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妍一直都是木木的表情,沒有歇斯底里,沒有痛哭悲吼。後來,甚至能自己走路了,彷彿也知道他們急着趕路,努力配合着。但是,始終一言不發。
夏帝也沒有安慰她,就只時時留意照顧着。
這兩個人是什麼意思,沒人能明白。而作爲貼身的侍衛,他們最清楚最明白的一點,就是不要干涉帝君的任何行爲。他們的本能,是服從,是忠誠。
可該來的,還是躲不過的。變故是在第十八天發生的,那五個人開始嘔血。他們暗下找了靜荷,只是,他們還沒開口,靜荷便先沉寂地笑了,然後只是安靜地看着他們。
她那個平靜得沒有任何波瀾的眼神,讓他們在一瞬間明白,靜荷已經無能爲力。否則,也不會在這麼長的時間,連說都沒跟他們說。
笑櫻塔的秘密,奚桓之是不允許旁的人帶到世上去的,奚桓之不相信任何別人。所以,除了夏帝和林青妍,所有人都必須死。
所有人的眼神都有些凝重,還是老大先開的口,“靜荷姑娘,我們還能保護皇上幾天?”
“至多三天吧。”靜荷語聲很平靜,但是透出了蒼涼。
所有人一下子就沉默了,老三拿出地圖,一行人圍繞着地圖,“我們明天就能翻過羅雲峰,這是這一片最高的山,擋住了我們現在翻的這三座山峰。只有在這個山頂,放一個信號,他們才能看到,讓山腳下的人來接應。”
老五的聲音有些深沉,“可還有十天的路程,三天以後,即使飛奔加速,也至少有三天,要皇上自己走。”
所有人神色都變得很凝重,夏帝這一生也沒幾次出過皇宮,大雪山,更是第一次來。這一路都是他們帶着他走的,什麼的徵兆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他們都知道要如何避開,他們是各行的精英,整個大夏數一數二的人才。
可即使如此,他們也無法預測,在這樣的雪山裡,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
“我或許能比你們多活上一天。”靜荷cha話說了一句,卻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老四用力地揉了揉額頭,眉尖卻越蹙越緊,“那還是有兩天要皇上自己走。”
老大苦笑了一下,“那也沒辦法了,倒是沒想到奚桓之竟然找到這樣厲害用毒的人。不過也對,他那樣費盡心機傾盡一切建了笑櫻塔,是絕然不允許我們帶着這個秘密走出去的。”
“其實也未必這麼不樂觀,”倒是老二笑了,淡然地拍了拍手,抖落碎雪,“雖然說皇上從沒走過雪山,但是我相信他總是能創造奇蹟的。”
任何人,沒有任何經驗,讓他走出這雪山,他們都不會相信。但是,這個人是夏帝,忽然,心底便也涌起了希望。
何況事已至此,便只能這樣了。
靜荷看着這一行人,他們還在認真地看着地圖,神色雲淡風輕。
他們在得知自己要死的時候,想到的卻是夏帝的安危,擔心的是他們不能護送他走到最後,一點也沒考慮自己。可見,她之前的隱瞞,是小人之心了。可,關於夏帝,她賭不起,那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都賭不起!
她又轉頭看夏帝,他只是和林青妍倚在一起,兩個人望着雪山,很安靜。
這世上,有那麼多人,相信他勝過相信自己,有那麼多人願意爲了他的安全獻出自己的性命。這個男人,總是有這樣的魅力。
而,人們敬仰他,從來都不僅僅是因爲他是帝王。
因爲,他是趙曄璿,那個堅強而強大的男人,那個總是能化腐朽爲神奇的男人。
一切按照安排的進行,到了第三日,他們便已經提不起力氣了,再跟着夏帝他們,已經是一種拖累。他們將地圖和乾糧這些必須的東西整理了出來,然後去見夏帝。
老大將東西交給夏帝,他跪在夏帝面前,容色暗沉,嘴脣蒼白,將一個冊子高舉過頭頂,“卑職將可能遇到的危險和相應應對措施,都寫了下來。”
夏帝接了過來,他容色很淡,並不見悲傷之色,“你們的家人,朕會讓人安頓好的。”
“能被您選中,是卑職今生最榮幸的
事。”老大聲音因爲激動而顫抖,這一生,第一次僭越地道:“請您一定要幸福!”
跟在老大身後,是跪着的另外四個人,他們齊齊跪在他面前,異口同聲地道:“能被您選中,是卑職今生最榮幸的事,請您一定要幸福!”
嘹亮的聲音在雪域響起,和着呼呼的風,十分悲壯,在羣山之間迴盪。
能被您選中,是卑職今生最榮幸的事……請您一定要幸福……
熟悉的話語,讓正倚在夏帝身旁的林青妍,一直木然的眼神終於回過神一點。
曾經也有一個男人叫她轉告他,能被他選中,是他一生最榮幸的事。曾經也有一個男人對他說,請您去追尋您自己的幸福。
那個男人,叫慕扶櫻。
林青妍有些茫然地看着老大,一直以來,她都是木然地跟着他們的。這麼多天,終於有點清醒了,被他們那樣虔誠而激越的聲音驚醒。
但就在這個時候,夏帝牽着林青妍的手,轉身,沒有回答他們,也沒有再看他們一眼。林青妍木木地跟着他轉身,卻回首看着那五人。
他們跪在蒼茫的雪地裡,虔誠地如在膜拜神祇,但是,卻每個人都熱淚盈眶。
那麼多年年歲歲,他們陪着這個男人看了一年又一年的櫻花開,櫻花落,他強大得讓所有人五體投地,卻也孤獨的讓所有人都只能沉默。尤其是在那五年裡,有太多不堪回首的痛苦和悲傷。
在他們以爲這個男人再也不會幸福的時候,這個女子出現了。於是,他們又看見了他笑,一笑,萬木春。而現在,他終於在追逐屬於他自己的幸福了。他們,是爲他的幸福而犧牲的,再也沒有比這樣更好的結局了。
林青妍終於意識到了什麼,驚恐便現在她的眼眸裡,讓林青妍顫抖了一下。
夏帝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很溫暖,但是,她卻還是覺得冷。林青妍扯住了夏帝,開口聲音都是澀啞的,“他們爲什麼不跟我們一起走?”
“因爲,他們馬上就要死了。”夏帝淡然地回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