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早忘了。

還有這件事羅老闆也記不住。有一天中午,當着全坊人的面,無雙對羅老闆大叫大喊:羅大叔,我求求你,別纏着我。這坊裡不管哪位大叔把我買了去,我還有救。將來我表哥來了,哪怕我和別人睡過,他肯定會把我接走,因爲他愛我。但是隻要我跟你過了一天,他準不要我了。他那個人怕噁心呀

這麼嚷了一回,羅老闆就不大敢買無雙了。但他還是圍着無雙膩歪,向她提出各種建議,或者給她打氣:無雙妹妹,堅持住你表哥王仙客很快就來

或者是:無雙,活動一下手指。別落下殘疾。

或者是:蒼蠅來了,你就用氣吹它

或者是:不要老坐着不動,要換換姿式。一會用左邊屁股坐,一會用右邊屁股坐正當他用表情在臉上表演最後一條建議時,無雙就吐了,噴了他一頭一臉。我們知道,官媒曾經想把無雙賣給羅老闆那是和無雙建立了感情以前的事,後來很快絕望了。因爲他根本不像個買主。假設官媒是個賣梨的,來了一個人,問道:

掌櫃的,梨怎麼賣

兩毛一斤嘛。

給你五分錢,我把這個拿走,行嗎

這就是個買主了。雖然那個梨有半斤重,五分錢就讓他拿走是不行的,但是可以繼續討論。要是來了一個人,不問攤主,卻去問梨:

梨呀,我想吃了你。你同意嗎這就不是來買梨,純粹是起膩。等到官媒和無雙有了感情,有時她就攆攆羅老闆:

羅掌櫃的,忙你自己的去罷。這小姑娘吐得也怪可憐的啦。要是真有好心,就把她買下來放生。

放生什麼話。我的錢也是掙來的,不能瞎花。

像這樣的事情發生過,但是羅老闆終生不會想起來了。不管你用電擊他,用水淹他,還是買王八燉了給他補腦子,請大氣功師對他發功,都不管用。他只記得無雙對他有過感情,哀求他把她買走,但是他沒答應。他不但會忘事,腦子裡還會產生這樣奇怪的想法,所以我說他是個臭茅坑。

有關無雙被賣掉的事,羅老闆看到的比侯老闆多。侯老闆看到無雙從柱子上撞下來就走了,而羅老闆一直在旁邊看着。她管官媒要耗子藥,沒有要到,又讓官媒傳話給王仙客。幹完了這兩件事,她就在地下打了一陣滾,一邊滾一邊哭,搞得如泥豬疥狗一樣。等她哭完了,羅老闆就拿來了臉盆手巾,給她洗臉。洗完了臉,羅老闆還是不走。趕牛車的人裡有一位就對他說:喂,毛巾什麼的都還你了,你還呆在這兒幹嘛。羅老闆說道:這小姑娘是我們坊裡的,我要送送她。要是平時,無雙就該嘔了。但是那晚上卻沒嘔出來。官媒說,現在該上車走了。趕牛車的說:不行,得換換衣服。一身土怎麼行。說着就推了羅老闆一把,說,人家換衣服,你也看着嗎。但是無雙說,算了,別攆他。我現在還害什麼臊哇,他愛看就叫他看吧。她就換了衣服,鑽進囚車裡,被拉走了。羅老闆其實什麼都沒看見,只看到了黑地裡一片白糊糊,因爲天黑了,羅老闆幾乎瞪出了眼珠子,也就看到了一片白。而這片白裡哪兒是**,哪兒是屁股,都是他自己的想像。那些趕牛車的人是哪裡來的,他也一點記不得。而人家是對他說過的。不但說了從哪兒來的,還說了這麼一句:你離我們遠點兒。但是他還是跟着那輛牛車,跟出了宣陽坊方歸。

我們還是來談談老爹罷。據我所知,宣陽坊裡有兩個直性子人,一個是侯老闆,另一個是王安老爹。但是他們有區別,前者是直的把什麼都想了起來,後者是直的什麼都想不起來。據我所知,直性子人就這兩條出路。王安老爹就知道彩萍是個騙子,而無雙是誰,王仙客又是誰等等,一概想不起來。就這個樣子,他還想把彩萍送去打板子。失敗後還不死心,又到衙門裡去打聽:想打一個人的屁股,需要辦哪些手續,具備哪些條件。其實他吃了好幾十年公門飯,這些都懂得。但是他直性發作,一下子全忘了。人家告訴他說,有些人的屁股很好打,比方說,想打一個叫化子,只消把他拉進了衙門,按到地下就可以打,什麼手續都不要;唯一必備的條件是他要有屁股。有些人的屁股就很難打。比如這假無雙的屁股,就要人證物證齊備,方纔打得。老爹說,我要是人證物證都沒有,也想打呢人家說,你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到堂上去告,說有如此一個假無雙,人物證都沒有,我要告她。老爺聽了大怒,叫把你拉下去打。捱打時你想着:這不是我的屁股,是假無雙的屁股。這樣也就打到了。老爹覺得這辦法不好,就回宣陽坊去找人證了。

據我所知,王仙客有一段時間心情很苦悶,這段時間也就是王安老爹想打彩萍打不着的時間。這段時間裡,他知道羅老闆聽說過無雙的下落,這就是說,他有了無雙的線索。但是他又知道,羅老闆肯定記不得無雙的事了,所以他又沒有了無雙的線索。現在他必須設法挖掘羅老闆的記憶,這就相當於去掏個臭茅坑,這個活他又沒學過。所以他坐在太師椅上愁眉苦臉。彩萍在一邊看了,也很替他發愁,幫他出了很多主意,其中有一些很巧妙。比方說,去勾引羅老闆,引他上牀,然後叫王仙客來捉姦。還有,去給羅老闆做headjob,聽他樂極忘形時說些什麼。王仙客聽了只是搖頭,對彩萍的計謀一條也不肯考慮。其實這些計策都是妓女業數千年積累的智慧,並不是完全不可行。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領域,王仙客是個讀書人,對妓女的智慧,有時候就不能領會。除此之外,王仙客對羅老闆其人,雖然覺得他噁心,還有一點親切感。這是因爲大家都讀過聖賢之書,後來又都做生意,王仙客會算麥克勞林級數,羅老闆會算八卦,而且都對自己的智慧很自信;這些地方很相像。王仙客又想折服他,又不打算用太下流的手段,所以自縛手腳,走到了死衚衕裡。他一連想了三個多小時,水都沒喝一口,眼也沒眨一下,險些把腦子想炸了。

雖然史書上沒有記載,我表哥也不知道王仙客是怎麼死的,但是我斷定他死於老年癡呆,因爲他想問題的方法和李先生太像了。他們倆都是盯着一個不大的問題死想,有時一想幾個小時,有時一想幾天,有時經年累月。這就像是把自己的思維能力看作一隻駱駝,在它屁股上猛打,強迫它鑽過一個針眼。我問過大嫂,爲什麼和李先生好了一段就不好了。她告訴我說,毛病出在李先生身上。這老傢伙後來老是心不在焉,和你說着說着話,眼珠子就定住了,這種毛病不僅是讓人討厭,而且是叫人害怕。連**時也是這樣。除了第一次在破樓裡算是全神貫注,後來沒一次他不出神的,經常需要在腦袋上敲一下才知道應該繼續,所以後來的感覺就像和木魚**一樣。大嫂說這些話時,毫不臉紅,真如詩經所云:彼婦人之奔奔,如鶉之昏昏也

現在小孫和大嫂也認識了,這兩個女人很說得來,我真怕小孫受大嫂影響。大嫂告訴小孫說,她既愛丈夫,也疼孩子,但是一見了李先生這種呆頭鵝一樣的東西,就忍不住要教訓一下他: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是女人,而不是西夏文。她老去給人上這種大課,學生老是聽不進。但是她老不死心,直到老得一蹋糊塗,喪失了持教的資格,博得了一個很不好聽的名聲。這又應了夫子的古訓:人之患,在於好爲人師也。

雖然我還不知道自己是何種死法,但是我已經確知,自己將要死於老年癡呆症。所以我鄭重地囑託小孫說,將來你看到我兩個眼珠發了直,再也不會轉了,就趕快拿個斧子來,把我這個腦袋劈開,省得我把很多寶貴的糧食化成大糞。她答應了,但是我不大敢相信她,因爲女人都靠不大住。我相信這個,因爲我和李先生有一樣的毛病。人活在世界上,就如站在一個迷宮面前,有很多的線索,很多岔路,別人東看看,西望望,就都走過去了。但是我們就一定要迷失在裡面。這是因爲我們渺小的心靈裡,容不下一個謎,一點懸而未決的東西。所以我們就把一切疑難放進自己心裡,把自己給難死了。大嫂和小孫爲了挽救我們,不惜分開雙腿來給我們上課,也沒有用;因爲我們太自以爲是了。就是進入了生出我們的器官,我們也不肯相信,它比我們聰明。這還是因爲,女人是我們的朋友,但不是我們,不管她們怎麼努力,我們也不會變到她們那樣。

在我看來,世界上的一切疑難都是屬於我們的,所以我們常常現出不勝重負的樣子,狀似呆傻。就是因爲這個緣故,單從外表來看,我們就和別人很不一樣,看着都讓人擱癢;所以把自己想傻了也得不到同情,就像李先生,誰也不同情他。後來我見到李先生,發現他真的像一隻呆頭鵝,伸着脖子,兩眼發直,整個兒像個停了擺的鐘。就像鐘錶會停在一個時間上,這個白癡的腦袋裡,肯定停住了一個沒想完的念頭,沒回憶完的回憶。但是當時他已經不能回答問題了,所以停了個什麼就再也搞不清楚。我倒希望他停在了和大嫂**那一回,千萬別停在西夏文上。等到他死後,醫院會把他腦袋切下來泡到福爾馬林裡。未來的科學技術必定能夠從泡糟了的腦子裡解析出凝固了的思想,這顆腦袋就像琥珀一樣了。琥珀就是遠古的松脂,裡面凝固了一隻美麗的蝴蝶,一滴雨水,一個甲蟲。當時大嫂跪在地下,右手撐地,左手把披散的頭髮向後撩,故此是三足鼎立之勢。眼睛是水汪汪的,從前額到脖子一片通紅。雖然她的皮膚已經鬆弛,**向下垂時頭上都有點尖了,但是還是滿好看的。當時的天是陰慘慘的,雖然這是一個色情的場面,但是我從其中看到了悲慘之意,也許是料到了李先生將來要當白癡吧。好吧,就讓這景象這樣的保存起來罷。

我不說你就知道,在我們身邊有好多人,他們的生活就是編一個故事。不管真的假的,完全編在一起,講來娓娓動聽,除了這個故事,他再不知道別的了。這就是說,在他看來,自己總是這一個故事,但是別人看來卻不是這樣。在宣陽坊諸君子的故事裡,無雙一會兒不存在,一會兒和魚玄機混爲一體,一會兒又變成了一位官宦小姐。如此顛三倒四,他們自己不覺得有什麼困難。但是聽故事的王仙客卻頭疼無比,因爲他想不出怎麼能讓別人講下去。假如去找一位君子說,先生,告訴我無雙的事罷,誰知人家記得記不得;或者記得的是誰。王仙客總是爲此搜索枯腸。誰知有時不用他費腦子,人家就自己找上門來,告訴他無雙的事了。那一天早上,王安老爹把羅老闆、孫老闆都拉到他那裡去,要告訴他彩萍是個騙子,真無雙實有其人。

王安老爹雖然七十多了,尚有廉頗之勇;過去在衙們裡打別人的屁股,那也是重體力勞動,練得很有勁兒;不像孫羅二位,雖然年輕幾歲,但是成天站櫃檯,都站虛了。他們拉拉扯扯地進了王仙客的客廳,讓他看了很意外。王安老爹對王仙客說:你那個無雙是假的,你聽孫老闆對你說。而孫老闆卻說:誰說是假的,是真的嘛。這話一出口,連在裡面染頭髮的彩萍都覺得意外,連忙跑了出來,想聽聽還要說點什麼。當時她正要把頭髮染藍,把眉毛睫毛也染藍;而且用的還是熒光染料。雖然沒染完,但是我們都知道,熒光物質溼的時候最亮,除了熒光還有反光,所以她跑到半明半暗的客廳裡時,毛髮閃閃發光。羅老闆以前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子,見了就發起傻來

彩萍這個姑娘並不聰明,但是她很愛王仙客,見到他愁眉苦臉,哀聲嘆氣,心裡就很難過。因此她想起自己剛到坊裡來,打扮得奇形怪狀,到街上一走,就搞到了很多消息;現在何不打扮得加倍的古怪,再到街上試一回。像這樣舊瓶盛新酒的俗招,王仙客是決不使的。但是他也懶得去勸彩萍別這麼幹。這就是彩萍想把自己染藍的原委。除了染頭髮,她還塗了個藍嘴脣,藍眼暈,袒胸露背,並且用藍紙剪了很多脣形小片貼在身上,看上去就像有人朝她潑了一壺藍墨水。這身裝扮不但怪誕,而且有迷彩效果,使你看不出她有多高,有多胖,長得怎麼樣等等,甚至連她站在哪裡都有點模糊。老爹見了這副景象,大怒道:這就是無雙嗎而孫老闆閉上了眼睛說道:誰說不是。就是她。王安老爹聽見孫老闆管那藍熒熒的女人叫無雙,簡直氣壞了。就問孫老闆說:你說她是無雙,你怎麼認識她。孫老闆也說不清楚,拍着腦袋說:我也不知道。大概她原來就是咱們坊裡的人罷。王安說,好,就算她是咱們坊裡的人。她叫什麼孫老闆說,您這不是開玩笑嘛。叫無雙呀。好,就算叫無雙。也不能從小叫無雙。小名叫什麼誰他媽的知道二丫頭二妞子也別光問我一個人哪

老爹去問孫老闆時,羅老闆已經犯起了膩歪。他看出彩萍那身迷彩打扮的好處了:你不仔細看,就看不見她,仔細一看呢,就發現她腰細腿長,乳溝深深,真是好看得很。尤其是那副憋不住笑的樣子,真是好看死了。老爹問他這娘們的小名叫什麼,他就說道:叫什麼都可以的,叫什麼都可以的。而老爹簡直要氣死了,就去問彩萍:你小名叫什麼彩萍卻說,你們樂意叫我什麼,就叫我什麼。老爹說,這就是胡扯。哪能想叫什麼叫什麼王相公,看到了吧她是個騙子呀。而王仙客卻皺起眉頭來說:老爹,您說她是騙子,可是一點憑據都沒有哇。

王安老爹說,我這一輩子,就沒這麼犯難過。咱們辦了多少案子,都是跟着感覺走。怎麼這回不行了呢。是幹坤顛倒了呢,還是我該死了看他的樣子,好像是真難過。王仙客就安慰他說:老爹,我不是信不過您。可是這回您要辦的是我老婆,要點真憑實據不爲過。老爹就攏住了火,好好想了半天,終於想出個好主意來:這樣子好了。咱們打她一頓,她會招的。

王仙客聽了卻皺起眉頭來,問彩萍道,你說呢彩萍說,豈有此理,怎能揍我。你要是把這糟老頭子揍一頓,他也會說,他不是真王安。把你揍一頓,你也不是王仙客。把孫老闆揍一頓,他也不是孫老闆。把羅老闆揍一頓,他也不是羅老闆。把誰揍一頓,他都不是誰了。王仙客聽了點頭說,有道理。王安聽見這麼說,就更憤怒了。他忽然想了起來:這都是侯老闆搞的鬼。本來都說這娘們是假的,被他一攪都改口了。他對孫老闆和羅老闆說,你們兩個不準走,就奔出去找侯老闆啦。

王安老爹去找侯老闆,但是他不在家。他老婆說,他去走親戚,這件事一聽就明白,其實他是躲了。王安一個人往王仙客家走,漸漸怏怏不樂起來。在此之前老爹一想起假無雙還沒被揭發出來,就氣得不得了。他也感到這件事的風頭不對了。看來這個女人就是無雙;同時又想到,自己這麼發怒也不對。怒能傷肝,怒能亂性,會誘發心肌梗塞。俗話說得好,氣是無煙火藥。總之,生氣是和自己過不去。所以他決定再也不生氣了。

老爹決定了絕不發火,就這樣回到王仙客府上。而且他還想,假如王仙客樂意受騙,那是他的事,我管那麼多幹嘛。當然,這是一時萬念俱灰的想法。別人問他,侯老闆呢,他就說,沒找到。又問他,現在怎麼證明無雙是假的呢王安就說,不證了。既然你們都說她是真的,那她就是真的好了。我沒有意見。王仙客又說,您還可以好好問問孫老闆,沒準他能想起無雙是假的呢。老爹搖搖頭說,甭問了。看來是我記錯了。彩萍又說,您老人家可別泄氣呀。這麼辦罷,我去拿根棍子來,您來打我一頓,沒準能打出我是假的來。老爹現在明白生氣是多麼不好了。生氣時做事不理智,後來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以後要避免生氣,是以後的事,眼前這一關卻非過不可。他只好低聲下氣地說: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您跟我這種老貨一般見識幹嘛。我說的話您就當放屁好了。有關老爹改口承認假無雙的事,我有如下補充。他老人家活到了七十歲上,一直是跟着感覺走,而且感覺良好,換言之,一直站在了正確路線上;而在七十歲上的這一回感覺錯了,換言之,站錯隊了。後來他又改了口,把感覺找了回來,換言之,勇敢地改正了錯誤;以後的感覺就相當良好,換言之,回到了正確的路線上。這說明他老人家是懂辯證法的。

有關老爹的感覺,我還有一點補充。老爹在這一天以前,一直站在正確路線上,心裡充滿了正義的憤怒。他覺得這種感覺很舒服,別人一見了他發怒就怕他。所以他就有點倚老賣老,借酒撒瘋的意思。但是過了這一天,老爹這種毛病就好得多了。

其實老爹揭發彩萍,也是因爲心裡癢癢。看到別人不合他的心意,就要把他收拾得哭爹叫娘,這是奸黨的天性。但是老爹這回失手了,不但沒有拿下彩萍,反而吃一大癟,心裡不但不癢,還有點發涼。後來他就想回家去,但王仙客卻說,要留所有的人吃飯。還特別挽留老爹說,您要是不留,就是記我們的仇。彩萍也來留他,給他鞠了好幾個大躬,並且說,假如不是穿着的裙子太緊,就給您老人家磕頭。現在這個裙子,跪下就再也站不起來了。這些使老爹感到自己畢竟是個老的,別人尊重他,就是他幹了缺德事,也不敢不尊重。他覺得很有面子。而且他又覺得,這無雙懂禮貌,肯定是真的換言之,真的也沒她好。所以他就留下了。

中午時分,王仙客叫開上飯來。他是真心請客,既不是成心擺闊,弄些個猩猩臉、豹胎盤往上一擺,叫你看了噁心,一口也吃不下;也不是偷着省,弄些個小碟小碗假裝斯文,讓你空吃一場,最後空着肚子走。他上的都是實實在在的山珍海味,並且每個菜都做了很多,用朱漆飯盒給每人另盛一份,以便帶回家給孩子們吃。孫老闆對此很喜歡,並且覺得沒理由記住還飯盒。王仙客叫彩萍給每個人敬酒,羅老闆對此很欣賞,因爲彩萍躬身時,他就可以從她領口往裡看,大飽眼福了。王仙客又說了老爹不少好話,說他德高望重,勞苦功高,現在坊裡太平無事,完全是老爹的功勞。這些都是老爹最愛聽的。除此之外,王仙客的心情非常好,這也不是裝的。所以大家都很高興。這頓飯一直吃到了天傍黑,王仙客才叫人撤去了杯盤,端上茶水。他打個哈哈說,現在咱們接着聊罷。孫老闆,你說以前就認識拙荊,這是怎麼回事呀孫老闆一聽這話頭,登時頭疼。他就哼哼哈哈地說,是呀,是呀,認識的呀。但是他心裡說,你怎麼還問這件事真是要命這件事只有回了家,堵上門想一下午才能弄清。所以他就想溜了。

然後王仙客就去問羅老闆,羅兄,你說認識拙荊,這是怎麼回事羅老闆說,就是認識的呀。雖然一時說不明白,但是他自負聰明,不像孫老闆,老想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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