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咸豐帝diǎn自己的名,年輕的恭親王自然不好繼續沉默下去,但是他卻也是沒有直接開口亂說,雖然去年入值後今年就已經成爲了軍機大臣領班軍機,但恭親王奕訢並沒有外人想象的那麼風光。
他和道光四子奕詝曾是帝位的競爭對手,最後道光帝選擇了奕詝繼承大統,是爲咸豐帝,而奕訢雖然在道光帝的遺詔中被一同封爲恭親王,但是咸豐帝對他的防備依舊極爲嚴厲,之前幾年一直都是極力打壓他,直到去年纔沒能壓住羣臣以及宗室的力量,而被迫捏着鼻子讓奕訢入值軍機。
由於不和漢人皇朝一樣實施嫡長子繼承製,而是在諸皇子中擇賢能繼承大統,所以有清一朝,皇子們對皇位的競爭都是非常激烈,而落敗的一方大多是比較悲劇。
恭親王奕訢就是這樣一位競爭皇位並失敗的倒黴蛋!
雖然在外部壓力下,咸豐帝讓他入值了軍機處,他自己也很快以親王的身份擔任領班軍機,但實際上他一直都是謹言微行,根本不敢對朝中大事有太多的干預。
饒是如此,歷史上他還是在1855年咸豐帝找了個由頭革出軍機處,一直到咸豐帝病死,他都沒能重入清廷的權力核心階層。
事實證明了咸豐帝對他處處防備是對的,這不,咸豐帝一死,他就是和慈禧聯合搞了個辛酉政變,把咸豐帝的唯一兒子當成傀儡,自己當議政王。並和慈禧聯手把控朝政數十年。
十餘年後威風無比,把控朝政的恭親王奕訢如今卻是一個只爲保命而不得不謹言微行的人而已,聽見咸豐帝的diǎn名問話。
他斟酌了會才道:“如今江南時局不穩。一舉一動怕都是會引起失控,對此必須要慎之要慎!”
只是簡短的說了這麼一句廢話後,奕訢就是閉上了嘴巴,如果是普通臣子這麼說,咸豐帝會不高興,但是奕訢這麼說,咸豐帝卻是diǎndiǎn頭。然後道:“是要謹慎!”
然後他把視線投向其他幾位軍機大臣“你們也都說說!”
在座的人都是人精,自然知道奕訢可以玩裝鴕鳥,不管不問免得惹來咸豐帝猜忌。但是他們卻是不行,他們要是隨便糊弄咸豐帝的話,估計不用多久就得被罷免革職了。
所以一個個就是把準備了許久的話說了出來。
最後開口的是軍機處內資格最老,以前的領班軍機祁寯藻。只見他也不說話。而是拿出了一份摺子:“這是前頭林哲送上來的摺子!”
“說江南如今局勢不穩,蘇南危急,然餘勝軍人餉兩缺,請戶部拔銀五十萬兩以供軍需!”
看見祁寯藻拿出這份林哲的摺子,在座諸人都是皺起了眉頭,林哲的這封摺子他們都是看過了,表面內容是除了稟告之前的蘇州以及後續的清剿戰事外,還說餘勝軍現在兵少將寡。軍糧餉銀奇缺,請求朝廷拔給軍費五十萬兩。另外還說了些商貿區的事務,說日前江蘇巡撫吉爾杭阿揚言商貿區不合章程,要求廢除引來諸多洋人非議,臣雖然極力安撫,但是洋人依舊怨言極大。
這些內容其實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這封摺子的後頭竟然有二十多個名字呢。
除了林哲帶頭署名外,其他的餘勝軍所有高級將領都是列名其中,就算林安飛等不在湖州的人,也是讓人代簽了。
這不僅僅是林哲一個人上的摺子,而是全體餘勝軍上的摺子。
“你們看看,看看林哲的這封摺子,那裡有半diǎn的委屈意思,他這是向朝廷示威呢!”軍級大臣祁寯藻飄着他的鬍子說着:“二十餘人聯名,他這是在告訴我們,他手底下有着近萬大軍呢!”
“林哲跋扈也不是第一次聽說了,前些時候向大臣還有託大臣等人都彈劾過林哲跋扈,如此跋扈之將縱然能打,但是也絕對不能對此姑息放任,否則其餘將領有樣學樣,朝廷還有何威信可言!”另外一個軍級大臣彭蘊章也是如此道。
“如果對林哲施以重壓,萬一把他逼急了又該如何?”和恭親王同時入值軍機處的瑞麟這個時候卻是說出了不同意見:
“方纔諸位也都說過,林哲乃是跋扈之將,麾下餘勝軍皆是驕兵悍將,如此跋扈之將必然生性魯莽,做事不顧前因後果,如果把他逼急了,恐怕他是不會顧慮太多的!”
言外之意,就是林哲這種人乃是有勇無謀的跋扈之將,不會和那些有着大智慧的官員、統帥們一樣遇事三思,一旦把他逼急了人家可能不考慮後果,直接就舉起造反大旗了。
“那你之言,莫非要對這等無法無天的武夫行徑不管不問不成?”祁寯藻冷哼一聲:“不嚴懲林哲不足以平定江南數十萬官軍之心!”
瑞麟聽到這話,沒有立即答話,而是用眼角看了眼邊上的奕訢,只見奕訢如同睜眼瞎一樣,對眼前的爭論不聞不問,彷佛他不是來商討軍國大事,而是來休息喝茶的一樣。
接下來瑞麟當即朗聲道:“向大臣的那封摺子大家也都是看過了的,林哲跋扈是肯定的,也許是有反意,但是現在我們卻是不能逼着他反,一旦把他逼急了,林哲不顧後果直接領兵反叛,到時候怎麼辦?”
“餘勝軍以五千兵就能守浙北蘇南不失,蘇州一戰以五千不到的兵力就擊潰賊軍至少五萬之數,其戰力之強可見一斑,而江南大營遣兵萬人反攻丹陽,如今依舊被近萬賊軍所阻。
由此可見,五千餘勝軍至少可當江南、江北大營五萬兵用。
要鎮壓餘勝軍至少需要調兵五萬,然而我江南、江北大營可能抽調至少五萬兵將來?”
瑞麟的這一番話說的是祁寯藻等幾個人啞口無言。是啊,懲罰林哲簡單,把林哲當成反賊鎮壓也可以。問題是軍隊那裡來?
江南、江北兩座大營面對太平軍自保都非常勉強,那裡還能抽調出五萬生力軍來鎮壓餘勝軍啊,別到時候鎮壓不了,反而讓餘勝軍和太平軍合流,對清軍進行夾擊呢,到時候江南大局可就徹底完蛋了。
見衆人被自己的話鎮住後,瑞麟才轉口對咸豐帝道:“依奴才之間。林哲一事應當先賞後剿!”
“如今湖廣湘軍已經拿下武昌等地,正在順流而下九江,待拿下九江後就可直逼江寧。再有江南、江北大營配合,徹底剿滅粵賊指日可待。在徹底剿滅粵賊之前,還要對林哲多加安撫,讓他派兵西進和賊軍作戰。高官厚祿之下。必定可以安撫林哲之心。
等剿滅粵賊後,我數十萬大軍彙集江寧,直接威逼林哲解甲歸田,如果他不從就直接剿滅餘勝軍!”
咸豐帝聽罷瑞麟的話後,眼角的餘光不僅意之間看了眼奕訢,心中暗罵一句,自己不出頭,反而讓瑞麟來說話。真當朕不知道嘛。
咸豐帝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話鋒一轉又是拿出了另外一份摺子:“方纔都說了。餘勝軍戰力不俗,朕去翻了翻浙江那邊送上來的餘勝軍建軍章程,你們也都看看!”
當即這份當初許乃釗遞上去,關於餘姚縣勇營章程的摺子就是被這些人傳閱,不過他們也只是粗略掃了眼後就聽見咸豐帝道:
“林哲雖然跋扈了些,但是這餘勝軍的軍制章程還是不錯的,你們看看,我們能不能也仿效餘勝軍新建一支虎狼之師?”
咸豐帝不diǎn名,恭親王奕訢依舊當睜眼瞎,彷佛沒聽見一樣,只是自顧自的繼續看手中的這份餘勝軍軍制章程。
祁寯藻道:“我觀餘勝軍軍制和淮軍軍制多有相同之處,皆一營五六百人,餘勝軍之連和湘軍之哨乃是同等編制,不外乎稱呼不同而已。然湘軍多次激戰賊軍,雖然勝利頗多,但是卻無法和餘勝軍那般強勢,僅以千人便能潰敵萬衆。
以臣之見,應當是兩者火器不同的緣故,湘軍火器雖然不少,但是依舊以鳥槍和劈山炮爲主,反觀餘勝軍里人人皆持洋槍洋炮!”
祁寯藻這些朝中的大臣們也都不是什麼窩囊廢,他們僅僅是從一些戰報和地上官員送上來的奏章就是區分出來了湘軍和餘勝軍的區別,從表面軍制來說,餘勝軍的編制其實和湘軍非常相似,表面上唯一不同的就是,餘勝軍是純火器部隊,而且用的都是洋槍樣炮,但是淮軍的話雖然火器比例已經不小,所用的火繩槍和火炮相當差,所以湘軍作戰依舊以肉搏戰爲主。
至於一些內涵的東西,就不是他們能夠輕易所知的了,比如湘軍的建軍核心是親友師生等關係,而餘勝軍在軍官層面上有親友師生這些關係外,還有着極爲嚴苛的軍法。又比如餘勝軍不僅僅是在編制和武器上仿效西方軍隊,甚至其他的方方面面也都是全面仿效西式軍隊,這是一支非常典型的近代化軍隊。
而這些東西都是祁寯藻等朝臣所無法得知,或者說不重視的。
“要效仿餘勝軍辦軍雖然花費甚重,養新軍一千怕是可養舊軍五千之多,籌建新軍之人必須慎之又慎!”
聽到祁寯藻這麼說,一直沒怎麼精神的恭親王奕??把目光投向了祁寯藻,他絕對不認爲剛纔這一番話是祁寯藻隨口一說,更加不會相信剛纔的咸豐帝拿出那份餘勝軍的軍制摺子是臨時起意。
這肯定是一個圖謀已久的計劃,一個要建立新軍以取代綠營,旗兵的計劃,而且看這樣子,這支新軍肯定被咸豐帝親自掌控,由祁寯藻這些皇帝心腹大臣辦理。
剛想說什麼,但是這個時候他感到了咸豐帝的目光掃過自己身上,他知道現在要是敢開口反對什麼,第二天就會被趕回內書房讀書的,所以他再一次閉上了嘴巴,再一次充當了這一次會議的局外人。
次日,朝廷就是敲定了對林哲的處理:賞林哲黃馬褂,升任江蘇省布政使,授從二品銜,依舊兼署上海商貿區督辦,江海關道等。
同時以‘瀆職’‘剿匪不力’等罪名將剛上任一個多月的吉爾杭阿革職,另調浙江巡撫黃宗漢轉任江蘇巡撫。
和對林哲的封賞一同決定的還有一份籌建新軍的章程,咸豐帝親自提出,由祁寯藻、穆蔭等軍機大臣支持的籌建新軍章程迅速出臺,按照該章程,將會以湘軍、餘勝軍爲藍本,籌建一支由朝廷掌控的新軍。
然而負責新軍籌建的並不是外人熟知的重臣名將,而是當代許多人聽都不曾聽過的人。
他就是李鴻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