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辛言決定安定下來,在B市一家報社做了一個攝影記者,在距離“霧裡”還算近的地方買下一套房,他望向我的時候,眼底是隱約的幸福,他說,曉曉,在B市安家吧,你跟我。

房子是兩室一廳,有大大的落地窗,視野開闊,陽光直直照進來,一室溫暖。我們買最簡約的傢俱,過簡單的生活。每天我起的很早,準備早餐等辛言起來一起吃。辛言上班後,我就在家寫小說,打掃衛生,然後在辛言快下班的時候去準備晚餐。辛言每天在出門和回家的時候,都會在我額頭落下一個吻,然後滿足地微笑。

就這樣平淡地生活着,我們打算在雨綺休假的時候一起回小鎮,讓雙方家長一起商量婚事。

在這期間,蘇辰曾經找過我很多次,我都沒有去見他,因爲,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再面對他,電話裡所有的未知號碼我全都不接,辛言看我這個樣子也只是皺皺眉頭,伸手過來輕輕拍打我手背,我對他笑笑。我,討厭一切變故。

辛言就對我說,曉曉,你該跟他說清楚的,讓他死心,不能一輩子這樣,不是嗎?

死心。可是辛言,你所說的死心,是讓他死心,還是我呢?

後來有一次,在辛言快下班的時候,電話又響起來,我想起辛言的話,想,了斷就了斷吧,猶豫着把電話接起來,對方卻不是蘇辰,是曉雅。

曉雅說要見我,談一些事情,我不疑有他,就答應了。

我們在冷飲店見面,見了曉雅,我就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我說,你奶奶個卷兒的於曉雅,那天怎麼不打個招呼就走了呢,看我喝醉了,起碼也要留到第二天跟我道別再走啊不是?

曉雅就尷尬地笑,說,我們先點東西喝吧。

我們點了兩杯可樂,相對無言,曉雅就只是坐在對面眼神流離不敢看我。我伸手敲了下她腦袋,我說曉雅姑娘,你叫我出來又不跟我說話是什麼意思啊!

曉雅終於看了我一眼,卻又立刻把眼神移開,我有些無趣,就算是很多年沒有交集,見了面起碼也應該有些情意在吧。我把杯子一放,起身就要走,曉雅卻突然拉住我說,曉曉你等會兒。

我起了疑心,我說到底怎麼回事?你這次出來太不正常了!

可是曉雅就是不說,我一甩手就走出店裡,曉雅跟上來想留住我。正拉扯走過一個衚衕時,突然從裡邊衝出一羣人把我們拉了進去。

這裡是個死衚衕,我們被拽進去最裡邊,被扔到了裡邊的垃圾堆上,我剛想起身,就被人硬壓着動彈不得。我看曉雅也是被捉起來,我正想着我不是那麼背運又碰到小混混兒了吧,一個胖胖的身影從外邊擠進來,奸笑着看着曉雅。那個胖子我怎麼看怎麼眼熟,正在猜想是誰的時候,曉雅在那邊已經開了口,她說,李偉利!你到底想幹嘛!

那個胖子從陰暗出走出來,冷眼看曉雅,他說,我親愛的小安琪,原來不都是乾爹乾爹叫得親熱嗎?怎麼才幾天不見就疏遠了呢!

我這才恍然想起來這個人是誰了,七年前我是有見過這個人一面的,那時他就肥頭大耳得惹人討厭了,現在七年過去,顯得老了很多,眼神依舊色色的,帶着絲狠厲。我扭頭看曉雅,想問她這到底是怎麼了,看了我一眼,然後吞了口口水對着那個胖子李說,你把她放了,這事跟她沒關係!

我還在糊塗,這到底是怎麼個回事兒啊,那邊那個胖子就對抓住我的那個男的揮了揮手,說,好好,放了她,我從來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可是安琪,我們的帳你說該怎麼算呢?

我獲得了自由,可是看着還在那個胖子手裡的曉雅不知該怎麼辦,曉雅就在那邊對我大吼了起來,曾曉曉你丫快給我滾!我的事不用你管!

可是她越這樣說我月不想走,我對那個胖子說,你放開她!

那個胖子李似乎覺得我說的話很好笑,哈哈笑起來,說,你個小丫頭不分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在這裡給我裝英雄!你讓這個死丫頭自己跟你說說她到底做了什麼好事了!

曉雅拿眼狠瞪胖子李,咬牙切齒地說,你丫那是活該!這些年在你身邊我受夠了!我對你所做的算什麼?比起你丫的可惡,我這就只能算是小小的報復!

然後她看我還站在這裡,就朝着我喊,曾曉曉你給我快滾!別傻站在這裡!沒你什麼事!

我說過,我是個膽小鬼,從七年前我離開的時候,我就對自己說,我一定不能再什麼都爲別人着想,我要自私,我要幸福!可是當我轉身出了衚衕的時候,我突然頓住了,我知道,我把曉雅當朋友,我做不到。

我顫抖着拿起手機給阿倫打電話,電話響了好久才被接起來,那邊聲音很吵,想也是,酒吧這個時候是最熱鬧的,我說,阿倫,出事了!你快來!

但那邊太吵,阿倫聽不清,一個勁兒在喊說怎麼了,什麼事!我只好提高音量,我說,阿倫,曉雅出事了!

就算再吵鬧的環境,曉雅這個對阿倫來說的敏感詞彙,還是穿透了他的耳膜,他的音量陡然提高,曉曉你說曉雅怎麼了?

那邊突然安靜下來,估計是阿倫找了個僻靜處說話,我剛說了個地址,然後就聽到背後衚衕裡傳來了曉雅壓抑的慘叫聲,嚇得我手中電話突然跌落地下。我不斷告訴自己,現在不能進去啊,要等阿倫帶人來救她,我自己進去沒有用啊!可是,裡邊的慘叫聲越來越大聲,混雜着那些男人的叫罵聲,我忍不住了,眼神慌亂,最後定格在旁邊被扔在地上的酒瓶上。

當我把酒瓶狠狠砸向牆壁,酒瓶應聲碎裂,露出鋒利的尖刺,我緊緊捉在手裡,都能感到握住酒瓶口的手,在劇烈顫抖。

當我把破酒瓶藏在背後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我想,我一定是瘋了,什麼奶奶個卷兒的平安幸福我統統都忘到腦後,腦子裡只想着,這個女子,我必須要救她!

那個胖子看我又出現,有些驚訝,冷笑着看着我說,呦!小丫頭你又跑回來幹什麼,難不成覺得這丫頭自己在這裡爽你心裡不舒服,也要來湊個數?

我看曉雅趴在那裡,衣衫已經被撕碎,身上好多處已經破皮,露出青青紫紫的傷,我心裡一陣疼,咬了咬下脣,發了狠小獸般撲過去用鋒利的酒瓶抵上那個胖子的下顎,我說,你放了她!

那胖子被嚇了一跳,繼而鎮定下來說,小丫頭,你確信你能刺下去嗎?

我是狠了心的,用力將手前推了一點,玻璃立刻就刺破了胖子脖子上的皮膚,血順着短小的頸部滑下來,嚇壞了他,他忙求饒着說,孝小姑娘哎!這個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啊,你也不、不想殺人吧!

我強裝鎮靜,說,放了她!

那胖子猶豫了下,我又將瓶子往前推進了幾分,那胖子畢竟還是害怕,慌忙讓那幾個人鬆了手,怔怔看了我好幾秒,才面無表情地起身,靠近我。我看曉雅過來,鬆了口氣,可就趁我這一鬆懈的空,那胖子眼神一暗,反手一把扭過我的手,瓶子掉落地上,被摔碎。那胖子一把把我推到在地,抹了一下脖子,罵了一聲,說,你他媽的臭丫頭!還敢傷我?本來大爺我好心想放了你!這是你自投死路來了!

然後他對旁邊那些大漢使了個眼色,那些人就又朝着我們靠攏來,我幾乎都絕望了,其中一個男的色迷迷地看着我,伸過手來抓住我胳膊,那手掌粗糙還帶着油膩,不知剛剛拿過什麼東西,讓我感覺一陣噁心,想掙扎,可力氣總也沒他大。我正茫然不知怎麼辦時,抓住我的那個男的突然被打倒在地。

我一驚,擡眼看去,發現倒下的男子身後,小賀姑娘拿左手拇指抹了一下鼻子,學李小龍擺了一個pose,然後酷酷地說,哎呦喂!你們小賀姐姐的人也敢動!奶奶個卷兒的我看你們不想活了!

然後,我就看見小賀姑娘跟電視上演的俠女一般將比她高出一大截的壯碩男子一個個狀似輕鬆地撂倒,我目瞪口呆。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小賀姑娘家竟然是世代開武館的,B市那個有名的“一賀武館”就是她們家開的,這個在武館長大的小姑娘,打小就被她爹訓練成了個小打女,對於對付這些沒受過正經訓練的小混混兒自然不在話下。

不過,對於小賀姑娘的精彩演出,貌似只有我一個人在欣賞,阿倫自從出現,兩眼就沒有離開過曉雅,他注意到曉雅破爛不堪的衣服,就沉默地把穿的一件坎肩脫下來披在嚇壞了的曉雅身上,然後打橫抱起她,轉身就走。這時候,小賀姑娘已經收拾掉所有的小混混兒,那個胖子李也已經見勢不好跑掉了,小賀姑娘回頭看見阿倫抱着曉雅的背影,原本的一臉自豪被落寞代替,沉默地過來扶我,我知她看見自己心愛的男子懷裡抱着另一個女子,心裡肯定不好受,於是,就緊了緊互握着的手給她安慰。

她給了我一個悽慘的笑容,說,我早就知道啊,他眼裡,只有她而已。

我真的很想拿木棍狠敲阿倫,那小子何德何能,怎麼能讓這麼一個好女孩,爲他傷心呢!

本來在阿倫懷裡濛濛的曉雅好似突然緩過神來,原本沒有焦距的眼突然對上我,掙扎下,讓阿倫放下她,她說,曾曉曉,我欠你的。

她說,你現在快去找辛言,或許還來得及!

我疑惑,辛言?

曉雅猶豫了會兒,纔開口說,蘇辰讓我把你支開,他自己,早已經等在你們家了,我不知他會用什麼辦法,可是,我確定的事,他是想要辛言消失在你眼前,不管用什麼辦法!

我訝然,笑,我說曉雅你說什麼呢,蘇辰,怎麼可能呢?

那個善良的男子,怎麼可能呢?

曉雅卻還是一臉嚴肅,她說,曉曉,你不得不信,那個蘇辰,根本就不是你腦海裡的那個樣子了!你還記不記得你七年前被綁架那一次?

我遲疑着點了點頭,她就接着說,還記得那個龍哥嗎?就是抓你的那個人,你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嗎?他本來已經逃掉了,沒想到有一天卻被捆綁着被扔在警察局門口!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送醫不治死亡。

她說,曉曉,不管你信不信,但是,這是蘇辰做的。

她說,曉曉,蘇辰變了,你不能再活在過去對他的印象裡……

我已經無法再聽下去,曉雅給我的訊息太過於強悍,我無法接受,我轉身就跑,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辛言!辛言!你千萬不要有事!

我突然覺得自己跑不太慢了,就伸手去掏差點被摔壞的手機,心情比剛纔自己去冒險還要害怕。

——嘟……嘟……

——喂,曉曉?你終於肯打電話給我了呢。

蘇辰的聲音響起來,那麼平靜,如果不是曉雅告訴我的那些事,我甚至要認爲他是在自己家裡悠閒地喝着咖啡了。

我強按下劇烈跳動的心臟,我說,辛言,你告訴我,辛言呢?

在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邊沉默了好幾秒鐘,最後蘇辰開了口,聲音變得冷酷,他說,這麼說,是於曉雅那女人說出來了是嗎?

原本我還懷着一絲幻想的心,隨着這冷酷的一句話,跌落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