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聽到我這邊的動靜,對面本來還是睡得很沉的那個男子擰了下眉頭,醒了過來。看到我時,也是一驚,繼而注意到我們身處的狀況,噌地坐起來,他結結巴巴地喊我,曉……曉曉,你怎麼在這裡。

我還想說這是我的房間,醒來後你怎麼還會在我牀上呢!我說,夏思安先生,你昨晚上喝醉了吧,但就算是喝醉酒也不能隨便找張牀脫衣服就睡啊!你看看清楚,這間房現在是我在住!

思安一臉尷尬的神色,紅了臉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就醉了,醉得不省人事,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但是曉曉,我可以確定,我們之間,肯定什麼都沒有。

我當然確信思安不會對我有什麼想法,於是不再說話,嘟着嘴也開始穿衣服,然後讓思安也趕緊穿衣服,自己在心裡在不斷安慰自己,不就是睡一覺嗎?不能生氣,堅決不能生氣,喝醉了酒睡在一起而已,我們都是新時代青年了,別說沒做什麼,就算真做了什麼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啊!

我正想着要思安趁着沒人趕快穿好衣服溜出去,不要讓別人看見誤會,沒想到這時候門突然被撞開,思南嘴裡喊着我名字闖進來,本來她手裡拿一盤子食物,看似是給我送吃的來了,但在看到我跟思安的狀態時,她突然瞪大眼睛,尖叫一聲,手中的托盤也落了地,發出叮零咣啷的聲響,然後我們三個人就定格住在那裡,不知如何動彈了。

這時,辛言他們聽到聲音奔了過來,看見我跟思安半裸着坐在牀上,他上來就一拳打在思安臉上,咬着牙恨恨地說,你這個禽獸!

思安纔剛剛戴起的眼睛又被打落,眼鏡腳劃過鼻樑,留下了細細一道血痕,我忙扶住思安去看他的傷勢,思南在那邊也不幹了,一把推開辛言,說,你發什麼神經啊!我哥跟曉曉姐是未婚夫妻!不就親親我我睡個覺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未婚夫妻四個字狠狠刺痛了辛言,他危險地眯了眯眼,然後猛然捉住我的手,把我拉起來就往外走,我衣服都還沒怎麼穿好,鬆鬆垮垮搭在身上,光着腳跟在後邊小跑着,最後辛言拉我到後院沒人的地方站住,轉身跟我說,曉曉,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這麼刺激我!

他的眼眶紅了起來,聲音變得嘶啞,繼續說,曉曉,我曾經幻想過好多次我們重逢時的樣子。我想,曉曉是不是正在哪家店裡做着苦工,累到腰背發酸,是不是受到委屈,躲在某個角落獨自哭泣,是不是,在路過某一個相似的場景時,因爲思念,而突然間淚流成河。然後,我就在這時候把你找到,對你說曉曉我們回家吧。然後,我們還像小時候那樣,一直一直在一起,每年除夕一起看煙火,我會給你買好多好多糖葫蘆,讓你吃不完,就不會離開我身邊。

他說,曉曉,我不再退縮,不再遲疑,我們重新開始,把從我高考那時候開始到現在的所有一切全部抹掉好不好?曉曉,我想我們在一起。這是我想在見到你的時候對你說的話,可是曉曉,這些統統都用不到了不是嗎?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我的曉曉是那麼善良可愛,會有很多人喜歡她,她會在我找到她之前就已經跟別人在一起。

他說,曉曉,在看到你跟夏思安在一張牀上醒來的時候,我真的感覺自己要崩潰!那時我才真正瞭解到,曉曉,你真的早已經不屬於我。

看着辛言痛苦的表情,我好想開口跟他解釋我跟思安根本就沒有怎樣,可是,就算我跟辛言解釋了,又能怎麼樣呢?我確實是思安的未婚妻,就算……

——我們已經分手了。

思安的聲音響起來,我們倆同時扭頭,看見思安站在不遠處平靜地看着我們。然後他說,辛言,你根本不用在意我,雖然我不清楚我們爲什麼會在同一張牀上醒來,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證,我們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因爲我……

——思安!

我立刻打斷他,思安卻只是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笑容,沒有理會我的阻止,接着說,因爲我,從來就對女人沒有興趣。

然後我看見辛言的表情像是被嚇到了,滿臉的訝異。

當我第一次知道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表情。

那時,思安正被夏媽媽逼着相親,他卻臨陣脫逃了,夏媽媽拜託我去找他,在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被一個男子狠狠甩開,那個男子用厭惡的表情看着他,開口說,你哥死同性戀能不能不要再纏着我。

那個男子甩開思安後就轉身走掉了,我愣愣看着思安,他的目光在那個男子離開後就開始變得呆滯,表情支離破碎。

我慢慢走過去,俯身去拉他,思安像是沒有靈魂的木偶,被我扶起來,嘴裡自嘲般地笑,他說,早就知道是這麼個結果,爲什麼還是要傻傻地來自取其辱呢?

那時我才知道,爲什麼夏媽媽總抱怨說思安從小就沒有交過女朋友,原來,思安不是沒有心思談戀愛,而是他,根本就無法對任何一個女孩動心。他喜歡上了一個永遠無法拿愛來回應他的男子,心,傷痕累累。

我想,我們還是很相配的,他,是一個無法喜歡上女孩的男子,而我,是一個內心封存,很難再對任何一個男孩付出真心的女子。於是,我們變得熟稔起來,我經常幫忙他逃開夏媽媽爲他安排的一場場相親,直到最後,他再也受不了夏媽媽整日整夜的嘮叨,於是他對我說,曉曉,我們在一起吧,我需要一個女朋友。

我想,既然我無法再對任何男子產生感情,那麼,這個不可能愛我的男子,或許,是我最好的選擇。

於是,我說,好,我也需要一個男朋友。

如果他願意,我也可以不僅僅做他的女朋友,我甚至可以做他的妻子,我們可以收養一個孩子,然後,維持一個看似美好的家庭。

思安說,曉曉,你真是個奇怪的女子,我只是嘗試性說出來,從來沒想過你會答應。

我笑,我奇怪嗎?我一點都不覺得,我只是想要幸福點而已。與其嫁給一個愛我而我卻永遠無法愛他,讓其痛苦的人,倒不如嫁給一個永遠不會愛我的人,相敬如賓,如是般美好。

然後我們在一起,思安總是覺得對不起我,在工作上處處幫助我,如若不是他,我所寫的小說,也不會這麼順利出版。他說,曉曉,如果你有一天能夠遇到喜歡的人,請你,一定要離開我。

於是,現在,當他站在遠處,聽見辛言的那些話時候,他覺得,是時候了,於是,他說,曉曉,不要再執拗,我們分手吧。

他說,其實,在你決定要回來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會有這個結局,我終是不該這樣自私再把你藏在我身邊,所以,我要趕在曉曉你開口前,先說分手,因爲是時候讓曉曉你,認清楚自己的心的。

然後思安不再說什麼,轉身離開,我轉頭回來,看見辛言看我的眼神閃閃爍爍,他說,曉曉,你的未婚夫已然把你拋棄,那麼現在你,還有理由拒絕我嗎?

是啊,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嗎?

這個叫做辛言的男子,不是我從小就希望嫁的人嗎?

這個男子,陪伴了我童年的所有時光,佔據了我關於初戀情懷最美好的記憶。他總是偷偷留下自己的零食悄悄塞給我,陪我在每一年的除夕看煙火,帶我夜裡溜出去仰面躺在公園的草地上看星星,在我噩夢驚醒時握着我的手,說曉曉別怕,有我。

他在某一個我最孤立無助的夜晚把一根糖葫蘆塞到我的手裡,然後對我說,吃了我的糖葫蘆,就要做我的媳婦兒哦。

我無言地看着辛言,感受到這個我從小就最最喜歡的男孩子把我抱在懷裡的緊張情緒,胸腔裡,卻感到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裡,說不出,道不明,讓我無法專心。

我隨即不再深思,回手抱住眼前的他,漸漸收攏,這個是我從小就一直放在心裡的人啊,現在的我,又有什麼理由,再放棄呢?

明明就沒有理由,再放棄啊。

後來好多天裡,思安都沒怎麼跟我說話,我們彼此之間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思南對於我們倆的突然分手很是不解,對我們發過脾氣,但我們就是不多做解釋,只說我們纔剛剛發現,彼此之間,並不不適合在一起。

思南原來,怎麼都接受不了本來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兩個人,怎麼會突然分開,她把這一切歸咎於辛言的插足,所以一直都對辛言沒有好臉色,對我,也是不冷不熱,這種態度,一直持續到他們離開。

我的合約終於弄好,思安就準備帶思南走。走之前,思南對我說,曉曉姐,我只是突然不能接受你不能成爲我的嫂子而已,可是曉曉姐,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幸福。

然後她對辛言做了一個鬼臉,然後威脅他說,你要是對我曉曉姐不好,我可是會立馬讓我哥開車載我來揍你的!

我尷尬地笑笑,辛言卻在一邊笑着點頭說,一定。

然後思南大叫着說忘記東西,然後又回屋去拿,一邊的思安就走過來,輕輕將我擁在懷裡,我看見辛言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卻最終沒有制止。

這是思安第一次擁抱我,他的懷抱很令人安心,他在我耳邊說,曉曉啊,其實,一直想告訴你,曉曉你,是我今生唯一想娶的女子了。

然後他鬆開目瞪口呆的我,回身進了車裡,一直等到思南又出來,車子開走,我的腦子才又開始恢復運作。

他是說,我,是他今生,唯一想娶的女子嗎?

他的意思,是說,我是唯一讓他覺得適合做他妻子的女子,還是說,他,其實真的有喜歡我呢?

可是,我卻再也搞不清楚了,因爲思安,再也沒有對我說起過這句話,在很久以後,我開玩笑般地問起他當時說這句話的心情,他卻但笑不語,假裝自己已忘記了。

其實思安,如若不是在你走的時候那般驚嚇我,我多想告訴你,其實,我無比慶幸當年流浪異地的時候,進的第一家店,就遇到你們這一家人,給我親人般的溫暖。思安,我是多麼幸運才能遇到你,這般謙和細心的男子,鼓勵我去寫文,讓我不會在那些心灰意冷的日子裡,自我墮落。

思安,我好像從來都沒有這樣對你說過,思安,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