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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窗簾外天色尚暗,但也必須起身了。
關上水龍頭,張起靈站在洗手池前甩了下發梢沾的水。
睡眠不足的緣故,鏡子裡的人面色有些暗白。昨夜倉促的夢境就在擡眼的時候閃回,模糊而清晰。心底的,無聲的。熟稔的,陌生的。
人總有那麼一個時刻,會卸下一切不設防。比室友更親密的關係誘惑着他,彷彿那個人已經攜手走過大半輩子了。而其實,鎮上的時光緩慢而平和,卻從不屬於誰。
回到桌邊,張起靈拿過昨晚備下的餅乾塊,就着熱水充了早餐。中午可以吃食堂,雖然被吳邪好吃好喝供了些日子,不過他不挑。(
想起來那些年一個人遊蕩時,偶爾也做飯,但確實是從不煮麪。以後就更不了。
語言培訓開始之前,張起靈又在畫室熬了幾天,想要將唯一的作品俢完。
手頭只留了這一幅習作,提筆的時候一直在回想着。初見時的,笑着的,安靜的,還有熟睡的。各式各樣,吳邪的輪廓。
最後還是覺察到了。那晚吻他時又是夢到什麼,又會夢到什麼。
按下筆尖,卻不着痕跡。(
清閟小院裡,吳邪坐在樹影下,一下一下擇着菜。
石榴樹上三三兩兩掛了飽滿的果實,之前那些天裡他只顧着張起靈,都沒怎麼留心過,這會兒已經落了一些了。
盆裡都是晨起市集上最新鮮的,小鎮上的自產自銷,吃起來會比城市超市裡買來的舒坦。
頭還有些沉,不過早已經不礙了。(
收拾好這一茬,他在旁邊抹布上擦擦手,端起盆回了廚房。
臺階對面,角落裡的小窩空空如也。院子裡只剩了枯榮來去如故的樹。
一個人看着竈臺間火星漫起的一刻,他想,也還是暖的。
進入培訓組後,被課程表格分割成塊的時間過得飛快。(
回到宿舍,開始打包之前,黑眼鏡又來了一趟,塞了個信封給他。張起靈收下,攬了他一把,沒說什麼。
黑眼鏡打量他一番,沒話找話:「要不你順便學個汽車修理?這個比較經濟可行。」
汽修是玩笑,汽車專業倒是真的。張起靈申請的學校這一方面實力也較強,再者以他那智商,黑眼鏡琢磨着順帶學個機械類問題應該也不大,何況雙學位跨度再大的也不是沒有。加之德國汽車相關專業在本國內相當好就業,以那所學校的水準,平均分以上,奔馳保時捷之類應該隨挑。
考慮到今後仍可能受打壓,黑眼鏡於是笑着繼續道:「自己攢足了,順便還能早點還我,比你隨機遇賣畫穩定多了。」
他的提法雖然只是帶點顧慮的玩笑,但也確實值得考量。
藝術類進修,德國當然不是首選,但張起靈顯然不想在此時探討這些。對於所謂強勢專業他沒什麼想法,悶頭整理着沒搭理那些。沒心情接受調侃,更沒心情開口。
黑眼鏡討了個沒趣,只好也緘了言,四下踅摸着替他收拾起來。
出門時,走到宿舍樓外的臺階,張起靈才終於回頭,開口:「有空,替我看看他。」想起最後見着吳邪的樣子,還是不能全然安心。
「這個你放心,他不會有麻煩。再者,那小子我看着沒問題。」黑眼鏡頓了頓,「倒是你自己。。」張家主族一向不是什麼善茬,海外也有分支。
「還不至於。」他一介棄子而已,在方便的情況下族裡或許會留意下他。今後,應該不至於大費周章。
再者張家走向末日,不過遲早的事。那樣的家族,不過是一羣血緣關係日漸淡薄的人被利益鏈條捆綁在一起構成的累贅組織而已,毫無向心力可言。
追求榮譽並無差錯,然而僅僅享受榮光卻遠不同於享受藝術。爲了虛無縹緲的榮耀,抹殺本初的一切,是最可悲的事。
是以他始終疏離那些人。即便一同生活多年,卻哪怕胖子,都比他們其中任何一人能夠貼近他。
腐朽等待着被見證墜落的家族,搖搖欲墜地盤踞在日益陌生的社會之上。已不需要出手,他站在外圍平靜遠觀。
離他最近的那個人,同樣從不探問那一方紙醉金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