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抱着一妻一妾,昨晚雙飛過度的馬寅初太過勞累,以致早上外邊下人大聲叫喊他也聽不見,還是驚醒的小妾在他下面狠狠掐了一把,他才努力睜開眼睛迷糊的叫了一句。
“老爺,老爺,…電話……”聽到人醒了,外面的聲音喊叫的更急。
“不…不接!”對驚擾自己好夢的電話馬寅初氣惱的很,誰他娘一大早來電話。
“老爺,是總理,總理…”隔着門的下人見馬寅初不理,幾乎是撕着嗓子喊。
“阿,啊!總理……”馬寅初這下徹底醒了,他猛的跳起身,但立足不穩一個踉蹌踩在老婆的胸口,‘啊呀’一聲,女人當即殺豬般大叫起來。可馬寅初顧不得這些,他胡混的披了件衣裳,一隻腳穿自己的鞋,一隻腳穿女人的鞋,嘁嘁搓搓奔到客廳,清清了嗓子纔拿起話筒,小心的道:“喂,總理,我是寅初……”
“我問你,張行健的事情是你安排的嗎?”電話裡宋教仁沒有客氣,劈頭就來這麼一句。
“沒有沒有,”馬寅初趕緊否認着,“這事情和我沒關係……”
“真沒關係,上次你不是提過……有一些辦法嗎?”雖然國安局局長是自己的人,可情報局不是,所以電話裡有些事宋教仁不好說的太仔細。
“總理,那只是金融上的,張行健的事情……,張行健他怎麼了?”馬寅初到現在才反應過來,他感覺應該是出了大事,是以帶着些不安和期望加問了一句。
“和你沒關係就好。”電話那頭宋教仁鬆了口氣,他隨後道,“張行健的事情……,你自己看報紙吧。大公報上面有。”
啪嗒一聲,那頭的宋教仁掛斷了電話,而這邊馬寅初拿着話筒好一會纔想到去看大公報。只是時間還早,送報的還未上門。他便讓下人出去買了一份,拿起一看頭版頭條,心頭頓時大樂,張行健,你也會有今天!
京城馬寅初大樂,滬上的虞洽卿則是大怒,他憤恨的把兩份新聞報拍在桌子上,大叫道:“娘希匹!杭棒子欺負到阿拉頭上來了。這是哪門子規矩?這到底是國安局還是黑社會?就是青幫洪門來滬上抓人也還要拜個碼頭,他們倒好,一聲不響就把人抓到杭州去了!你們,你們馬上派人去杭州,巡警要去、國安局也要去,律師也要去,槍、鐵甲車也要去,你們去看看那些杭棒子到底要幹什麼!”
“市長……”站在虞洽卿面前的是滬上國安局局長程子卿和滬上巡警總局局長謝元,他們都是拿着新聞報來的。報紙上雖然沒有寫明是哪裡的國安局,但在詢問報社之後——報社擔心這是虛假新聞。是以爲了取信報社,報館完全知道是浙江國安局抓得人。
“市長個屁!”虞洽卿憤恨難消,他已三任滬上市市長。在他任內,滬上發展日新月異,成爲直追倫敦紐約的世界第三大港,據傳工部局已私下商議要給他在黃浦江岸立一座十餘米高的銅像,可沒想居然出了這麼件大事——滬上能成爲中華乃至東亞的金融中心,國家銀行落戶陸家嘴至關重要,現在行長居然被浙江抓住了,這不明擺着不給滬上面子嗎?
“大人,杭州那邊要不通……”秘書長保君建闖了進來。“今明兩日不上班,省長和巡警總局局長都找不到人。值班的人說對此事並不知情,國安局什麼情況他們也不知道。”
“娘希匹!一句不知道就把我們打發了?!”虞洽卿又開罵。“他們抓我們的人,我們也抓他們的人,看誰抓的多!”真是動了真火,虞洽卿冒出這麼一句後又死盯着巡警局總辦謝元:“滬上花花世界,公路飛機一通,每到休息日杭州那邊都會來不少官,你馬上去抓人!”
吃驚虞洽卿來這招,謝元愣了一下才點頭,他道:“市長,抓多少?多大的官才抓?我知道他們這些人會在哪,他們大半都在黃浦區的書寓和洋妓院裡。”
“有多少抓多少!”虞洽卿厲聲道,他手揮舞着,宛如青幫大佬。
“那以什麼名義呢?”謝元心直口快,現在纔想起抓人是要藉口的。
“藉口,還要什麼藉口?”虞洽卿瞪着他,待氣過才發覺沒理由抓人可是犯大忌,對方律師一來自己就被動了,便道:“藉口就是漂娼,非法漂娼!你事情能做得圓嗎?”
“做得圓!”既然上級已經把藉口給自己想好了,接下來要做什麼謝元當然搞得定,無非是扶那些人去漂娼而已。
“那就快派人去。”虞洽卿道,“去杭州的事情也不要耽誤,你們兩個局的人都去,他們要是不放人,你們就不要回來。”
“是!”謝元和程子卿都呼應了一聲,之後謝元快步出了門,程子卿卻被虞洽卿留下了。
“子卿啊,浙江國安局局辦是誰的人?”虞洽卿在謝元走後冷靜了很多,他坐下邊點菸邊問。
“浙江那邊不是很熟,且現在國安系統也混亂的很。”程子卿道,“特別是那次事情後,當權的那批殺了,新上來的都是一些年輕人。我聽說這浙江國安局局辦姓朱,二十年前來滬上考同濟大學堂未得就上了政法學校,之前曾是復興會會員,後來不知道怎麼忽然就退會了……”
“哦,”程子卿說了不少東西,可虞洽卿還是沒理出什麼頭緒,他又問道:“他是哪裡人?”
“他是……”程子卿渾身一震,道,“他是湖州人……”
“這就對了。”虞洽卿點了點頭,“去年的事情,那幫人可一直記得啊。”
經虞洽卿一提點,程子卿頓時把整件事情理通了,這完全是去年張坤得罪湖州人所致。可現在這些人借安全局之手把張坤抓了去,怕不是那麼簡單。
“市長,這……,真要是這樣。恐怕我們就是去了杭州也要不到人吧。”程子卿道。
“要得到要不到都要去要人,謝局長那邊已經去準備了,待會你要是沒其公幹。就去一次杭州吧。其他人對國安不熟悉,要交涉要打點非你莫屬啊。”虞洽卿道。
“是。一會我就和謝局長帶人去。”此去杭州棘手的很,但程子卿還是硬着頭皮答應了下來,另外他擔心巡警謝元那邊和浙江國安起衝突,萬一雙方動了武,可就是大新聞了。
程子卿離了虞府便去國安局準備,而先行一步的滬上巡警在謝元的指揮和本地包打聽的協助下,開始在洋涇浜、福州路、跑馬場的妓院破門抓人,昨晚一夜歡愉的浙江官員全被他們扣了一個非法漂娼的罪名。不由分說的光着屁股送上了警車。這邊抓着人,另一邊在局長謝元的帶領下,滬上巡警局二十輛裝甲汽車中的十五輛,以及十二輛軍用猛士一邊拉響警笛,一邊呼嘯着的駛上了滬杭高速公路,直奔杭州。
若是以往,滬上發生什麼即便有電報也未必能馬上傳至杭州,但現在電話便捷,一通電話就能撥通杭州、把滬上的事情說的一五一十。早上滬上巡警遍地抓人時,電話就打到了浙省省長周金鑑府上。但周金鑑不在,報信者又只好把電話打到了浙省稽疑院議長周繼瀠處。周繼瀠倒是在家,只是電話中根本說不清滬上爲何大肆抓捕浙籍官員。所以掛完電話的周繼瀠也一籌莫展,待電話再響,聽說是國安局昨晚去滬上抓了國家銀行總辦張坤,他這才感覺事情非同小可,張坤是誰,豈能說抓就抓。
“滬上和杭州會不會打起來?”消息並不比別人慢半拍的通化,陸眉看過電報後有些擔心。
“打起來?”楊銳也沒想到一個晚上事情就會變成這樣,雖然不確定是誰下得手,但他對虞洽卿的反應還是認同的。不守規矩的人。就要狠狠的教訓。“我倒希望他們打起來,可最終是打不起來的。”
“爲什麼?爲什麼他們打不起來。你又怎麼想他們打起來?”陸眉問道,“事情鬧得越大越好嗎?”
“當然鬧的越大越好。像現在這般,”楊銳指着報紙道,“安插一個叛國罪,明顯是要把行健趕下臺。這事情之後,肯定有人會要他避嫌辭職的;如果打起來死了人,那滬浙之間的矛盾將掩蓋行健是否叛國的矛盾,到時候百姓輿論紛紛的就是滬浙衝突了。
輿論啊,常常是人云亦云,特別是經濟危機浙江情況極重,很多絲工失業,生計正愁,現在有一個勾結外人盤剝國人的國銀總辦,真是再好出氣不過了。能想到這一出的人毒辣啊,真不知道這是誰想出來的,這可不是****善西化黨之流的風格啊。”
楊銳想着事情背後的陰謀者,陸眉卻笑道:“再毒辣也逃不過你的手掌心啊。”
“政壇險惡,一不小心就會摔跟頭。”楊銳沒在意女人的玩笑,他只覺得事情不會像表明上那麼簡單,張坤現在是諸多利益和計劃的焦點,這也是對方此次動作的目的所在,可他所代表的諸多利益又使人難以判斷誰將是最終的獲益者,****善、宋遁初、日本人、美國人……,這些都有可能。想到這裡楊銳又有些責怪道:“也是該給行健一個教訓了,滬上呆久了就開始牛皮哄哄,也不喜歡帶保鏢,真是一點安全意識也沒有!”
楊銳責怪的正是張坤所想的,被疲勞審問了一夜的他後悔不像先生那般坐鎮通化、哪也不去。好在他很早就知道國安局審人慣用的整人伎倆,在不急不躁中耗走了兩撥審訊的人後,第三撥人又進來了。
“張總辦,請您配合我們!”新來的人精氣十足,有一種把張坤腦子拆開看的精神。
“我無可奉告。”張坤沒好氣的答道,這是他唯一的防禦武器。
“張總辦,您先回答一下去年四月初,國家銀行爲何不救市反而提高各行準備金率?”年輕人毫不動搖,把一晚上問了無數遍的問題再次重複。
“這個問題你可以去問你娘爲何要把你生下來。”張坤不自覺的笑。“在沒有見到律師之前,一切問題我都無可奉告。”
“那湖州商業銀行是怎麼回事?自從您調低湖州商業銀行的信用等級後,湖州銀行就頻遭擠兌。請問您基於什麼原因調低湖州銀行的信用等級的?”年輕毫不動怒,不依不饒。
“我無可奉告。”張坤苦笑,“在沒有見到律師之前。我一切都無可奉告。”
“張總辦,請您配合。只要您配合,您自然會見到律師。”年輕人再道。“湖州銀行擠兌時,你爲何拒接該行從國家銀行調取頭寸,以致該行迅速關門破產?”
“這個問題可以去你娘。”張坤再道,眼皮開始控制不住的打架了。
感覺到張坤的倦意,審訊者愈加興奮,不過他要在開口之際,外面忽然想起了槍聲。
‘砰……’。國安局門衛對空放槍時,杜月生正站在第一輛裝甲汽車上,而車此時停在浙省國安局大門口。他對着荷槍實彈、攔着去路的國安局幹員質問道,“開槍老子就怕了?你唬誰啊?!誰他孃的無法無天啊?我們現在馬上要見到人,請你們局長出來!”
“再上前一步,格殺勿論!”放完槍的李萃看着氣勢洶洶的滬上國安局裝甲汽車,心中說不出的忐忑,他沒想到一夜過後,滬上人居然追到了自家門口。
“有種你他媽就試試!上!”站在汽車上的杜月生對下面的那些手槍毫不在乎,他拍了拍車頂讓司機開車。打算硬衝進去。
“放下槍,請滬上的同僚進來!”李萃正猶豫要不要真開槍時,幾個人影出現在門口。當中之人正是朱家驊。
“是,局長。”李萃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同時一揮手把崗哨給撤了。杜月生也不客氣,汽車轟隆隆的就開了進了院子。
“這位可是朱局辦……幸會幸會。”程子卿打着哈哈,一下車就對朱家驊作揖。
“那這位便是程局長了,久仰久仰。”朱家驊也不怯場,反而迎上去見禮。
“哈哈……”程子卿看見朱家驊大笑,道:“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啊。朱局辦昨晚上來了滬上也不說一聲。弄得老哥失了地主之誼。”
“哪裡哪裡。昨晚只是路過,再說天色已晚。就不好打擾兄長了。”朱家驊和藹笑道,妥妥的問心無愧。
“都是自己人。我也不多廢話了。昨晚朱局辦把國銀的張總辦一聲不響的帶走了,弄得整個滬上都人心不安,好在股市不開盤,要不然又要大跌了。朱局辦,這凡事說不過一個理字,我不管你有誰撐腰,今天我可一定要見到張總辦的人。”
程子卿說着,後面一輛汽車跳下的洋裝客上前給了朱家驊一張名片,而後義正言辭的道:“朱局長,我是張行健先生的律師,根據大中華民事訴訟法第一百零四條、大中華刑事訴訟法第八十條,作爲張行健先生的律師,我有權馬上見到張行健先生……”
“好了好了,”朱家驊毫不緊張的擺手,他道:“事情已經弄清楚了,是下面的人不會辦事,本來就是幾個問題要問張先生,不想他們卻把人帶回來了。”
朱家驊皮笑肉不笑,一下子就把事情推到了下面,看出苗頭的程子卿當即打蛇隨棍上,道:“既然是下面人不懂事,那人可以馬上放出來了吧。”他說罷又笑看朱家驊,“關了這一夜,該審的東西都審的差不多了吧,不該審的東西,這麼問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都是國安同仁,聽聞程子卿的話朱家驊會心一笑,他出人意外的道:“程局辦誤會了,這本就是個誤會,張先生在我這好好的,本來我還說下午張先生回去,現在程局辦來了,正好,給我省下了不少汽油,哈哈…”
朱家驊這麼爽快就放人,一行人幾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便是程子卿也還以爲他要扣足七十二個小時。他不得不抱拳道:“朱局辦給面子,在下記住了。”
“哪裡哪裡。”朱家驊也抱歉回禮,而後伸手道:“請,張先生正在休息室休息。”
本來以爲來杭州是一場硬仗,心細的程子卿暗地裡連迫擊炮都帶上了,不想到了地頭人家客客氣氣的把人給放了,可既然要放那昨晚爲何要抓?這個問題他百思不得其解,不過見到臉色發麪、全身睏倦的張坤,他又把心思放到張坤身上。在朱家驊盛情挽留下,一行人中午飯後才動身回滬,出城後看着身後越來越遠去的杭城,張坤努力的睜了睜眼睛,最終還是睡着了。
事情似乎就這麼結束,可第二日再次看到新聞報頭版,一干人才發現情況不大對頭——警局裝甲汽車隊入城時的情形被記者拍下了,頭版上先是裝甲汽車隊照片,後面則是一身白衣的朱家驊;標題也具有十足的誘導性,那大黑字寫道:官官相護,巡警強索嫌疑犯;嫉惡如仇,局辦怒辭五品官。標題下的文章半文半白,完全是按照官場現形記來寫的,不知內情的人一看全然爲真,根本不知道這是杭州與滬上之間的爭端,只以爲這是在滬上本地發生的事情。
“行健,人心惡毒啊!”次日上午,像張坤彙報歐洲金融形勢的陳光甫不由感嘆了一句。
“銀行家本是如此。”張坤也看了那篇文章,對此卻不以爲意。“官府要你的錢,劫匪也要你的錢。還是先生以前說的對,在中國,銀行家要麼是黑幫老大,要麼是官僚代理人,真正獨立的銀行家是不可能有的。”
“那這些文章怎麼辦?新聞報、大公報、漢報……,這些個報紙不明是非、不辯曲直就惡意中傷,鼓動民意,現在又正值經濟危機,浙省失業絲工破產桑農鉅萬,真要是煽動起了民意,這可就是……”陳光甫完全明白文章的殺傷力,而浙江學子衆多,近幾年忽然流行起社會主義,其信者甚重,說不定就出了亂子。
“這事情不是我們能管的。”張坤說道,“如果我估計沒錯,南面的事情完了,北面的事情纔剛剛開始,光甫你要做好接任我的準備。”
“接任?北面?你是說京城那邊?”陳光甫吃驚問道。
“是。最少大部分浙籍代表會拿着這篇文章在稽疑院裡鬧起來的,所以……,”張坤仔細的看了吃驚的陳光甫一眼,苦笑道,“你要做好接任準備,要把早前的計劃堅持下去,歐洲馬上就要大亂了。”
張坤想着北京,八大胡同的陝西巷內,昨夜苦等杭城消息的議員又聚在一起準備一份彈劾書,這份彈劾書明日將出現在稽疑院和各大報紙上,其焦點就是國家銀行總辦張坤。
“把張行健弄下去了,之後又是誰接任總辦?”陶葆霖讀罷劉春霖寫就的彈劾書,心滿意足的問。
“似乎是由二十三家省立銀行推選,而後經稽疑院金融委員會通過任命吧。”徐新六道,“其實金融委員會那邊只是走個形式,它不任命,銀行事務就將交由銀行副總辦,也就是陳光甫。”
“是他啊!”本來感覺這次有七成把握讓張坤下臺,可一聽到接任者是陳光甫,大家又高興不起來了,張坤和陳光甫有什麼差別嗎?什麼差別也沒有!
“所以這次是白費勁了。”陳敬第搖頭,他說罷又看向張萬田,“東蓀,任公這次到底想幹什麼?”
“任公這次只想揭破復興會的畫皮,把他們吃人的本性露出來。”張萬田道。“那張坤下去了,陳光甫雖和他同氣連枝,可最少以後行事肯定不會像他那麼張狂。”
“梁任公據說現在篤信社會主義,他這不會是要在杭城搞遊行罷工吧?”在一邊笑看的羅傑突然出聲,只讓張萬田面色發紅。“諸位,社會主義這東西,和蘇俄那套殺人如麻的共產主義本質無異,不過是名字不同罷了,浙省真要搞社會主義,那,呵呵…,各位可是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