不放來宮中陪自己了。
尉遲採這下算是明白了些,可又突然意識到似乎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那麼陛下,您……在免去二叔的官職後,可曾另行派給他其他職務?比如刺史什麼的……”
“沒有啊,朕還在納悶他爲何要關閉尉遲府大門,除了每日進出買菜與置辦瑣物的僕役,幾乎不見任何尉遲府內院的成員露臉。”天驕無辜地眨眨眼。
尉遲採驚悚了。
那……尉遲尚漳所謂的奉命北上,莫非是……奉景帝之命?
這玩笑可開大了!
卻見楚逢君施施然起身來,走到龍牀前一併跪下,態度一改從前的漫不經心,而是絕對的鄭重其事:“其實除了尉遲採未死這個消息,臣入宮來還有另一件要事告與陛下。”
天驕頗爲詫異地望着楚逢君。這隻高傲毒舌的楚相難得同他正經八百地說話。
“是,楚相請講。”
楚逢君擡起臉來,一雙鳳眸竟似藏着豁亮的火焰,半晌:“臣預備在立夏之日迎娶尉遲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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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句話與他原先心中所思,完全是兩碼事。只是話到嘴邊就自然而然拐了個彎,變成了一句類似於當面向天驕下戰帖的挑釁。
尉遲採滿臉緋紅,一路責怪他爲啥不等自己同意就跟天驕說這個。楚逢君只是笑,說如此一來小陛下就不能肆無忌憚地黏着她了,大快人心啊大快人心。話音未落,便遭到尉遲採的揪臉偷襲。
唉……可惜“我是你九叔叔”這句話死活都說不出口。
景帝給他的那本沒有名字的藍皮書,他大可以轉交給天驕過目,這樣便能不費吹灰之力奪回原本屬於他的地位與名號,他也就能順理成章地將三州學子的嘴給堵上。
然而隨着那本書內所述之真相昭然於世,小陛下的人生將面臨過度劇烈的改變。
且不論好與壞……如今的小陛下病體未愈,還是先不給他上那麼重口味的玩意比較好。
楚逢君嘆了口氣,擡手將擰住他臉頰的兩隻纖爪扳【—v—】開,隨即丟來風情萬種的一眼:“採兒,你莫不是這麼着急想要變成本閣的人?”
“啊?”尉遲採差點被噎死,隨即訕訕地縮回爪子去。
忽然,有風將側面的垂簾掀起,窗外現出一匹眼熟的赤紅色馬匹以及馬背上眼熟的身影。再後面,還是一匹赤紅色的馬與……那個叫做樑佑微的傢伙?!
尉遲採呆呆地望着窗外,片刻後突然大叫起來:“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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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陵王妃聽到左面不遠處經過的一輛紫幔馬車內傳來熟悉的叫喊聲,隨即勒住了繮繩。
身後的樑佑微見她停住馬蹄,遂一同停下來:“怎麼了,有問題?”
“……有。”而且還是很嚴重的問題。楓陵王妃悻悻地扭過頭,果然,那輛紫幔馬車也停了下來,窗簾隨即被一隻素手撩起,現出尉遲採明淨的小臉來。
楓陵王妃翻身下馬,大步向馬車走來。樑佑微不敢落單,趕緊快步跟來。
百名霜州精銳將他二人送抵帝都後便返回霜州了,這會子他們在帝都城內瞎逛遊,就身份而言……算是無業遊民了。
“你,小丫頭!”楓陵王妃大咧咧走到車頭處,一把將吹鬍子瞪眼的車伕掀下車來,而後擡手定定指着車簾:“你害我一通好找!給我出來!”
尉遲採可憐兮兮地打起車簾,“對不起嘛……可這又不是我的錯呀……”
楚逢君難得做一次不明真相的圍觀羣衆,迷茫道:“採兒,這是怎麼回事?”
“就是他啦,您看。”尉遲採馬上橫指向楚逢君方向戳了戳,“不是我不告而別,是他叫人把我打包扛回帝都的……”
楓陵王妃嘴角一抽,視線遂轉向楚逢君:“你……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強搶民女啊!老孃好不容易把她給逮着了,你居然擅自就把她從老孃身邊劫走,害老孃費了一通氣力派人四處打聽,還差點、差點……”差點僱兇(……)尋人。
路人紛紛前來強力圍觀——大名鼎鼎的風流宰輔,居然有被人當街指着鼻子尖罵的一天,着實引人唏噓。看看開罵的這位夫人,膚若凝脂,濃眉大眼,形貌皆爲上上品,想必是楚相的風流債找上門來了。再看看馬車裡坐着那位……嗯,看看楚相還把爪子擱在這姑娘的腰間,不是新歡還能是啥?
“那個、那個,你能不能換個地方和他們說話?”樑佑微看不下去了,決定湊上來提醒楓陵王妃一番。
“也好!小丫頭,正好本王妃要去尋一個人,你有沒有興趣陪本王妃一道來?”楓陵王妃向車內伸出手,“比起跟這種男人廝混,不如與我一同去探查你想要弄清楚的真相。”
楚逢君一臉煞黑:“……這位夫人,本閣乃是堂堂中書令楚逢君,她是我尚未過門的妻。就是因爲她私自跑路,本閣纔派人將她捉回來……夫人怎能用‘廝混’一詞來形容我二人?”
聞言,楓陵王妃竟是瞪大了眼擡袖捂嘴,驚得說不出話來。
圍觀羣衆們沸騰了:哦哦!楚相爲了新歡拋棄舊愛,這位夫人要玻璃心了!
樑佑微搶先開口了:“你就是楚相?”
“太好了!還說沒地方逮你去呢,竟然就自個兒送上門來了!”楓陵王妃放下袖擺,紅脣邊揚起一絲得意的笑痕,隨即壓低嗓音:
“尉遲尚漳說,待我抵達帝都便去找到當朝中書令楚逢君,一切謎題自可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