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個早晨,在我聽到辛言住院的消息後,我幾乎是立刻決定去B市找他。我不想等,也等不了。我對阿倫說,我要去B市,現在!

阿倫似乎被我毅然決然的表情嚇到了,忙說,曉曉,你別急,今早我打電話過去的時候,他宿舍人也只說他肚子難受送去醫院了,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而且,我怎麼放心你自己去那麼遠地方?你等我先回家跟我爸媽說聲,然後就收拾東西跟你一起去!

我知道阿倫母親是個很豪爽的胖女人,但不表示我會相信她會放任她唯一的這個寶貝兒子跟我去B市那麼遠的地方,所以我在問清辛言住哪個醫院後,表面佯裝答應,卻在看見阿倫出了門口後,立刻轉身抓住雨綺的手,我說,雨綺,等阿倫來了告訴他,我先走了!嬸嬸……

說到嬸嬸,我苦笑了下,心想,她是不會在意的吧,於是說,告訴嬸嬸,我出去了,也許明天,也許後天,就會回來。

然後我停頓了下,繼續說,如果,她問起的話。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在當時我做的這個決定,會改變我的命運。後來,當一切塵埃落定後,我常常想象,如果當時,我沒有這麼衝動,沒有去B市,是不是,就會有,另一個結局。

但,那都已經不可知了。

我去跟蘇辰借錢,我說,我只能跟你借了。

蘇辰沒有問我借錢是去做什麼、借多少,立馬就答應了,他說,好。

我對蘇辰說,蘇辰,我欠你的。

蘇晨就不置可否地笑。

當我終於坐火車到了B市的時候,天已經完全變暗了,直到現在,我才清楚地發覺,B市,真的是距離我們所居住的小鎮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那是,從白天到黑夜的距離。

等我滿心焦急地打車去了醫院,找到了辛言所在的病房時,門虛掩着,我卻不敢進,因爲透過門縫我看見,辛言穿着病號服,面容蒼白,閉目躺在牀上,應是沒什麼大礙,而他旁邊背對我坐着的,是他的母親。

我想起,辛言母親對我說,曉曉,你放了阿言吧。

想起她說,你是個好女孩,但不是適合阿言的好女孩。

然後我轉身,看見了另一個好女孩,另一個適合辛言的好女孩。

程雅夢看到我似乎有些驚訝,半張着嘴,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來,她說,曉曉?

我尷尬地笑了笑,說,是我。

怎麼不進去呢?辛言看到你肯定會很開心的。她收回驚訝的表情微笑着對我說,笑容甜美。

我看她手中提着一個藍色保溫壺,心想,是給辛言帶的吧,粥,還是雞湯?在心裡狠狠地嘲諷了下自己,你看,曾曉曉,你這麼着急地大老遠趕來是爲了什麼呢?辛言他,根本就不需要你。

我說,我路過。

說完,我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千里迢迢從那麼遠的地方過來,說路過,誰信呢,然後我低着頭繞過程雅夢,說,我先走了,辛言……不要告訴他我來過。

程雅夢卻突然叫住我,輕聲說,辛言他,只是闌尾炎,小手術,不打緊的。

我沒有回頭,甚至沒有答話,繼續走。我想,你幹嘛那麼善良,幹嘛那麼溫柔,幹嘛那麼……善解人意,這讓我連恨你,都沒有理由。

我頹廢地走在B市鱗次櫛比的高樓之間,身旁人行色匆匆,只有我,感覺孤獨。

這時,突然我感覺有人拍了下我肩膀,接着,我還沒有反應過來,背在肩上的包就已經被順着胳膊拽下來,我踉蹌一下摔在地上,擡眼,看見前面一個黑色的身影抱着我的包,已經跑出去好遠。

路上的人只是愣愣地看着,互相交頭接耳,卻沒有一個敢上前攔住他。那包裡邊,有我所有的錢。

我像傻了一樣,呆呆地坐在地上沒有反應,過了好一會兒,才突然小聲抽泣了一聲,接着,就是嚎啕大哭。

爲什麼哭,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爲辛言感到委屈,也許,是因爲被搶包而身無分文感到無助,也許,是遠處那個賣烤地瓜的吆喝聲,讓我想起,我已經接近一天沒有吃東西,然而,卻連一個烤地瓜也買不起。

我正起勁地哭着,沒想到,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個烤地瓜。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叫曾曉曉的小女孩這麼哭着的時候,眼前也是這麼出現了一串糖葫蘆,那個叫辛言的小男孩說,糖葫蘆,給你。

在現在,也有個清亮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他說,烤地瓜,給你。

然而,那個人,卻不是辛言。

我擡起頭,意外地看到了滿頭大汗的蘇辰,他手裡,還拎着我的包。他挑起好看的眉,薄脣微微彎起,對我說,吃吧,少爺我請客。

欠揍的表情,欠揍的語氣,在這個有些微涼的夜晚,卻讓我感到無比的溫暖。

等到我狼吞虎嚥地啃完整個地瓜,纔想起問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敲了一下我腦袋,說,少爺我本來就是這裡人你不知道嗎?只不過回來看看罷了,碰巧看到你被搶劫,本少爺這麼有俠義精神的人,當然義不容辭地出手啦。

他擡手晃晃手裡的包,一臉得意的表情。

我當然是不知道的,對於蘇辰,我知道得實在是太少了。他是什麼人,來自哪裡,怎麼會去那麼平凡無奇的小城去復讀,我統統不瞭解。

但是,不管他是爲什麼會出現,最重要的是,他出現了,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我由衷地說,蘇辰,謝謝你。

蘇辰似乎不太習慣我的客氣,很不好意思的樣子,然後擺擺手說,幹嘛這麼煽情,多矯情。

然後把我拉起來說,你啊,也先別回去了,既然來了,當然先在這裡玩兩天,我做東,妞兒你這兩天就跟了少爺我吧,少爺我帶你好好把這地兒給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