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洛韶容溫言輕笑,略坐了坐,便回了將軍府。

那日聽了老夫人的話,洛韶容不顧病還未愈,帶着風竹回將軍府,因爲內傷嚴重,莫微不許她隨意出府。

而那夜之事,莫微查了幾日,毫無所獲,那個叫做阿才的小廝,不知爲何自縊於家中。

莫微便遣曉風多買了些侍從,整個將軍府如鐵桶一般,洛韶容卻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這夜,莫微回府先來了洛韶容屋裡,因他聽說洛韶容今兒出去過,關切的細問了幾句。

洛韶容喝着王媽送來的蓮子羹,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已大好了,爲何不能出去?”

“不是不能,夫人懼寒,傷勢又未愈,何不等好利落了再去呢?”莫微有些無賴的蹲在她腳邊,輕拽她的衣袖,“好不好?”

他篤定洛韶容吃這一套,滿含期待的看着她。可事與願違,洛韶容勾起他的下巴,指尖撫過他的薄脣,對上他的眸子,他眼裡有驚詫,有懷疑,卻沒有一絲愛意。

洛韶容看了他片刻,倏然鬆手,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莫微笑着將桌上的碗筷一併收走了,風竹才鬆了口氣,幾步近前,取下藏在發間的銀針,小聲嘟囔:“怎個姑爺每次來,都不敲門,可嚇死我了。”

“歲暮南山呢?”洛韶容見銀針無異,開始閉目調息。

風竹道:“她倆與青塵幾個在側屋,姑爺怕小姐惹了寒氣,只讓翠痕、紅袖和我近身伺候。”

“也好。”

洛韶容應了一聲,再無後話。

年關將近,府裡張羅着掛上了燈籠,明晃晃的,紅得刺目。

連風竹都發覺,看似寧靜的將軍府,暗藏着殺機,洛韶容只是每日練功打坐,幾乎沒出過門。

“小姐!”風竹冒冒失失的跑進來,一臉癡笑:“姑爺與人在切磋武藝呢,可要去瞧瞧?”

外頭刀劍聲響了有一炷香功夫了,這丫頭,定是看得忘了神,纔想起她來。洛韶容搖搖頭,“你若愛看盡管看去,莫要一驚一乍擾我。”

“好,那我去了哦!”風竹歡快的跑出去,與翠痕紅袖和青塵一起圍在訓練場邊,未幾,莫雨鶴也帶着人來了。

莫微久未用武,如今舊友誠心要與他切磋,他自然樂意奉陪。刀光劍影間,兩人衣袂翻飛,白衣若幽曇,紅衣似硃砂,天地間彷彿只他們二人。

“青塵,這紅衣女子是誰啊?”招式狠厲,出刀毫不拖泥帶水,應該與青沫的武功不相上下。

青塵淡淡說了句不知,又道:“這種不要命的打法,容易吃虧。”

風竹不置可否,她的劍術不及青塵,便一心只在那女子身上,嘴裡時而蹦出一句姑爺厲害等話。

半個時辰後,聲音戛然而止,劍尖止在女子面前一寸之處。女子不躲,眸光瀲灩,微喘着氣,未施妝而臉自紅,小巧的瓜子臉往旁邊偏了幾分,嬌嗔道:“沒想到,還是贏不了表哥。”

莫微收劍,笑道:“表妹的武功大有長進,再過些年,或許能勝我幾招。”

“哎呀!表哥就會取笑我。”程子瑜垂首哼唧一聲,一派小女兒的嬌羞。

她也不避諱人,一手提刀,一手挽着莫微的手,“聽說表哥娶親了,還是位公主,怎的不引我去見見。”

風竹見那女子對姑爺動手動腳,登時拉下臉來,她秀眉微蹙,看向青塵:“你去問問三小姐,那人什麼來頭。”

青塵正有此意,前去問了幾句,莫雨鶴好像並不喜歡那女子,淡淡道:“那是遠房表妹,叫做程子瑜,她還有個哥哥,叫做程子方,他們小時候來住了些日子,整日黏着大哥。對了……”她在青塵耳邊低聲道:“告訴嫂嫂,可得堤防些,她小時候就蠻橫不講理,跟個流氓似的。話說,有些日子沒見過嫂嫂了,不知嫂嫂的身子可好些了?”

“勞三小姐記掛,小姐已無大礙,只是還需調養幾日。”青塵見她配着劍,道:“告退。”莫雨鶴跟着青塵練了半月,小有所成,她便日日佩劍,遇着會武的便上去討教幾招。

青塵欲回屋時,一聲嬌滴滴的聲音叫住了她,她腳步一頓,握劍的手緊了緊。

她轉過身,行了一禮。程子瑜像一隻蝴蝶飛撲過來,一股香料味讓青塵蹙了蹙眉,她聞慣了小姐屋裡淡雅的香,對這些俗香是頭痛欲裂。

遠處的風竹瞧見,不由發笑。

程子瑜不知她的身份,穿着打扮不似小姐,氣度姿態不似婢女,且隨身佩劍,便笑道:“小女可否討教兩招?”

青塵看向隨後走來的莫微,似乎在尋求意見,莫微頷首後,青塵也不多說什麼,寒光一閃,劍便出了鞘。程子瑜也揚起大刀。

這可有意思,風竹拔腿就往屋裡去,還未進門,洛韶容聽見腳步聲就眉頭一皺,乾脆起身。倒是風竹見小姐一臉不悅看着她,悻悻道:“小姐,現在是青塵與人比試,去瞧瞧?”

“我就不去了。你來的正好,我那本《百毒經》,你放哪兒去了?”

風竹想了想,說道:“我去拿。”

《百毒經》是三清所譜,詳細記載了她這些年所制的毒。三清嗜香,製出的毒香氣四溢,入口如飲花露。大概……這就是她將解藥熬得腥臭無比,難以下嚥的原因。

這本書洛韶容自小帶在身邊,被她保護得很好,書頁雖已泛黃,卻一點都沒有破損。洛韶容捧着書,坐到矮榻上,雖然書面的內容她早已爛熟於心,但只要拿在手裡,總免不了要翻閱一遍。

可這次……風竹驚呼,伸手去搶已經來不及,紙一旦慾火,剎那間,便會化作煙塵。

“小姐,你怎麼……”

洛韶容悵然若失,苦笑道:“從來都是我算計別人,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被當做棋子。”無論她是攻,是守,無論她做什麼,都像是被人設計好的,一環接着一環,從遇見莫微開始,她就常常覺得力不從心,被一種無形力量約束,捆縛在這小小的將軍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