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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收攤回去的時候,胖子塞給吳邪一把芥蘭。(
吳邪看看手裡新鮮的菜料,眼下已經入冬了,芥藍正時興,想着胖子也是挑得了脆生的好貨纔給自己,也就沒再推拒。推着車子離開時,順帶琢磨了下配什麼炒。清炒芥藍是不錯,不過既然打算晚上回去開竈了,那麼就順路去市集上再挑些稱心的,認真犒勞自己一頓,省得胖子總抱怨他瘦了瘦了。
一邊邁着步子,他低頭看看身上,心說哪裡瘦了,明明肉都沒少。大概是自己又略長了個子,所以顯得瘦些?估計到了寒天胖子就不扯這些了,那時穿上棉衣,怎樣也看不出瘦的。想着,不由也就意識到,竟然又到冬天了。原來中秋之後,日子過得這麼快。
石板路起起伏伏,吳邪推穩車沿着街市自顧自慢慢走着,懸在一側備用的油紙傘有一下沒一下地碰颳着車身,輕聲作響,似在應和着街邊的閒聊。
「…誒,聽說沒?街頭王家嫁到城裡的閨女跑回家來了,說是回鄉省親,還不是受了氣躲回孃家了……」
「…你別看老張頭頭幾個月炒股賠了,這次可是成了一筆好買賣。(
長街小巷,生活周而復始。還是那些人,還是那些街巷。只是流傳的,再也不是那些故事。
轉過街角時,聽到誰家在放以前初中時看過的電視劇裡的片尾曲,音質有些嘈雜,不知是錄音機還是錄像帶。
以往偶爾也能聽到,並沒再有過多感覺。眼下聽着,滋味卻又不同。
記得那應該是小院裡剛有電視的時候,他從未像其他孩子一樣對電視機裡的節目抱有過濃厚的興趣,只在經過時偶爾旁觀。然而有一次在睡前聽到婆婆正在看的一部電視劇的片尾曲,當時不過剛上初中的吳邪忽然心生嚮往。
按理來講剛進初中的男孩子正是鬧騰的時候,不太該對這類所謂深雋幽婉的曲調有太多興趣。然而當時的吳邪卻覺得,似乎每一個音都落在了心坎裡。閉上眼,似乎還能窺探到自己一個人被同齡的孩子們落在河邊時,孤清水聲泛泛而來的場景。
當時那一首片尾曲太讓他流連,因此儘管不怎麼喜歡看劇情,每晚做完作業也還是跟婆婆一起守在電視邊等着聽那調子。(
當年的事,現今想起來,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再仔細想想,是有些悲涼的。當時一味做了那麼多,又能怎麼樣呢。磁帶放了那麼久,最終也還是在收拾舊物時捨棄了。
當初再眷戀又有什麼用。此刻這份心情,又有什麼用。忽然抑制不住地想再認真聽聽那歌詞都快盡忘的曲子,然而早已什麼也不剩下了。
張起靈和他的畫大概也將是這樣。
買完菜回去的時候,吳邪按着車子扶手在路口停了片刻,沿另一條路去了。
他沒有直接回自家巷子。拐到隔壁巷口,是間有公話的雜貨鋪子。
忽然很想和什麼人說說話。
胖子是每天都在他耳邊絮叨,他也不是不樂意聽,但那總是不一樣的。(
吳邪看着門外掛着的電話標誌,有些後悔自己當時爲什麼就沒開口去要張起靈的聯繫方式。雖然有顧慮,但也應該試一試的。因爲不試,總會後悔的。
毫無辦法。他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隨後往家裡折返。
打開門鎖,連推帶搬地將手推車塞進牆邊角落,吳邪在院子間站定,擡袖擦了擦汗,又看了看另一側的牆角。
警長還是毫無蹤影。吳邪之前擔心它的安全,四處打聽過,但鎮上沒有人再見到過。他只能往好的方向想,或許警長跟它毛色漂亮的女朋友一起遠走鄰鄉了也說不定。
然而想完自己也覺得是扯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小窩裡落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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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添購的食材擱進廚房,回到屋裡,之前張起靈留下的一幅習作就掛在堂屋座椅正中。
色彩調和,構圖疏朗。手邊那幾張畫裡,吳邪尤其喜歡這一幅,就找了書畫鋪子的熟人裱上擺了出來。胖子以往來時也看了,直說張小哥的作品潛力大,留着鎮宅傳輩再合適不過。(
剛忙完一天收了工,又從集市上回來,吳邪想着稍微先歇會兒再去張羅做飯,於是在畫前坐下,安靜出神地看着。
當屋子裡再度空下來,彷彿忽然有了許多思考的時間和空間。他的性子其實是不願去想太多的,但總也摒不住。
看着看着,忽然就又很想提筆。熟悉那份筆觸後,就很願意藉此傾吐。思緒飄忽間,又想到不知道小哥眼下在做什麼,是不是也還在畫畫。
琢磨間又過了一會兒,院子裡忽然有敲門聲傳了過來。
吳邪不由一怔。眼下這個點不會是胖子,他鋪子裡這時一般都是在收拾打掃,正是忙的時候。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是他回來了。
不過顯然不太可能。吳邪收了收心緒,快速而又緩慢地穿過庭院,站到了門鎖前。
打開門時,當那副熟悉的墨鏡映入眼簾,終究有一刻的失望。
但吳邪沒將這種情緒表露出來,他打量了下門外風塵僕僕的黑眼鏡,略帶遲疑地將人讓進門來:「你…怎麼來了?」
「有事到這附近一趟,」黑眼鏡拎着箱子站進門內,熟門熟路地往堂屋方向走,「算是順路吧,正好給你預送點兒年貨。」
吳邪聞言有些詫異:「這也太早了點吧?」眼下離過年可還早着呢。
「我年底有事,還不一定在哪兒,所以提前過來一趟。」黑眼鏡大大咧咧在椅子間坐下,「有水沒,一路上渴死了。」
吳邪只好去廚房給他煮茶。怎麼說也是遠道而來,看樣子還捎了不少東西,雖然這傢伙還是那麼不客氣,不過自己這點周到也還是應該的。何況之前他還幫忙教了自己一些東西,無論有用沒用,多少也是感激的。
煮水還算快,不一會兒吳邪就捧了茶具回到了堂屋。一杯一杯斟上,吳邪也不喝,兩杯都推過去,就坐在旁邊的椅子裡看着他不停吹着一口一口地灌,也不怕燙,似乎真是渴着了。
黑眼鏡喝茶的工夫,他又想了想之前自己的念想,權衡了一會兒,終於趁對方歇息的空檔問道:「小哥的電話,你有吧?」趁着這人過來,正好問一問,也算了卻一樁心願。
「有,」黑眼鏡轉過頭來看他,「怎麼,你要?」
吳邪點點頭。
「不過過了今天就沒用了。」黑眼鏡擱下茶碗。本想說啞巴的電話就算要了也沒什麼意思,但爲防吳邪多想他就沒多吭聲。
「爲什麼?」吳邪攥了下手指。
「啞巴今天出國。」
出國?這是吳邪不曾想到的。走的時候張起靈什麼都沒多說,他能夠知道的始終太少。
「他…出去多久?」忽然就想到會不會是黑眼鏡替小哥來傳話,該結束的也就結束了。然而心裡又期待着其實是有個期限,是他的擔心多餘。
「兩年,到時回來。」黑眼鏡擡起手指比劃了下,「德國的文憑不是好混的,啞巴有的努力了。」雖然德國相關藝術成就不是最高,但差不多是最嚴的。
兩年。吳邪不由自主鬆了口氣,手裡也不再緊攥。比起最壞的料想,兩年不算什麼。
黑眼鏡看着他的神情,道:「你放心,啞巴要是有什麼事情我會替他轉達你。」言下之意就是願意等的話安心等你的甭多想。但這話明面上他只能說到這份上。
吳邪默然點頭。他其實始終能夠理解張起靈的不聯繫。
因爲自己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