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屋裡靜的出奇,兔子花燈被他的主人隨意丟在書案上,褚緋玉披散着發,對鏡自賞。

他與皇兄們不同,雖在皇室,卻沒有帝王之氣,他所顯現的,更多的是柔美。

母妃說,只有淡泊名利,才能安然無事。

真的是這樣嗎?

褚緋玉捏了捏臉,眸子裡水光漾漾。

風竹見到小姐毫髮無損的站在門口時,她愣了愣,而後漲紅了臉,拍了拍胸脯,費好大勁纔將點心嚥下去。

洛韶容:……

“小姐……咳咳,你去哪兒了?”風竹可憐兮兮抱着洛韶容的手臂,前前後後看了幾遍,生怕她出了岔子。

“哇!容兒~”

洛韶容眼皮一跳,這騷包師兄可真是無處不在。她回頭耐着性子說道:

“師兄,夜深了,怎的還不去歇息?”

“容兒這是在關心師兄嘛?”白衍之朝她眨眨眼,看得洛韶容一激靈,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這騷包師兄,可真夠鬧挺。

——

檐下風鈴輕響,坐在石階上擡頭望月的人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頭瞧了瞧。

莫微對上他的目光,只是淺笑着坐到他身旁,“怎麼,王府住着不舒服?”

褚緋玉拿過身旁的花燈,獻寶似的託在手裡,笑道:“偶然見了這花燈,便覺得你一定會喜歡。”

“嗯,挺好看的。不過——”莫微狐疑的看着他,“玉王深更半夜不睡,將我這一院子人鬧醒,怕不單是送花燈這麼簡單罷?”

“咳咳咳!”褚緋玉偷偷瞥了眼,臉一紅,又側過臉道:“本王想在這兒住些時日,你不會嫌棄本王吧。”

莫微難得一挑眉,將花燈塞到他懷裡,這小祖宗,不將他這裡弄的天翻地覆他就不姓莫。

一計未成,褚緋玉硬擠出淚水,哽咽道:“父皇讓漠北使臣住在本王府上,對於父皇來說,當務之急,是漠北來的和親公主,本王見過那公主,難纏得很,莫大哥,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這樣一來,似乎拒絕不了。莫微嘆氣道:“那玉王可得安分守己。”分明前些日子還邀他去王府做客,這才幾天,便消受不了,果然是小孩心性啊。

褚緋玉忙不迭點頭,抱着心愛的兔子燈鑽入他的臥房,而屋裡的曉風殘月滿臉哀怨。

翌日,洛韶容與師兄告別,留了風竹託付給他們照看。

風竹自然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抱着洛韶容的袖擺不放。

“那……小姐說好了,處理完寨中的事,你就來接我。”風竹依依不捨鬆開了手,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她也不知寨中出了何事,只是小姐行色匆匆,想必很是棘手。

一連過了幾天,風竹渾渾噩噩的待在客棧,沒有寨中姐妹同她玩鬧,也沒有寨中消息,這日子過得相當憋屈。

終於,她易了容,撐把羅傘,想去酒坊找翠萍。

酒坊的丫頭卻說,前些日子,翠萍死了,一絲不掛被扔在酒坊門口,過了半日,纔有一個紫衣女子將其屍身帶走。

風竹像是被人抽去魂魄,愣在原地,只是瞪大了眼,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羅傘被風掀落到地上,弄亂了風竹的衣襬,她就這麼蹲下身,捂着臉哭。

一邊的丫頭見了,也不免紅了眼眶,想當初翠萍待她們也是極好的,若不是老闆娘吩咐她們幾個不許替翠萍收屍,她們又怎會讓翠萍死後還受這份侮辱呢?

“姑娘,想必是翠萍姐姐的舊相識吧。”丫頭想了想,又道:“其實,翠萍姐姐留了些遺物,我擔心老闆娘扔了,就偷偷藏了起來。”

風竹擡頭,擦了眼淚,很快便調整好心態,道:“有勞了。”她猛然想起,小姐說翠萍被影子盯上了,莫非……

她細思恐極,拿了翠萍的遺物便走,匆匆趕回客棧,見到了何瀟,這才放了心。

“小丫頭,你跑哪兒去了?”

白衍之搖着摺扇過來,見她咬着發白的脣,不由輕輕嘖了一聲,忙扶她坐下,與何瀟對視一眼,何瀟便倒了碗茶,安撫道:“丫頭,出了何事,但說無妨。”

風竹的手直哆嗦,她端着碗,茶水撒出來些許,她又放下茶碗,輕聲道:“或許,我也被影子盯上了,我怕……”

“嗨,多大的事兒啊。”白衍之笑着打趣,“小丫頭,只要你不亂跑,本座和師兄會保護好你的。方纔沒見你,可嚇死本座了。”

何瀟也點點頭,“丫頭,我與衍之就在樓下,你先去歇息片刻。”

“嗯。”風竹牽強扯起嘴角,不知爲何,總覺得暗中有雙眼睛,在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她回了房,取下包袱,紅着眼打開,看清裡頭的東西,她臉色煞白,死死咬住嘴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是翠萍常穿的衣裙,連同飾品,還有一節手指。

“萍兒……”風竹哭成了淚人,絲毫沒有發覺身後多了個人。

那人瞅準時機,用手帕捂住風竹口鼻,風竹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人是何模樣,就昏昏沉沉的暈了過去。

——

“什麼?!小丫頭不見了?!”白衍之揪住小二的領子,那小二驚慌失措道:“方纔……大俠命小人前去送些吃食,小人敲了許久門,也沒人應聲,只輕輕一推,門便開了,裡頭沒有人,只有……”

“有什麼?!”白衍之怒不可遏。

小二像是受了刺激,喃喃道:“血……有血……”

白衍之匆忙上樓查看,如小二所說,房裡有些血跡,桌上有些凌亂的綠色衣飾,一旁放着一張字條。

“血靈易其命,子時一刻,城北賭坊,爾一人來此,過時不候。”

白衍之立馬去何瀟屋裡找他商議對策,何瀟卻是不在,他眉頭一挑,只得召來兩個屬下,命他們去暮雲寨報個信兒。

自己則給何瀟留了封信,着急忙慌的去了城北。

洛韶容近日也是深感頭疼,她本意放下屠刀,可一幫烏合之衆隔三差五觸她逆鱗。

她將翠萍葬在後園竹林中,暮蘭神色悲慼,跪到墳前,她道:“小姐,我們這些姐妹承蒙您的庇佑,在暮雲寨無憂無慮,可是……雲書還有翠萍,屬下眼睜睜看着她們慘死,這叫屬下,該如何安心!”

洛韶容自是不好受,扶住她的肩,輕嘆着氣。

暮蘭感受到小姐的手微微顫抖,便覺着自己方纔失言了。小姐畢竟只是一介女流,她所遭受的苦難又何止這些。

“小姐……屬下的意思是,風竹,紅蕊,辭卿尚在京城,她們的安危……”

“莫急,我已擬了密信,想來,她們已經收到了。”洛韶容暗自琢磨,她得罪的人不在少數,或許……是有人趁機攪渾了水。

無論是朝廷剿匪,或是疏影被滅,其中緣由,或多或少都與血靈有關。

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袖手旁觀,到不如渾水摸魚。

白衍之如約來到城北賭坊,此時賭坊已打烊,從簾布後小門進入,有黑衣侍衛上前帶路。

不過彎彎繞繞走了片刻,那侍衛倏然在雕花門前停下,退到兩邊。

白衍之推門而入,竟想不到賭坊的陳設如此精緻。

上首端坐着個女子,茶煙繚繞,看不真切面容,一旁侍女推了屏風過來隔開,那女子才緩緩說道:“明月樓主,別來無恙啊!”

白衍之冷笑:“不愧是玉小娘,本座今日才知,你是這賭坊的東家。”

玉小娘換了個姿勢,饒有興趣的問道:“小白不在明月樓待着,來京城湊什麼熱鬧?”

她輕輕打開盒子,拈出一粒藥丸,錯指一掐,藥丸便碎成粉末。

“本座的目的,自是與玉小娘一樣。”

“哦呵。”玉小娘暗笑:“江湖傳言,明月樓前任樓主滅了疏影閣,可小白卻拼命洗白,你說,這是何因?”

白衍之自袖裡取出檀木盒子,命侍女呈給玉三娘。

“本座早便說了,上一輩的恩怨,是其中有誤會,只是當時太多人被血靈蠱,惑,才造就了殺孽。”

玉小娘揮退侍從,竟站起身,從繡屏後緩步出來。

她穿着一身鎏金繡衣,青絲盡數挽起,佩戴着價值不菲的玉色頭冠,簇簇流蘇隨着她的動作輕輕搖晃,似雨落珠盤,甚是好聽。

單看她的面相,稱不上美豔,甚至有些許臃腫。

她看着白衍之,冷聲道:“想不到你真的來了,看來那女子是留不得了。”

“你什麼意思!”白衍之握拳,他恨透了玉小娘,卻無可奈何。

玉小娘本叫司徒玉,司徒家三小姐,少時家族突生變故,司徒府女眷皆貶爲奴婢。

司徒玉忍辱負重多年,纔想逃離京城,卻在街上撞到個人,她滴水未進許久,這一撞竟暈了過去。

那人正是來京城辦事的白衍之。

白衍之只得將司徒玉帶回家,看她可憐,留在府裡做了丫鬟,此後不久,白衍之便出遠門拜師學藝去了。

三載餘,白衍之回府探親,這才知,司徒玉偷了大夫人的寶貝,被大夫人打的半死,裹了席子扔去後山了。

這個小插曲白衍之並未記在心裡,依舊是跟隨師父學藝,直到有一天,一封家書送到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